海城冬日透着阴冷, 不同于燕城的干燥,潮润湿粘的空气吹在脸上,有种轻微的刀割般痛楚。 高铁车厢内温度适宜,导致楚独秀猝不及防。她刚刚推着行李箱下来, 就猛然打一个喷嚏, 赶忙哆嗦着穿好棉衣外套, 竟感觉海城比燕城还冷。 怎么回事? 明明燕城在零下, 海城是零度以上。 车站内拥挤的人流涌动,耳畔都是喧哗的人声,箱子滚轮碾过地面减震带, 发出咯噔咯噔的噪音。 大厅内, 楚独秀在出站口等待王娜梨, 两人是同一趟高铁, 但座位不在同一车厢, 相约抵达海城下车后碰面。 片刻后,王娜梨拉着行李箱露面,她看到许久未见的楚独秀,第一句就是嘘寒问暖:“我靠, 你不觉得冷吗?”
“冷, 都给我冻傻了。”
楚独秀手指都藏进袖口,隔着衣服握行李箱拉杆, “我还以为你东北人不怕冷呢。”
“东北人怎么就不怕冷?企鹅也会怕冷啊!”
王娜梨惊道, “温带的麦哲伦企鹅也不抗冻。”
楚独秀:“所以你是温带的东北人?”
“不,温不起来了,马上就凉了。”
两人在大厅内暖和一会儿, 就抓紧时间离开, 坐网约车前往酒店。 酒店由《单口喜剧王》节目组预订, 来自全国各地的100名选手齐聚海城,在此参加第一轮比赛,住满了楼里的好几层。这里靠近善乐单口喜剧俱乐部,旁边就有一家剧场,专门用于讲脱口秀,是第一季选手试段子的地方。 酒店房间是两人一间,楚独秀和王娜梨在前台报到,便拉着行李箱办理入住,一路看到无数参赛选手。其中有燕城的熟面孔,常来“台疯过境”的演员,也有完全没见过的人,甚至说话都是闽南腔调。 看来节目组极具实力,聚集一大堆参赛演员,规模远超第一季水平。 “有那么多人吗?”
王娜梨愣神,“我有点紧张了。”
大堂内都是三三两两扎堆的演员,这两天还不会立马录制,演员集合也需要点时间,酒店就成为众人的社交场所,天南海北的爱好者们得以碰面。 “该不会全国演员都来了?”
楚独秀东张西望,“要是现在把酒店炸了,我们行业是不是会完蛋?”
王娜梨:“你的想法很危险,总感觉这回见你,比上次黑暗不少。”
“理解一下,刚考完公,都考麻了,只想毁灭世界。”
楚独秀来之前,参加了一场考试,情况感觉挺惨烈,目前还没出成绩。好在她早知道那场竞争极大,也没有抱特别大的希望,关键是下学期文城等地的报考。 她给姐姐发送消息,还收到对方的安慰。 楚双优应该猜到内卷程度,知道燕城那场高手如云,劝妹妹将第一回考试当练手,把心思主要放在节目和文城考编。 王娜梨神情微妙:“……已经黑化到要毁灭世界?”
楚独秀:“那我阳光开朗一点,想要张开双臂,欢迎小行星来地球。”
“?”
两人刷卡进房间,立刻就打开空调,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没准是刚从燕城过来,楚独秀总觉得海城湿气极大,连雪白的被子都像被水浸过,摸上去冰冷刺骨,恨不得要打个寒颤。 片刻后,王娜梨看一眼手机,唤道:“我们去吃饭吧,他们叫我们下去了。”
100名选手来自五湖四海,并不是人人都互相认识,但隐隐形成三波势力,分别是燕城、海城及南城。 燕城主要是培训营及当地演员,海城则是参加第一季节目的演员,南城是国内第一家俱乐部的创建地,在那里单口喜剧被叫做“栋笃笑”,演员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楚独秀和王娜梨都参加善乐培训营,晚上要跟曾经的同窗及老师用餐,自然而然跟着燕城演员走。 令人意外的是,路帆没参加海城演员聚会,反而选择培训营的学生们。 酒店大堂内,两人伸手朝路帆挥了挥,只见对方和聂峰站一起,正跟周围的演员说笑。 “你小脸儿怎么冻成这样。”
路帆见楚独秀缩成一团,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煞白煞白的。”
王娜梨:“真的,我感觉她今天蔫儿了吧唧。”
楚独秀哀道:“我冷——” “海城冬天就这样,屋里面没暖气,只能空调制热。”
路帆道,“后面要录节目还冷,你们就买个取暖器,放在房间里能好点。”
楚独秀精打细算,思索道:“晋级了再买,要是一轮游,就不花钱了。”
路帆哭笑不得:“你怎么可能一轮游?”
不远处,小葱在伸手呼喊,好像叫卖的小贩:“同学们,培训营的各位,来这边恰饭去啦!”
话毕,他火急火燎跑回来,跟聂峰商议起车辆。 王娜梨好奇道:“晚上都是培训营的人?”
路帆:“对,尚导说她会过来玩儿,但谢总好像没有空。”
晚上有好几拨演员聚餐,善乐高管们同样会出面,到各个包间内逛一逛,为抵达的演员们接风洗尘。 正值此时,一辆车停在酒店门口,从上面走下来几个人。 打头的两名男子身材高大,一位是身着正装、谈吐有礼的谢慎辞,他抬手为旁边人指引方向,一位是身着休闲运动装、白色球鞋的陌生男子,他的脸颊有一点肉,看上去三四十岁,嘴角随和带笑。 楚独秀望着那名男子眼熟,她参加善乐培训营前,搜索不少单口喜剧资料,曾经在网上看过对方的表演视频。 果不其然,谢慎辞带着对方踏进大堂,很快就引发旁边人的骚动。 其他演员同时发出“哇”一声,像油锅里溅进一滴水,他们紧盯抵达的二人,脸上难掩激动之情,却又迟迟不敢上前。 聂峰愣道:“那是程俊华吗?”
