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自家小徒弟的一瞬间,卜郜邢心中悬起的巨石终于安稳落地。 又想到白瑾瑜竟然敢如此涉险,害的自己在这南海寻了三天三夜,心中有腾地一下升起怒火。 却又看到小徒弟主动向自己奔来,嘴角还带着未干的鲜血,怒火咻的一下转到了王允身上。 这情绪的变化,简直与一个走丢了女儿老父亲的感觉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一模一样。 “你这丫头,在这荒岛上待着这么多天,为什么不报平安?”
卜郜邢满脸写着生气两个字,言毕微愣:“你结婴了!”
妖结婴的难度有多大,失败几率有多高没有人比卜郜邢更清楚。 可以说,自从收了白瑾瑜当弟子,他便一直在暗中收集能够帮助小徒弟渡劫的丹药和法器。 在他看来,以白瑾瑜的资质和勤奋程度,要想结婴至少也是一甲子年后的事情,自己有的是时间慢慢收集。 却是想不通此次下山经历了哪些机遇才会如此之快的结婴。 自己准备的那些宝贝倒是全都用不上了,不但用不上,还要再准备收集化神期渡劫的东西…… 说实话,结婴如此迅速和轻松就连白瑾瑜自己也没想到,最后甚至连从田鼠族女王那里取来的破镜果都没用上。 白瑾瑜乖巧的点点头。 在师父和师娘面前已经是个老乖乖女了。 将之前身负重伤几近消亡,最后在刘一菲的悉心照顾下才得以幸存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卜郜邢,当然其中隐藏了与刘一菲之间的事情。 两人闲暇时便商议过,之间的事情还是稍微隐瞒一下比较好。 毕竟不是谁都能欣然接受的。 虽然已经在萧鼎才处听完了大致的过程,但等白瑾瑜亲口说起,卜郜邢还是体会到了这几日白瑾瑜经历的危机。 最后听到渡劫成功正在庆祝却被王允突然打伤时,卜郜邢的注意力几乎立刻就定格在了王允身上。 就在这时,数百道遁光从远处飞来,密密麻麻的各种颜色的灵力将海面照射的五彩斑斓,人群中有儒、有僧,更多的却是道。 白瑾瑜愣了愣,这是准备要和魔教大决战了? 仔细一看,大部分人她居然都认识,僧人中以法慧为首,儒士中能够看到西湖诗会上的面孔。 至于道士大部分都是兰峰的弟子。 萧鼎才也在其中,只是和以前意气风发的青云大师兄不同,现在的萧鼎才难免有些狼狈。 化神境的气息极为不稳,显然是重伤未愈的影响。 而站在队伍前面的则是兰峰内门的四位师兄。 大师兄权文山踩着飞剑停在二人面前,先是对卜郜邢恭敬行礼后,高兴道:“小师妹终于找到你了,这几日你去哪里了?你受伤了?”
其余三位师兄也相继赶到,纷纷行礼后关怀的看着自家小师妹。 特别是花子平,还背着卜郜邢对自己挤眉弄眼。 近十年未见,四位师兄与白瑾瑜并没有因为长期分别而显得生分,如同亲哥哥般关怀则自家最小的师妹,让白瑾瑜不禁心头一暖。 连忙擦干嘴角故意抹上的血迹,展颜一笑道:“我没事,小伤而已。”
少时,兰峰外门的弟子们也围了上来。 几位平日里与白瑾瑜比较亲近的几位外门师妹更是直接贴了过来,满脸的担心和关怀。 若是平时,白瑾瑜一定是脸上淡然,心中爽翻。 但今日白瑾瑜却心头一颤,悄咪咪的看了看一边的刘一菲。 却见后者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与师父低声谈论着什么,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有股凉意在白瑾瑜后背徘徊。 俗话说,人与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 青云人正在为找到白瑾瑜和刘一菲而高兴,被晾在一旁的王允脸上神色不断变化。 就在他组织好语言即将发难之时,卜郜邢却轻咳一声打断了热闹的兰峰弟子。 身为在场唯二的渡劫期修士,一言一行都在众人的注意下。 几乎在他咳嗽的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这几日多谢各位同仁鼎力相助搜救青云亲传,这两位便是内门的刘一菲和白瑾瑜,多谢各位了。”
说完,卜郜邢对着众人打了个道家稽首礼。 周围的修士不敢拖大,这可是渡劫期修士的礼仪,不敢有丝毫懈怠,纷纷回礼。 稽首一圈后,卜郜邢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正面,脸色逐渐阴沉,开口道:“青云劣徒,跪下!”
