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辨道路,李鱼虽有仙林舆图,却并不知道身在何处。 他挑宽路直行,一连走了两天,还没有绕出山林。所幸路边野果多有,勉强能够填饱肚子。 这天李鱼又走了大半日,遥遥望见村落房屋,心中不由欢喜:“待见到人后,便可知道前往疏影阁的走法了。”
等李鱼走近村庄,却惊奇发现眼前死寂一片,非但没有半个人影,连鸡飞狗跳声也一无所有。 无论瓦房还是茅屋,皆是狼藉一片。不少房子大门中开,被褥炊具散倒在地,更添荒凉之感。 李鱼莫名其妙:“此地发生什么了吗?瞧眼前情状,像是近日才荒弃的……” 没有人解答李鱼的疑问,又兼赶路要紧,李鱼只在心中存了一个疑问,便沿着大路继续往前。一路又见到数个村庄,皆是一般萧条冷落,让李鱼心中的疑惑越加浓郁。 这般疾步走了三天,总算听得前头人声喧闹,更见道路尘土飞扬。李鱼心头一喜,快步急追,总算见到前头那百来人的队伍。 李鱼大声喊道:“借问一下,大家是要去哪里呢?”
不少人回过头来望了一眼,便置之不理,又继续前行。队伍尾部的一个老头却叹气道:“先生从何处来?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
李鱼走到近前,清晰瞧见老头脸上愁容,愈加感觉好奇:“老先生,我在山中迷了路。这几天,我瞧一路村庄都没人了,好像是逃难一般,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不就是逃难嘛!哎,造孽啊。”
另一个老太太接口叹息一声,便趋紧了脚步,唯恐落在队伍后面。 那老头道:“哎,伐罪盟要攻打白鹭堡,三五日就要屠城了。白鹭堡很有骨气,宁死不降,将招降书撕得粉碎,遭罪的却是我们平头百姓。 话说回来,就算白鹭堡投降了,也没我们好果子吃。伐罪盟本来就是混世魔王,恶鬼一般的,我们自然是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了。”
“伐罪盟?六大邪派之一的伐罪盟?”
“谁说不是呢?白鹭堡平时对百姓颇为仁慈,大家也得以安居乐业。这回白鹭堡早早发布了告示,让大家赶紧逃跑。哎,守了一辈子的房屋田地,就这么离开了,谁舍得啊!可谁有办法呢?”
李鱼问了一阵,这老头却絮絮叨叨,再问不出有用信息了。李鱼赶到队伍前头,复又询问了几人,所得也是有限。 叹息声、咬牙切齿声、小儿哭闹声、催促赶路声不绝于耳,李鱼不免惹动恻隐之心,暗忖道:“白鹭堡堡主诸葛玄策倒是颇得民心,又能视死如归,想来是一条好汉。只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却苦了这些百姓。 但伐罪盟公然发招降书挑衅,白鹭堡大可以四处求援,为何只剩求死之念?难道名门正派竟都坐视不理吗?六大邪派魔焰滔天,号称中流砥柱的十大门派为何不出来主持正义?”
李鱼越想越觉烦闷,越想越觉得气愤,忽然下定决心:“师父修炼神思诀,并不追求名利,也不关切仙林风云。但我修炼神思诀,所为究竟何事呢?我的道,毕竟是我自己的道,与师父又有所不同。”
只因一腔热血涌动,李鱼向人问清楚了白鹭堡方位,在一众惊诧目光中,往西北方飞身疾驰而去。 虽然无法御气腾空,但借助于神思诀,李鱼健步如飞,顷刻已赶过百里之遥。 忽闻前边兵刃交击之声,更闻呼喝惨叫之声,李鱼三步并作两步,急急掠去一探究竟。 却见一个身披虎皮裘的光头壮汉怪笑连连,手中挥一柄巨大铁锤,呼啸生风,狂猛砸向垓心三人:“你们快点跪下求饶啊,求饶了,就能赏你们一个痛快。你们的同伴不是求饶了吗,你们三个为什么不求饶呢?”
