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万仙大会,早在数月前就被提上日程。风风雨雨,流言蜚语,早已经散播开来。
除了傻子,群雄都知道万仙大会乃是向圣儒门开刀,瓜分圣儒门势力范围的鸿门宴。
但眼前这架势,却与群雄想象中大不相同。
难道说,有人敢在十大门派头上拉屎,敢与十大门派当众唱反调?
一时间会场上闹哄哄一片,没有了万仙大会的庄重肃穆,甚至也不像菜市场的热闹可亲,而剩下了杂乱无章。
陆明渊脸上却没有慌乱之色,只是多了一丝玩味的浅笑,若不经意将目光瞟向宋莉雅,特意等到与宋莉雅目光对视之时,方才移开了目光。
经此对视,陆明渊反倒踌躇满志,情不自禁往台前轻走了两小步,暗忖道:“秉烛之会,各家争得热闹,宋莉雅却甚少表态。我仔细想来,她的意思隐隐偏向保存圣儒门。
舍大取小,舍易求难,舍众处寡,无上会这做法,还真是出人意料。好一个无上会主,倒教老夫越来越有兴致了。”
台下群雄解读又是不同,还以为陆明渊迟疑犯难,以为陆明渊不知如何收场。
许多人不禁有些好笑,不免一个个将惊疑收去,只作戏场观看,巴不得陆明渊等九大掌门下不来台,还可顺便送上些倒彩儿。
还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浑水摸鱼,跟着众人叫喊起来:“圣儒门第一,圣儒门无敌,圣儒门雄起,圣儒门不败……”
忽见仙音宗主唐佳慧悄然站起,凤目光射,无声中向陆明渊使个颜色,瞬让陆明渊乖乖退回金椅坐下。
只听得唐佳慧清音流转,一句话震慑全场:“可我以为,圣儒门藏污纳垢,寡廉鲜耻,不配留在十大门派。”
藏污纳垢,寡廉鲜耻。
这八字判语下得有些恶毒,脸上还挂着些快意的夏子明与儒千秋立时变了颜色。
夏子明皱着眉头,身子犹能正襟安坐,一颗头却仰得高高的,声调加重,忍着怒气质问道:“仙音宗主,何以对圣儒门心存偏见?要知乾坤郎朗,绝非某一个人三言两语便能够颠倒黑白。”
儒千秋却是怒不可遏,“刷”的站起身来,袍袖猛甩,大声反击道:“仙音宗主,休得血口喷人,倒打一耙!圣儒门千秋高洁,岂容你诋毁诬赖?
哈!仙音宗女女苟合,见怪不怪。要说藏污纳垢,寡廉鲜耻,也只有你仙音宗最配吧。大家伙来评评理,是不是这样的?”
仙音宗女弟子居多,师姐师妹亲密之状,少不得引起仙林浮想联翩。
正因为许多人深信,火龙寺里老和尚与小沙弥有故事,仙音宗内大师姐与小师妹有内情,许多地下话本得以畅行海内,添油加醋,绘声绘影,惟妙惟肖。
一桩桩绯闻,竟成为群雄茶余饭后的笑柄。
此时见到儒千秋在如此庄重的场合提起如此鄙陋的秽闻,群雄均是忍俊不禁,在荒唐中感受到别样兴奋。
老成稳重者会心一笑,少年男女吃吃而笑,粗豪汉子哈哈大笑,而许多好色之徒,一时忘情,趁乱起哄,连声喝彩,更有甚者用嘴巴欢快吹起哨子,银邪目光直盯着唐佳慧,来一场仙林底层对十大门派的大反攻。
唐佳慧见惯风浪,在喧闹中稳如泰山,只将一双眼珠同时间灵动一眨,哂笑道:“圣儒门究竟有几位代掌门?你争我抢的,真把万仙大会当菜市场了吗?”