白瑾瑜愣神之际,却发现萧鼎才和刘一菲已经虚空而跪,也忙不迭面朝卜郜邢跪下。 不管怎样,跪师父肯定不亏。 王允见状,脸色这才舒缓了少许,但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场中的蛇妖。 一条能引来文庙文才二气灌注的妖,决不能留在这世间。 文才二气是人族的瑰宝,决不能落入妖族手中。 卜郜邢余光轻瞟了一眼已经回到儒士中的王允,不急不缓的开口道:“可知何罪?”
话音刚落,萧鼎才突然开口道:“弟子知罪。”
“说吧。”
萧鼎才面色不变,继续道:“私自插手凡间之事,破坏青云剑宗万载门规,屠戮凡人,影响天命走向……” 白瑾瑜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师父问的竟然是在应苍城中屠杀匪兵之事。 道门讲究因果报应,将天命看的极重。 离国要亡了,那便是离国的命数,是天命。 应苍城的百姓被匪军屠戮、掠夺、强暴也是他们的命数,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身为修士,若是插手这些,便会带来因果,影响大道。 甚至可能影响身后的宗门。 修士不是侠士,与凡人已经有了天人之隔,对待凡事当袖手旁观。 “……此事乃是我下的命令,刘、白二位师妹皆是被我所胁迫不得不出手杀人,一切过错由我一人承担。”
说完,萧鼎才低头叩首,正如他之前所说的,责任由他一人承担。 这时,却听有人开口道:“哼,恐怕此事你一人担不起吧。”
转头一看,不是王允又是何人。 此时的王允哪里还有一点大儒的气度,白瑾瑜这只妖的身份已经彻底让他冲昏了头脑。 无论苏永安在一旁如何劝阻都无法让他退缩半分。 “王允,王大儒!”
卜郜邢忽然开口,气势节节攀升:“你自当管好学海书山的学子,我青云剑宗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插嘴,你打伤本座亲传之事尚未与你结算,你且等着我这个当师父的为徒弟找回场子。”
卜郜邢的行为已经可以算作以大欺小。 但在场却没人敢提出意见,毕竟王允大欺小在先,还破坏了越级出手的规矩。 就算现在卜郜邢出手把王允镇压,只要未伤其性命,就算是圣人亲至也不会多说什么。 “你!”
王允全身都在发抖,却不敢多言。 卜郜邢收回目光,厉声道:“南离之事,卫长老和江天宇已经原原本本的都告诉本座。”
“王朝更迭本是天命,我青云剑宗任多国国教,却从未参合过凡间之事,尔等三人却生生坏了这条规矩,甚至插手凡人战事,屠戮数千军士,罪当如何?”
卜郜邢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情绪,听得白瑾瑜心中直发堵。 屠戮数千凡人对魔教或许并不算什么,甚至还会得到同门的称赞。 但对正道,特别是执天下牛儿的青云剑宗,那便是大事中的大事,更别说三人还破坏了青云剑宗数万年来的规矩。 若是其他国家以此为契机,罢免国教的青云剑宗,那可真就是伤筋动骨了。 萧鼎才开口,苦涩道:“插手凡事,改变天命者,当封印修为禁于赎罪峰思过三十载,屠戮凡人过……过千者,当……当废其修为逐出师门。”
嘶! 听到萧鼎才所说的出发,白瑾瑜倒吸了一口凉气,惩罚竟然如此之重。 震碎金丹,废除元婴,修士将彻底化作一个废人,甚至比普通人更不如。 寿元大减,最多可活一栽,而且还是身体和心里都将承受无尽痛苦的一栽。 “好!”
