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宋莉雅神情淡漠,无动于衷,竟是故意要看陆明渊笑话。
陆明渊心中冷笑:“难道我万剑谷真的在意区区火玄珠?难道仙音宗尾大不掉,最难受的是我万剑谷?
唐柔雨这小丫头玩釜底抽薪这一手,我不如急流勇退,任由无上会自己处理。”
于是陆明渊咳嗽一声,当即改颜换色,来到李鱼近前,放低姿态道:“仔细想来,冰雪仙子所言,句句有理。
李公子所作所为,均无可指摘,尤其侠心盟之倡议,心胸宽广,令人叹服。
陆某先前考虑不周,率尔操觚,非但失仪于天下英雄之前,更兼玷染李公子一片冰心。
哎,而今内心惭愧,惶恐不安,只望李公子能行宽宥之德,不然,陆某当真无颜立于天下英雄之前。”
陆明渊态度大变,群雄目瞪口呆,一时难以接受:“我们刚刚骂李鱼骂得那么痛快,结果现在十大门派居然不收拾李鱼了?怎么可以这样啊!太过分了!他爷爷,早知道就不骂那么大声,万一被李鱼听到了呢!”
陆明渊心中快意,脸上浮起莫测高深的笑容,只用眼角余光往宋莉雅瞟去。
陡闻身后一声呼喝,如天降玄冰,幽然生寒:“人便是人,妖便是妖,自古人、妖不两立。陆谷主,你愿意相信一头狻猊的鬼话,我却断然不肯甘休。”
“是绝情仙子!”
李鱼的目光,陆明渊的目光,群雄的目光,聚在了一处。
鹅黄色的披风之下,一件窄腰紫色夹衣,正胸前绣着一对嬉花蝴蝶,花团锦簇中偏透出肃杀寒气。
“唐阁先祖被狻猊妖族所害,恨土碧血,千年未消。唐菲儿常以不能报仇为憾,今日先讨回一点利息。”
绝情仙子唐菲儿两只耳朵各戴一只玉蜻蜓耳环,每只耳环又垂着三颗翡翠相思红豆,于夺命冷语中,不合时宜的摇波放情,仿佛于风中轻轻叹息一般:“无论谁想要维护李鱼,都是与我唐阁为敌,还请仔细思量。”
李鱼不愿上官雁为难,同样不愿唐柔雨为难。
渡尽千波,他依然还是那个率性而为的李鱼。
他挺直胸膛,抢先开口道:“想杀我李鱼,你还不够格。我说过,我不会死的。”
唐菲儿将披风褪去,随意抛在高台一侧,激起一阵冷香。
唐柔雨向上官雁望去一眼,随即退避三舍,将舞台留给口出大言的李鱼。
芙蓉仙子张羽忽然发出一声哂笑,打破了贵宾席内的凝重气氛。
张羽身旁的徐琳琳满心纳罕,侧着头,攀着张羽的肩膀,问道:“我的乖女儿诶,你早不笑,晚不笑,现在是笑个啥?”
张羽神采飞扬,手掌轻拍两下,道:“我笑那绝情仙子一番做作,用心却瞒不了我。”
徐琳琳更是疑惑,追问道:“什么用心?唐菲儿就是一根筋恨死妖族了啊。仙音宗要保护李鱼,她就要杀了李鱼,难道还有别的用心?”
张羽摇了摇头:“娘日后就会知道了。我现在说了,你也不信的。”
“啥意思嘛,总是把娘瞒在鼓里,你真是翅膀硬了诶。”
徐琳琳一拧张羽左边脸蛋,在那光滑肌肤上幻出一缕波纹:“那你告诉娘,你为啥子老盯着人家李鱼看?上次你和他一起去的神罚岛,该不会你也瞧上李鱼了吧?李鱼和唐柔雨、上官雁这两只狐媚子纠缠不清,再说他又是个祸胎,娘可不许……”
自从李鱼上台之后,张羽的确目不转睛,全部精神不自觉集中在李鱼身上。
此时被徐琳琳道破隐秘,张羽不由得心中一乱,一时茫无头绪,待听得徐琳琳越扯越远,张羽及时醒悟,忙不迭阻断道:“娘,你在胡说些什么呢?是不是那薛小妹对你乱说了一通?”
