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墨研站在离潇湘苑不算太远的楼阁屋顶,这是整个蒂落最高的地方。潇湘苑周围虽然还有些别的等高的茶楼,但这处是花墨研最为满意的。
这是潇湘苑最是安静的一天,没有平日喧闹的客官,漂亮姑娘们此刻也不知去了哪里。明明里里外外依旧是红艳喜闹的样子,整栋楼却是静悄悄的。 “咚——” 沉闷的鼓声自潇湘苑楼中响起,没有穿透蒂落喧闹的人声,却唤醒了这栋楼阁的生命。 “咚——咚——” 被架在二楼外侧的六面羊皮大鼓闻声也随之被敲响,两声过后声音又上一层。 声音越来越高,鼓面向外,渐渐没了周围矮楼的阻隔,原本沉闷的声音也变得洪亮了起来,涌入了蒂落的每一个角落。 待到了最顶层,刚好敲了十一声。 一年四季人声不绝的蒂落城,此刻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不管是身在何处的,不管是看见看不见的,都随着鼓声望了过去。 此刻,一抹红色的身影正站在楼顶,左手背剑,右手拿着一支粗大的鼓锤。 这便是人们口中的凤女,思歌。 墨色的长发半扎而起,金色的额饰趴伏在她饱满的额头。中间缀的那颗红石不知是什么材质的,但人看见时,眼中便只知这红石所归的绝世面容了。 脑后也缀着些金丝红线的,到了束发处,便有金色的流苏同那墨发一齐落下,偶尔碰撞时还会带起清脆的响声。 一席红色诃子内裙,胸口前用金线修了凤鸟的图腾。外衫半透,过了肩头便被金色的臂钏束了一下,连同那段长长的红绸也被束在其中。两端袖尾分开,末了用金丝盘纹,又缀上了红色的玉石。 左手的腕钏带着金丝和红石连上纤细的手指,相较之下,显得右边单独的腕钏有些孤独之感。 金色颈链在她雪白的锁骨处交织,又在两侧落下,从后连接上束腰处的腰链,同那腰链上唯美的红丝金链一起,勾勒出她标志的身形。 明明此刻没有风动,这衣衫随着她的动作,却一样给人生命鲜活的灵动感。 她赤脚站上潇湘苑搭起的高台,看着静静躺在高台中心的大鼓。 抬手,落锤。 “咚——!”似乎是用了些技巧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这第十二下鼓声似乎和前面的十一下有些不同。这样听着,只觉得人心都被莫名的力量填满了。 没有平日谈论时的喧闹,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上面的人是谁,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说来也是奇怪,就连不懂世事的小孩子都不见哭闹的,只是好奇的看着周围的人,安静地听着鼓声。 待这一声彻底落下,凤女再次抬起鼓锤,又猛地敲五下。楼阁上的鼓在这声音结束后,也跟着齐齐的响了五声。 单听声音,就好像一群小兽正在努力唤醒大兽,而大兽醒后,它们又跟随着大兽嚎叫。 又是五声,待鼓声散尽,有人上前接过思歌右手的鼓锤,退到高台边,似是深吸了一口气。 “启——!”
声音一响,便见不知何时站到高台边的八个少女,两两一起抱着红绸,转身脚底轻轻一蹬,向着周围四座高些的的茶楼飞去。 她们提着灯笼又或是手持着烛台,怀中抱着的除了红绸,还有不知是从何而来的花瓣,随着她们的舞动而掉落下去。 她们在空中嬉闹着,花墨研这才发现,原来这几处高楼楼顶都与潇湘苑的楼顶由细丝相连。 “原来这几座高楼也是啊,这生意到是真能赚上不少呢。”
花墨研自言自语的说笑着,打算起身离开时,却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落了过来。抬头去看,思歌正好似无意般的看向自己的方向。 起身的动作一顿,便见原本向自己而来的两名女子已经分开,将红绸分别挂上了楼阁的两角。 见状,花墨研便又坐了回去,再抬头时,思歌已经闭上了眼睛,原本在她身前的大鼓也已经被撤走。 “舞———祈———!”
“咚——!”
楼阁中的羊皮鼓随声被人敲响,高台上的人也跟着动了起来。 背在左手后的长剑此刻已落入右手。 手臂带动着青蓝色的剑身,抬动间,似乎还有风回应着她,吹动起她袖摆处的红色长缎,和那臂钏上束着的红绸。连同身后如墨的长发也被轻抚着扬起,伴随着的,还有头上饰品碰撞的清脆响声。 “咚——” “咚——” 红色的衣裙在风中如火般绽放着,踩着鼓点一跃而起,又踩着下一个鼓点落下。剑身在空中留下明亮的残影,像是一只青色的凤鸟,正追随着红色的火光。 思歌被这红色包裹着,她既是为凤鸟燃烧的火焰,也是指引着凤鸟前行的光明。 “咚——” “咚咚——” 鼓声与思歌的脚步一齐着,像是在映证思歌的每一步,让思歌的每一步,都走的震人心弦,让她的每一步都随着鼓声,传入人的心中。 花墨研坐在高处,看着飞舞的少女。她像是被风眷顾的宠儿,好似全世界的风都是在为她而涌动。渐渐地,风中便有白鸟向她纷飞而去。 “爹爹,爹爹!快看!”