另有一名紫瞳女子,手拿一尾银蝎鞭,一面欣赏好戏,一面娇笑道:“虎哥,别玩耍了,早点杀死了这些蠢货,好向堂主覆命。”
笑声中,女子的眼睛忽然向李鱼瞟来,显然已经感知到了李鱼的身影。 那被围困三人胸前带血,肩上带伤,浑身伤痕累累,在大锤的轰击下节节败退,情势岌岌可危。 而地上已先有两人气绝身亡,想来应是他们被杀的同伴了。 李鱼并不贸然出手,暗忖道:“这些人在白鹭堡前厮杀,莫非与白鹭堡有关吗?只瞧穿着打扮,那虎哥似不是善类,但也不能妄下定论。”
却听被困之中,那穿着紫色长衫的人怒斥道:“士可杀,不可辱,休想让白鹭堡低头!”
李鱼既已确认了敌我双方,再不耽搁,当下大笑一声:“说得好,只凭这句士可杀,不可辱,今天的闲事,鄙人管定了!”
虎哥一边挥锤追击,一边睨向李鱼,狞笑道:“反正是杀人,不在乎多杀一个。”
那女子亦是咯咯而笑:“奇了怪了,一个没有真气的丑八怪,居然要来管伐罪盟的闲事。是太阳已经从西边升起来了吗?”
李鱼既带了面具,自然不能暴露桃花扇的存在,一眼瞥见地上死尸旁的三尺长剑,便伸手捡起了剑,冷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管太阳西边东边?”
“好玩,还真是好玩!连刀和剑都分不清楚,还要路见不平呢。”
女子笑得非常开心,但转瞬间她已然笑不出来了,她甚至忍不住尖叫起来:“虎哥,小心!”
她的提醒显然已经太晚。 李鱼手持长剑,暗里驱动神思诀,自信使一招“长风万里,直下看山河”,引动雷霆威怒,邀来万里雄风,庞然一击,非但将那柄大铁锤震得粉碎,更将那虎哥直扇出三十丈外。 这边厢白鹭堡三人死里逃生,喘息未定,先道一声“多谢阁下救命之恩”;那边厢持鞭女子惊慌失色,腾挪闪跃,忙问一声“虎哥你伤到哪里了?”
却不料虎哥伤及内腑,口吐鲜血,眼见得不能活了。他只剩那半口气,勉力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女子脸庞,却只说了句:“蝎妹,我……我……”便即一命呜呼。 蝎妹泪珠翻涌,痛苦连呼了两声:“虎哥,虎哥!”
随即便见她转过身躯,怒目冲向李鱼:“好好好,居然真有不怕死的!阁下留下名号,伐罪盟定有所报。”
李鱼冷笑道:“一个死人,纵然知道我的名号,又有什么用呢?”
蝎妹一听李鱼此言,心头直打了一个冷颤,忽然之间竟丧失抗拒的勇气:“连虎哥都被这人一招杀了,我……” 一瞬怯懦,蝎妹当机立断,大喊道:“那你是自找死路!”
她作势要扑向李鱼,实际却是仓促抱起虎哥尸体,身形急闪,遁逃而去。 李鱼叹息道:“逃跑还不忘带走虎哥的尸体,也算情深义重。可是啊,你在乎虎哥性命,为何漠视无辜之人的性命?若我晚来一步,这三人都要成为你们的手下冤魂了。”
蝎妹何曾有心情去听李鱼说些什么,只知道运起全部真气狼狈逃窜,只想着逃回据点之后,哀求堂主来讨回血债。 却见李鱼依然化用辛稼轩《太常引》词意,不慌不忙使一招“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长剑遥掷,决绝一道白光,瞬间移到数里之外,精准无缺,洞穿了蝎妹的身躯。 李鱼摇了摇头:“只有死,才能让你们改变。只有邪氛退散,才见月光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