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默长长的吐了口浊气,双目无神的眺望着远处神庙尖顶上的那轮明月说:“难怪沙克斯魔神会信仰崩塌,任谁知道真相都会崩溃......”他苦笑道,“大概地球爆炸都比这个结局更能接受一点...” “这个真相对于乔伊来说确实有些残忍,我现在都还记得,我在监狱里跟他说出有关造物主的真相时,他那惊恐的小表情。”
李济庭笑着说道,“不过乔伊也不像他表现出那般虔诚,真正虔诚的人知道真实的面貌之后都自杀了,像他那样努力活到一百多岁,还不想死的人真不多见。”
“果然你就是李克光.....” 李济庭点了点头,“我就是在伪装成李克光,寻找圣约柜的时,无意中弄清了有关天选者系统、造物主还有路西法之间的关系。在那之前,我们黑死病是路西法的忠实信徒,认为造物主是伪神,至少不是唯一的神,但没有想到现实更加荒谬。当时和我一起的埃米尔·冯·贝林,在知道真相后的第三天就自杀了。幸好我是夏国人,信奉的是祖先,对于欧罗巴人来说,事实沉重到难以接受,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年代。最可悲的还是‘神’从不曾聆听人类的祈求,人类对‘神’来说不过是可怜的玩物。可能神俯瞰我们,就像我们俯瞰着原始部落中的野人。我们很多人也会觉得原始部落要在森林中保持着原始,才有观赏价值,会觉得原始人的原始值得保护。反倒是赐予我们智慧的‘路西法’,对人类有些许居高临下的道德怜悯,即便路西法不过是‘他们’中的圣母白左,给予我们的怜悯也很敷衍,却也加快了我们人类的进化....” 成默如今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平心静气的说:“这就是真实的宇宙吧!人类并不是主角,宇宙不是为了人类而存在,宇宙也不在乎人类的命运,宇宙甚至不想让人类理解。《三体》中的人类好歹还有威胁三体人的能力,而现实就是人类无足轻重的就是他们眼中的蚂蚁。不需要智子,也不需要水滴和二向箔,只要他们想,随时就能像灭绝恐龙一样,灭绝人类。想想我那句台词还真没有错,要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来过。因为谁也不知道人类的末日哪一天会来。死亡离我们并不远,我们都是幸存者。在亘古的宇宙之中,人类不过是朝露。”
“说是朝露都是一种善良了。我们是蚂蚁啊!甚至可能是被当做实验用的老鼠。”
成默注视着白色的月光,苦笑着说:“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观察蚂蚁,还自己买了蚂蚁箱养了些蚂蚁。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一只蚂蚁。这还真是一种糟糕的体验,早知道我应该对那些蚂蚁好一些的,至少应该把它们放生,而不是因为厌倦了它们,就用洗衣粉溶液把把它们都淹死在玻璃箱里.....” “艹~你这孩子也太没有爱心了!还搞灭绝式屠杀!”
李济庭双手合十说,“我做实验用的动物,都会好好埋起来,跟人家立个碑,感激对方为我们人类做出的贡献。”
“真的假的?你对人都不好,对实验动物这么好?”
成默嗤之以鼻的说。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心系人类命运了。真是操劳了两百年,连句好也讨不到.....” “讨句好?”
成默“呵呵”一笑,“想什么呢?你要走在街上,被人发现是黑死病之主,坟头草都三丈高了。你们黑死病如今犯下的罪恶可是擢发难数罄竹难书,全世界都人人喊打!”
李济庭满脸不屑的说:“那你还死乞白赖的想要继承我的位置?”
“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哼~”李济庭一脸傲娇的说,“我比你更不在乎。不管人们如何唾弃我,历史的丰碑都只能竖立在我的坟头。”
“上一个这么想的,已经快要被人们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了。”
成默冷笑,“人类根本无法辨别好坏,谁掌握了舆论,谁就掌握了审判他人的权力。人们不会知道黑死病是全世界最大的无国界医生组织;不会知道黑死病曾经是穷人互助会;不会知道黑死病生产了全世界最多的仿制药;也不会知道黑死病的人口生意百分之九十五是帮助难民偷渡;百分之八十的武器交易是为了帮助落后的国家反抗极端统治......你隐姓埋名为人类奋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被一棒子打成了罪人。”
李济庭无所谓的笑了笑,“所以未来如此晦暗,人类如此愚蠢,那你现在还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些吗?”