“雪,是雪!”
“嘘——!”
“娘,下雪了!”
“阿婆,是瑞雪,凤女祈来的瑞雪!”
“小声些,小声些……” “……” —— “雪!哥,哥!快看,是雪!”
祈安看着飘落到眼前的白色,拽了一把白容景的衣袖,转身有些兴奋的叫喊着,抬手去接飞舞而来的白雪。 “真的,居然下雪了。这也算是瑞雪兆丰年了,南昭明年一定会是个丰硕的年头。”
苗烟靠到白容景身边,抬头看着漫天纷飞的白雪。再转头时,看着青丝落白的白容景,眼底便漫上了笑意。 “城主,当心着凉。”
跟在远处的云卷不由上前提醒,却不想是别人接了话。
“好不容易下了雪,多看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云舒抱着几件厚厚的斗篷跑过来,给了苗烟和祈安后又亲自给白容景披上,末了才把最后一件递给云卷。
白容景也没说什么的,他收回看向祈安的目光,抬手去接飘落的雪花。 “是啊,下雪了。”—— “娘娘,已经子时三刻了,您同三皇子收拾收拾吧,一会儿该休息了。”
墨兰看着还坐在矮炕上聊天的两人,出声说着。
与纳兰浅笙隔桌相坐的白漠谦听了却没所谓,随意道:“急什么,还没到时辰呢,我同娘亲再聊两刻。”纳兰浅笙看着对面的人浅笑着,还不等开口,却被打断了。 “娘娘,娘娘!下雪了,好大的雪!”
素珠叫喊着跑进来,看向纳兰浅笙的眼中满是灵光。纳兰浅笙有些无奈的笑着,起身同白漠谦一起随着小丫头走了出去。 明明没多久的事,可白雪却已将所到之处染上了它独有的纯净,真就如鹅毛一般的,纷纷扬扬的洒落世间。 “当真是好大的雪啊……” 白漠谦站在纳兰浅笙的身旁,口中喃喃道。 难怪小丫头要叫呢,这般雪景,纳兰浅笙看见时也不由愣了愣。就连一旁的墨兰,都忍不住感慨。 “这般大的雪,帝都要有好些年没见过了。”
—— “皇上,这雪好美啊。”
吕菱站在窗边,忍不住伸出手去接窗外落下的雪花。
皇上慢慢走到她的身后。 “是啊……甚美。”“娘,您怎么出来了!”
“凌芳啊,这雪下的美,娘忍不住就想出来看看。”
“您真是的,这么冷的天,在这么任性啊,肚子里的弟弟该不愿意了!”
“瞎说什么呢,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你就在这瞎叫。万一叫错了,当心以后他不亲你喽。”
“才不会呢!我们都是娘的孩子,自然会是最亲近的。”
—— “殷洛尘,你干嘛,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我院里来!”
小姑娘一进院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抬手就要打他。
身后紧着的丫鬟一开始也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便只是安稳的撑着伞,低下头抿嘴偷笑。 来人也不怕她,伸手抓住她抬起的手揣进自己的披风里,嘴上还说着:“哎呦喂,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这手冻坏了。”“哼,”小姑娘有些羞恼,却没抽回手,“我才没那么娇贵呢。”
“怎么不娇贵?”
那人把她从伞底拉了出来,示意不必再打了,“在我看来,你可是娇贵的很,我可要好生护着才是。”
“切,我怎么没看出来。”
小姑娘小声吐槽着,那人听了却也不在意,自顾自的牵着她往外走。
“走,难得有这般好的雪景,本公子今天屈尊,免得少了我呀,某人都赏不进去着美景~” “你滚吧,就会胡说八道!”“唉,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怎么,难不成这某人就是你?”
“殷洛尘!!!”
“哈哈哈……” —— 孩童的声音在纷白的雪花中响起,给沉闷庄重的鼓声带了鲜活的生机。 花墨研抬手去接飘落的雪花,稍稍一错,便看见了那朵火红的花在自己的手掌上飞舞绽放。 一时间有些愣了,连动作都没有收回,花墨研就这般看着手中的人。他听不见耳畔的呼啸的声音,却看得见那抹红色在飞扬时勾勒的轮廓。 她不惧风雪,舞动着自己的身躯,带动着手侧的青凤,引领它顶风破雪。直到最后一个鼓点落下,火红的花朵落定时,自她剑中冲出一声凤鸣。 如天降一般,从这高台之上,落入这灯火阑珊的人间…… —— 灯火漫星河,红衣入风破沉疴。一舞观乾坤,千家南柯,岁岁守。 素影映玉容,长剑银光断污秽。凤鸣绕山河,万户络绎,年年佑。 —— 她携风雪而来,引青凤而至,赠与他无人知晓的祝福,让不息的生命之火点亮他的眼眸,连同那盛开的花朵一起落入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