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越过那峻峭危难的九重山。”
“淌过那横无际涯的通天河。”
“遨游不可争渡的无尽海。”
“踏碎高高在上的九重天阙。”
“我会亲手斩落所有妄图束缚我的存在。”
我道无瑕,可证长生。 扶摇斗转,一见天光。 —裴夕禾 …………………………………………… “小丫,快去给挑两桶水来。”
中年妇人将年幼的男婴抱在怀中,低声哄着,而随着其声音落下,一个娇小的身影便很是熟练地用一根短小的扁担穿过两个木桶上的牵绳。 这两木桶是她爹做的,不算大,吊绳颇短,可重量不小,挑起来后压得女孩的肩膀晃动了几下,但很快稳住。 那女孩对着母亲扬起笑脸来。 “娘,我马上就去把水挑了。”
妇人看着女儿乖巧的笑脸,心中一软,说道。 “快去吧,等会回来娘给你冲碗鸡蛋补补。”
小丫头点了点头,脚步稳健地朝着门外走去。 妇人看着小女孩远去的身影,心中生出了点疑惑,小丫自出生起便身体不错,可明明她在孕里被婆母磋磨,她出生时才三斤六。 因为是个女娃,她月子里就不得婆母待见,奶水不够,只能混着米汤给小丫喂了,如今却是越养越好,没有落下什么病根。 如今小丫四岁,他们还发现她的力气要比村里同龄孩子大得多,这才能承担起家中这些杂活。 小儿子金宝才出生,因着男娃子的福气,自家男人就不怎么叫她下地了,婆母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这些活计小丫能做就先做着呗。 ………… 裴家村没有井,吃水需到村旁的小河里去挑。 小丫挑着担子走在林间小路上,脚下被村人踏平的泥地前不久因为下过春雨被打湿,带得草鞋底黏黏的。 但她的气力大得出奇,或许是天生神力,比成人都只差一些,现在做着这些活计换娘亲笑脸。 脚下的泥路要干不干,有着些碎石混在里面,并不平整。小丫挑着担子,尽量放缓了步子也不免踩到尖锐的碎石,刺得脚底发痛。 之前弟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家中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她就算是个女娃,爹娘对自己还是不错的,像挑水这样的活计是在弟弟出生之后才开始做起来的。 小丫忍着脚下时不时的刺痛,终于走到了小河边上。 她用力推开肩膀上的扁担,嘭的几声,晃愣愣的木桶一下子落在了地上悠悠的打着转。 她不禁揉了揉酸痛的肩头,掬了一捧水拍打在小脸上,刚刚黏到的杂叶和灰尘因为出了汗都粘在脸上,此时洗干净后,清澈的河面上露出个女娃的模样。 小丫没有正经的名字,女娃子在这小山村并不受重视。 和弟弟一出生就被欢天喜地取名叫做金宝不同,因为出生时小小一团跟养不活般,自己就一直被叫做小丫,裴小丫。 在河中流水映出稚嫩面容,肤色不白皙,却也没有掩盖生来俊俏的骨相,毕竟爹娘都是这村子里最俊的模样,生下来的裴小丫更挑着他们最好看的地方长,尤其那一双纯黑色的眼睛格外明亮。 不知道为什么,裴小丫从小就觉得自己和村子里面同龄的孩子不一样,她像是从很早就开始有了清晰的认知,周围发生过的东西都能够清楚的记下来,就像是村里教书伯伯说的那样,生来早慧之人。 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她想让伯伯教她习字,可父母怎么会让一个女娃上学堂,裴小丫只干完活偷偷去看过,尽量多听教书先生讲的课。 那个先生教的那些字,旁的小孩儿要来来转转好几遍,才能搞清楚是什么,但她似乎只一看,读,写,意思,就全部记住。 小丫舌头舔了舔嘴上的干皮来缓解唇皮的微微刺痛。 自己比村子里的那些小女娃更早地意识到,在大人的眼中,男孩和女孩是不同的。 可是为什么啊? 她不知道。 自己能做的就是多干些活计,让爹和娘不至于把全部的目光转到弟弟的身上。 裴小丫提起木桶,粗糙的木质外表让掌心有些不舒服,把木桶全部沉到小河里再用力提起来,直到将两桶水盛满了个七成满,再重新用担挑起。 水桶压得小丫头身形微晃,她肩膀传来刺痛感,不由得咬了咬下唇,但原本脱皮的下唇更是传来了几分痛感。 小河潺潺流动着,发出哗哗声,她回望了一眼,河面上正映出那一双眼里的不服。 俱是怀胎十月生,命随性别不公平。 凭什么? 裴小丫还记得在先生的一堂课里念过《诗经》,为什么“乃生男子”便是“载弄之璋”,“乃生女子”便为“载弄之瓦”? 璋与瓦? 她不甘心这样的别待。 ……………… “瞧瞧你家的小丫,还真是懂事啊,这小脸也是越长越像你们了,好看。”
家中坐着一个婶娘,她四五十岁的年纪,模样憨实,正剥着木桌子上的生花生,壳撒了一桌子,旁边的娘正几近谦卑地看着这体型富态的胖伯娘。 裴小丫甜甜地叫了声伯娘好,随后提着两桶水走到了柴房的水缸那边去,垫着小木凳将水倒进。 干完之后,她面色上有些不安,抬头看着隔着一道柴房门的院子。 这胖伯娘好像不是他们村子的人,而娘还拿出了家里藏着的花生,那胖女人穿着也不是村子里的麻布粗衣,是带些光泽,瞧着就柔软的棉布,和他们穿的根本不同。 那打量着自己的目光让裴小丫觉得不舒服,像是在看一件货物。 可她也不敢去偷听,外面养的鸡正间断叫着,产生一片杂音,靠在门口也听不清什么,要是在这里磨蹭久了,反而让娘多想。 她再走出去,就看见那胖伯娘要走了,娘笑意盈盈地送走那胖女人,转身回眼看了眼裴小丫,眼中有着莫名的思绪涌动。 小女娃才四岁,没有真正上过学堂,得过教养,就算比旁的小孩要聪慧些,此时也捉摸不透自家娘在想些什么,就扬起小脸朝着她笑。 “娘,我已经把水倒进水缸了。”
张花刚刚转身就瞧见了自家女儿,模样乖巧,她乖乖地把水挑了回来,头上还带着薄汗,肩上的碎布衣裳被扁担压得皱皱的,可眼里亮晶晶地看向自己。 张花不由得产生了几分心虚,却又很快消散了去,是在为小丫谋个好前程哩,有什么好心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