夏子明不由怒视着儒千秋,而儒千秋顿时醒悟自己的失态,忙不迭低头入座,一时间既不敢回击夏子明,也不敢再随便与唐佳慧纠缠了。
唐佳慧眸中神光绽放,语声轻柔,却似有定海之力,瞬令台下复归于静:“仙音宗不会像某些人那样捕风捉影,尽传些无稽之谈。既然敢说圣儒门藏污纳垢,自然是铁证如山,不容翻案。”
夏子明神识疾转,实是猜不出唐佳慧有何把柄在手,只得硬着头皮,故作从容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仙音宗主言之凿凿,不妨在万仙面前拿出所谓的铁证吧。”
唐佳慧瞧都不瞧夏子明,望着台下一张张翘首以盼的脸,嫣然一笑,风韵犹存,从容不迫道:“诸位想必还记得,仙音宗凤鸣山上曾举办过一场比武招亲。
原本仙音宗已招得乘龙快婿,哪想到中夜惊变突生,箜篌使者离奇死亡,小女的夫婿李鱼李公子竟变成嫌疑凶犯,引发众人追击。”
仙音宗比武招亲的规模,自是比不上万仙大会。但那一场比武招亲,可说是影响深远:怀剑公子捉拿李鱼,却反被李鱼所杀。圣儒门主找上疏影阁,却反受重伤。圣儒门群龙无首,内斗不休,威权急降,才有了这次万仙大会的召开。
无论是否亲身经历,群雄对这段纠葛都是滚瓜烂熟,反复谈腻味了的。
唐佳慧在万仙大会上旧事重提,两次盛会相隔时间并不算长,许多人心上却不由泛起沧海桑田之感。
偌大的一个圣儒门,当年风光无限,今日风雨飘摇,何其悲哀!唐佳慧图穷匕见,一点情面也不留,直接对圣儒门落井下石,何其残忍!
却听唐佳慧继续道:“后来,我查明事实,才知道冤枉了李鱼李公子。
我当即邀请各大门派赴宴,向仙林澄清,杀害箜篌使者的另有其人,李公子是无辜受连累的。这一件事,诸位想必也有印象吧?”
“自然记得啊。那时候啊,好像所有人都在谈论李公子啊,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是啊,是啊,很多人都在寻找李公子的下落,愣是找不到,还以为李公子死掉了,我还惋惜李公子白背了许久的黑锅呢。”
“不是,唐佳慧不是要揭露圣儒门的藏污纳垢吗?干嘛要说这些不相干的东西?
难道她想要把罪名推到圣儒门头上?这女人是疯了吗?太异想天开了吧?”
台下又开始了窃窃私语,还有人暗中鄙夷:“仙音宗做事遮遮掩掩,说什么真相大白,结果又说不出谁是真凶。分明李鱼就是凶手,只是仙音宗不想招惹疏影阁罢了!到现在还想来欺骗我们,真把我们一次次当猴耍?”
夏子明却把眉头皱起,暗忖道:“唐佳慧忽然扯起这些,莫非那凶手竟是……”
仿佛触及到什么,识海中惊雷乍起,夏子明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手心不自觉沁出汗来。
儒千秋本以为唐佳慧在东拉西扯,又嗔怪夏子明毫无反击之语,心头大是焦躁,突然懊悔与夏子明联手的决定,向着夏子明怒目而视,借此表达自己的不满,却意外瞥见夏子明忐忑神色。
儒千秋不由得一呆,莫名也着了慌,思绪转动间,似也想到了什么,整个身躯竟微微颤抖起来。
“本来我也不知道杀害箜篌使者的真凶是谁,既无法让箜篌使者真正安息,也无法真正洗清李公子的冤屈。但现在,我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
话到此处,唐佳慧故意沉默了,嘴巴微张,无声的笑着,将一万二千人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
一直等到群雄憋不住呼吸,等到燥热的风吹落夏子明额头的汗珠,她才轻轻道:“真凶竟是圣儒门的继任者,仙林五公子之首,怀剑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