成默转头将视线投向了李济庭,思忖了一下才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但我忽然间有些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更好了。也许就是我们这些天选者太聪明了,聪明到知道‘神’想要看到的就是乱成一团的人类,这样对神来说,人类才有观察或者娱乐的价值。也许是我们人类自身的问题,人类有智慧的人那么多,但是像你这样无私的人太少,而像我这样自私的人太多,谁也不愿意为了人类奉献,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反正没有什么未来可期,于是大家都只为了自己的利益绞尽脑汁,甚至不惜残害和剥削其他同类,至于人类的未来?谁在乎呢?”
他耸了耸肩膀,“所以我们人类,在大多数时候,就是在比烂.....” 李济庭摇了摇头,“不,也没有这么悲观。虽然现在确实是国际主义的低潮期,但一直以来,也有很多人在想办法将人类团结起来,提高我们的科技水平,让我们能够逃出费米气泡的禁锢。就算逃不出费米气泡,至少能躲在银河系的其他地方繁衍生息。比如我们这个存在了数千年的组织——黑死病,它的前身就是赐予我们智慧的‘路西法’所成立的XX派,所分裂出来的一个组织。其他分裂出来的还有共继会、黄金黎明,不管这些组织如今做了什么,至少曾经他们也怀揣着同样的目的,只是我们各自的理念不同。比如我们黑死病的理念是凝聚人类共识;而共继会则是主张由精英领导人类发展;至于黄金黎明则是科学和工业至上.....不管我们之间的分歧如何,一直以来无数伟大人类都未曾放弃过自救,始终有人想要带领着人类争取一个光明的未来。”
成默苦笑了一声说道:“醒醒吧!师傅,黄金黎明早无了!共继会已经疯魔了!黑死病都快亡了!第三次人类之战就要爆发了!人类不可能团结在一起的!”
李济庭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轻声说:“我们曾经离理想无比接近,虽说即使是现在,很多人依然认为亚尔塔会议是在分赃、出卖与划分势力范围。但我知道无论是小罗思福还是约瑟夫,又或者温斯顿,都想要建立一个长久维持和平的体系。尤其是小罗思福,他是我生平见过最有远见卓识的政志家之一。我永远记得那一天......” 说着李济庭陷入了突然的沉默,他凝视着虚空,像是陷入了回忆。 成默也没有打搅李济庭的回忆,偏头看着那本被他扔在深蓝色被子上的《人类起源》。又想起了第二章《从猿猴到智人》,第三章《大洪水》,以及第四章《苏美尔、巴比伦与神圣经典》的内容,谁能想到整个人类历史就是一个内斗史。信造物主的是投降派,信路西法的是斗争派。 恍惚之际,李济庭又自言自语般的开了口,“具体是哪一天我已经记不得了。我只知道是某个闷热的下午,那个时候我还以李克光的身份潜伏在博林。当时时局很乱,即便芭黎还在德国佬的手中,但败象已成。而我在磐石之战中就基本掌握了‘圣约柜’,只不过当时还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它弄出来。那个时候星门还是个不大的部门,我的挚友爱因斯坦在星门担任科学部们的负责人,罗思福通过爱因斯坦给我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信,信里面没有提‘圣约柜’的事情,只是聊了些他与爱因斯坦第一次见面的趣事,还说了他有关‘世界正府’的构想,并说很想尽快和我见一面。”
爱因斯坦?罗思福?听到这两个大名鼎鼎的名字,成默差点没忍住出声,但一想爱因斯坦和罗思福跟尼布甲尼撒不认识才不正常,便将想喊出来的声音给咽了回去,继续认真聆听。 “我当时没有把‘尽快见面’的事情当真,毕竟那时距离胜利还有一段不远的距离,华新墩距离博林更是遥远。但是没有料到很快我就接到了密电,芭黎刚刚被盟军夺回,小罗思福就乘坐飞机赶到了芭黎,说在芭黎等我。我很吃惊他如此有的勇气和执行力,于是当天就安排了飞机先飞罗马,在直奔芭黎。大概是在九月底、十月初的某天,那天天气很好,我到了约定的咖啡馆,就在塞纳河畔,梧桐青翠婆娑,长河波光粼粼,他坐在一把阳伞下面,眺望着不远处的埃菲尔铁塔。我看见他盖着张毯子,坐在一张轮椅上,当我走近时他像是见到老熟人一样冲我挥手。我走到他身旁时,他艰难的站了起来,自我解嘲的说:为了证明我的诚意,让你看到了一个不像罗思福的罗思福,实际上正如报纸上所说,我不是个坚强而健康的正治强人,我是个经常会软弱、会介意别人看法的残疾人。我迟疑了一下,还是摘下了面具,和他握了手,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的手很滚烫,还有他艰难的站立姿势,我知道对他来说站起来需要多大的毅力。