王允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顿时引来青云剑宗众多弟子的恶脸相向。 卜郜邢瞪了对方一眼,王允立刻便闭嘴噤声。 少时,卜郜邢再次开口道:“但……” 一个字,白瑾瑜心头顿时就放松了下来。 “但,念在尔等三人于巫神门、应龙与梼杌之事有功,保下离国百万民众之德,功过相抵可减轻惩罚。”
未等众人高兴,卜郜邢继续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刘一菲纵容同门,屠戮凡人,封印修为押至赎罪峰面壁思过二十载。 萧鼎才,身为青云大师兄,此次下山之领队,同门有过不知阻拦,反而同流合污,封印修为押至赎罪峰面壁思过四十载。”
青云剑宗的赎罪峰是整个青云最险恶的浮岛,其间虽然没有凶兽险地,却是灵力稀薄,道路崎岖,自青云建宗立派时便被作为有罪弟子关押之所。 而关押的方式也有两种,其一是面壁思过,也就是禁足,却没有封闭修为,换句话说就是强迫性闭关修炼,这种方法往往用于罪过较轻的弟子。 而另一种方法便是封印修为锁在固定的山洞中,这种方法用在重罪弟子身上。 修为被封,关押期间再难修炼,是一种专门用来磨炼弟子心性的方法。 也就是说,被关起来这些年,二人的修为将不会再增长,而且也无法在山间自由行动。 二人自然知道宗门是在明目张胆的袒护自己,没有丝毫反驳,磕头领罪。 最后,卜郜邢的目光看向了白瑾瑜。 白瑾瑜不禁紧张起来。 一菲关了二十年,而萧鼎才要关四十年。 那自己这个主谋要关多久? 五十年还是一百年。 不过那都不是事儿,只要不被废除修为丢下山去,对刚刚突破元婴期寿元大增的白瑾瑜而言,一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 而且,自己和一菲都被关在赎罪峰上,搞不好还会被关在一个山洞里。 想一想在洞穴中与一菲共处的日子,白瑾瑜心中竟升起几分期待。 “离国国君驾崩,天灾人祸满目疮痍,国将不国,但百姓苍生之苦乃是巫神门及应龙所致,特令劣徒白瑾瑜留在离国协助新皇登记,辅佐国君治理离国,直到离国恢复昌盛后方可回山。”
在场所有人都满脸迷惑的听完了对白瑾瑜的惩罚。 百姓之苦乃是巫神门和应龙所致,青云剑宗插手并不算违背国教不得干政的承诺,只是为什么要白瑾瑜留在离国。 随便来一个弟子也比白瑾瑜更加适合。 唯有少数几个知道白瑾瑜以前乃是坎国圣兽之事的人暗暗点头。 若情报正确,将白瑾瑜留在离国确实是最快恢复离国生气的不二人选。 阻拦应龙,消灭梼杌,匡扶离国之功,抵消屠戮千人之过倒是足之够矣。 白瑾瑜听完师父的话身体一震,扬起脑袋看着这位身材高大的师父。 自己身上背负了一千多条因为自己情绪失控而丧生大雨的离国人人命,她本就准备事了之后留在离国好生赎罪。 可没成想师父竟然已经安排好了。 磕头道:“弟子白瑾瑜甘愿领罚。”
卜郜邢点点头:“离国其间,你绝不能再参与凡国之事,更不能对凡人出手伤他人性命。”
白瑾瑜再次磕头领命。 “哼!”
卜郜邢挑了挑眉:“王允大学士可对本座的安排有何意见?”
王允这一次没有再躲避,一对充满狠意的眼睛直挺挺的与卜郜邢对视,抱拳道:“卜首座身为渡劫期大能,通天般的存在,安排门内之事我等外人怎敢多言。”
“只是我等读书人不愿与妖兽为伍,既然这妖孽要留在离国,那我等便再不踏入离国一步,我们走!”
说完,王允不再犹豫,带着苏永安和十多位儒生踏空而去。 只是众人不知道的是,没过几天,便有一道震耳欲聋的话语传遍了整个离国:“吾乃大儒王允,极南有国名为离,离国之君助妖为虐,不可与谋,特令儒士离开南离,读书人不得入仕为官……” 你们不是要复兴离国吗?你们不是离国的国教吗? 没了读书人,我看你们要如何振兴。 我要离国国君主动废除国教,亲自到扬州文庙求我收回成命! 我要这天下的君王都知道,一个国家兴盛靠的不是那山上袖手旁观的剑修,而是厅堂中的儒士! 王允的命令随着风越传越远。 离国尚存的文庙士子和读书人纷纷开始收拾行囊,打点着装启程离开离国。 朝堂之上仅剩的文官也摘下乌沙告老还乡。 私塾中的先生赶走了仅剩的几个弟子不再开课。 甚至连街集上为他人代写书信为生的穷书生、酸秀才都折了毛笔闭门不出。 硕大的离国,一时间竟然难以找到一个读书认字之人。 可见学海书山对读书人影响有多深渊。 只是大儒一句话,天下读书人便趋之如骛,如蚁附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