“天呢,怪不得谢总没有空,晚上跟大佬有饭局!”
小葱惊叹,“大佬现在彻底回国发展了?”
王娜梨:“他是不是一个国外演员的徒弟?”
“对,他原来在国外跟着洪利文,后来想用中文讲单口喜剧,就回国发展了,好像在南城讲了好几年,但国内的圈子比较小,单口喜剧也水花不大。”
路帆道,“我听说他去做喜剧节目编剧了,没想到这次比赛会来。”
程俊华是南城的演员,早些年在外留学时,师承华裔演员洪利文,对方是国外知名的单口喜剧演员之一。 后来,程俊华回国发展单口喜剧,也上过几档喜剧类节目,在南城举办过小型个人专场,无奈市场就那么大,影响力止步于此。 聂峰:“节目组专程请来的吧。”
小葱:“这究竟是选手还是导师?别告诉我,我们要跟大佬比。”
谢慎辞一路带程俊华往里走,他看到聂峰、楚独秀等人,还伸手跟他们打招呼,气质却跟在“台疯过境”时不一样。在酒吧里,他更多是闲散的观众状态,经常站门口跟演员唠嗑,平时也没什么架子。 但在海城的酒店大堂内,谢慎辞身边是行业大佬,后面紧跟着工作人员,确实有几分谢总风范了,让人意识到他跟普通俱乐部老板不同,掌握着权力和资本。 楚独秀目送二人离去,她心里有点怪,又不知哪里怪。 看来谢总确实喜欢单口喜剧,四处寻觅出类拔萃的演员人才。 但谢慎辞会给程俊华发小黑猫表情包催稿吗? 小葱经常在酒吧讲开放麦,也跟谢慎辞频频打交道,现在显然有相同感受。他欲言又止:“今天看到谢总,我突然就感觉,真的是谢总……” 楚独秀两手插在兜里,丝毫不敢伸出来挨冻,她流畅地背诵:“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屏障了。”
小葱:“没错。”
楚独秀:“小葱,给谢总磕头。”
“???”
“占我便宜是吧。”
小葱既好气又好笑,“你是闰土我是水生,有你这么当爹的?”
其他燕城演员都哄笑起来,不再看谢慎辞和程俊华,注意力被吸引回来。 没过多久,一行人抵达巨大的用餐包间,同样是由节目组来预订。众人好长时间不见,欢声笑语地聚在一起,谈论近况及即将开始录制的节目。 尚晓梅作为节目导演,还来包间跟演员见面。她身后带着一名男子,对方西装革履,戴金丝边眼镜,看上去精明能干,是公司CFO商良。 “感谢各位千里迢迢过来,支持我们节目的录制,今天晚上都吃好喝好!”
商总对屋里演员说完客套的敬酒词,就辗转下一个包间,没在现场逗留过久。 尚晓梅性子豪爽,跟演员关系更好,留下来侃大山。她参加过培训营开放麦,对前三名都留有一定印象,尤其是新人王楚独秀。 尚晓梅:“为什么独秀没精打采的?”
楚独秀开始反思,她今天是不是耷拉着脸,导致人人都发觉不对,忙道:“可能是太冷了,有点水土不服。”
“你们房间冷吗?是不是空调坏了,找个人给你们修。”
尚晓梅提议,“或者来我房间睡,我屋里还挺暖和。”
“啊,这……”楚独秀眼神闪烁,支吾道,“参赛选手和总导演睡一间房,传出去不好吧。”
“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当即爆笑。 尚晓梅一把揽住楚独秀,她声音爽朗,吊儿郎当道:“怎么了?就要潜规则!”
酒过三巡,众人都亢奋不已,轮番玩耍说笑话。 楚独秀缩在角落默默夹菜,偶尔有人搭话,才会抖个包袱。 “我跟路老师打声招呼,咱们找辆车,先回酒店吧。”
王娜梨道,“我看你不行了,你到外面等我,是不是太闹了?”
楚独秀点头,她怀疑生理期快到了,身体莫名其妙疲乏,但周围人都兴致盎然,她不回话又显得扫兴,现在主要靠幽默强撑。 王娜梨起身去找人,让楚独秀先出去等。 餐厅包间的大门阻隔噪音,走廊里果然清净不少,偶尔能看到送菜员。餐厅大概是被节目组包下,另一侧的包间同样隐有喧闹声,时不时能看到其他演员出来。 最惊奇的是,谢慎辞还在走廊露面,他从一侧走向另一侧,突然就停下脚步,发现包间门口的人。 楚独秀看到他,遥遥地抬起手,算是打过招呼。 谢慎辞同样抬手,隔着老远回礼,又继续往前走。 两分钟后,他又突然折回身,径直地走了过来,手里好像还多了点东西。 楚独秀误以为对方要进包间,她侧身让出大门,又见他原地不动,茫然道:“谢总,怎么了?”
谢慎辞:“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他们。”
楚独秀疑惑道,“谢总不用陪演员吗?”
她推测他是用餐中途出来,估计还得回自己的包间。 谢慎辞:“我可以陪你一会儿。”
“?”
楚独秀感觉不对,“陪”字好像用错了。她连忙纠正:“不是,我是说,您不用维系演员关系吗?”
对方应该要跟大佬吃饭才对。 谢慎辞观察她脸色片刻,将一包暖宝宝递过去。 他眨了眨眼:“维系演员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