他跟我寒暄,跟我聊爱因斯坦最新的研究成果,并且对人类的未来忧心忡忡,他再次提到了胜利之后建立国际联合正府的想法,并郑重的提议将‘圣约柜’交给国际联合正府来管理,而不是交给某个国家......” 李济庭又停了下来,面露思索之色,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整理思路。 “那天下午,我们喝着咖啡聊了一下午,直到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他才和我告别。我将圣约柜的秘密告诉了他,就起身离开,回头看见他的副官将他抬上了汽车,但他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沮丧、疲惫和震撼,我看见他眼睛透过车窗在追寻塞纳河畔生机勃勃的万物,那样美丽的景色从他平和的眼睛里闪过,我看见了他守卫这一切的决心。”
李济庭微笑了一下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这么浪漫的么?”
成默说,“感觉像是两个网友线下面基,然后一见倾心,心心相印,管鲍之交?要是拍成电影,你们两个一定可以炒一下老年CP!”
李济庭丝毫不介意成默的调侃,“呵呵”一笑说道:“可不止是小罗思福,我和约瑟夫还是正儿八经一起扛过枪一起追过姑娘的战友。最开始我是打算将‘圣约柜’交给‘太阳花旗帜’的,可这次见面之后让我有所犹豫,我在小罗思福和约瑟夫之间摇摆。感情上我更倾向于约瑟夫,毕竟我和他是关系相当不错的战友,立场上我也偏向左派国际主义。但小罗思福的想法也很打动我,再加上爱因斯坦也写信告诉我说,会让亚美利加成为人类的灯塔,在这里建筑人类的科技高地。说小罗思福一定会让全世界人团结在一起,让我们共同走向星辰大海。这对我来说是不可抗拒的诱惑。我跟约瑟夫聊过这些,然而他却认为我们应该现实一点,立足于太阳花旗帜,先掌握好自己的基本盘,做到能和星门分庭抗礼,他已经在盘算胜利之后如何划分地盘了。我对约瑟夫还算了解,内心清楚他更多的是民族主义者,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国际主义者。所以几番挣扎,我最后还是选择小罗思福.....” “那你现在后悔了吗?”
李济庭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半转着身体再次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那块怀表,“这是他的遗物,只能怪他死的太早了,很多理想没有能够实现。”
成默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怀表的日期栏中定格在了“4月12日”,看样子“九点十七分三十五秒”就是小罗思福的具体死亡时间。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他真是脑溢血死亡的吗?”
“当然不是。他死于砷中毒。因为他反对蜥蜴人建国。并且他要求消灭所有霸权国家的殖民地,建立一个真正能让所有国家都团结在一起的国际联合组织。”
李济庭冷冷的说,“所以他被星门内部的人给谋害了....” 成默吐了口浊气,学着李济庭骂了句脏话,“艹!小说里的智斗环节都是假的,现实中的斗争,就是直接了当的从物理上消灭对方。”
“哪有什么智斗?所谓智斗都是分割利益。”
成默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了。小罗思福的确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理想主义者之一。如果他没有死的话,也许不会发生冷战,也许人类早就已经登上了火星。”
“不是也许,那是肯定的。”
李济庭回答道,“实际上就算是修改版的亚尔塔体系和国际联合组织,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各个国家确实得到了尊重。并且在约瑟夫还在的时候,星门和太阳花旗帜还有动力向着太空大踏步迈进。在那一段时间火箭不断的升空,人类第一次离开了地球在太空漫步,也第一次登上了月球。但这一切在星门登上月球以后,就戛然而止了......” “为什么?”
“我怀疑是星门在月球上发现了什么。”
李济庭收敛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但这属于星门的最高机密,连我都查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