“薛小妹说啥子了?”
徐琳琳更觉疑惑,神情更为紧张:“不会吧,你和李鱼在神罚岛上真的有故事?干嘛瞒着娘啊?”
张羽面庞一热,连耳朵都气恼得红了起来。她不必用眼光去看,已分明感觉到周边几个丐门长老的怪异目光,感受到自己父亲张雷欲说还休的神态,前所未有的尴尬感受如春草般狂乱滋长,纵然极力奔逃,却是更行更远还生。
好在张羽素来镇定,兵荒马乱中已有破敌之策,脸上轻易恢复了从容,有意提高语调道:“看来我若不给一些提示,娘是想不通其中关窍了。
娘啊,你想想看,我们丐们都是今日才知李鱼身怀火玄珠,李鱼是狻猊妖族。
吴朗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从何得知这些隐秘?”
徐琳琳一下就给问住了:“这谁知道呢?吴朗都是个死人了,死的透透了。”
张羽越发从容,笑道:“譬如说,娘知道了火玄珠的消息,会告诉一个不相关的小人物吗?会甘心让这秘密曝光于天下吗?
很显然,吴朗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可是,那个幕后黑手为什么要下这盘棋呢?
他自己找机会去占有火玄珠,不是更好吗?”
“是啊,乖女儿,被你这么一说,娘都糊涂了。为什么呢?”
张羽郑重其事道:“这说明,火玄珠在幕后黑手的眼里算不上什么。
换句话说,幕后黑手眼界奇高,身份与我们十大门派相类,或者就是十大门派里的人。”
徐琳琳虽然算不上聪明人,但也不是笨蛋,她仔细一想,脑中忽然来了一束光,差点便要叫起来,还好硬生生忍住,压低了语声道:“你是说,这是针对仙音宗的一场阴谋?有人知道仙音宗要和李鱼联盟,所以反客为主,借机打压仙音宗?”
张羽笑着摇头,一边拉着徐琳琳的手,道:“仙音宗何其谨慎,她们要与李鱼结盟,绝不可能轻易泄露出风声。
更何况,你瞧陆明渊以及台上众人的反应,那是做不来假的。若说有意安排对付仙音宗,各派绝不会像现在那般忙无头绪,措手不及。”
徐琳琳本来以为自己想明白了,瞬间又感觉到糊涂了,只好当个提问的学童:“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当然是为了对付李鱼!揭发李鱼的身世,揭穿李鱼火玄珠的秘密,甚至连胡绛雪上台与李鱼厮杀,都在这个人的算计之中。他的目的,其实与吴朗一样,都只是要李鱼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徐琳琳吓了一跳:“不是吧?李鱼真有那么大面子?黑手搞这么一圈,就是单纯为了李鱼?连火玄珠都只是这个黑手的算计?”
“对啊,所以我为什么一直盯着李鱼?”
张羽轻描淡写解释道:“才不是和李鱼有什么纠葛呢,是因为我知道,那个幕后黑手费尽苦心,一定会亲手了结李鱼,而不可能让李鱼不明不白死去。
只要死盯着李鱼,必可发现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那人一定会让李鱼痛不欲生,亲口对李鱼道明一切,那才是了账之时。要不然,他的大手笔就成了虚话。”
徐琳琳心中忽然有些惶然,反抓着张羽的手,试探着问道:“这么大的仇恨,这么大的手笔,乖女儿,照你想来,幕后黑手会是谁呢?”
张羽双眼放出奇光,停顿了半晌,这才附到徐琳琳耳畔,轻声道:“圣儒门主。”
这轻飘飘的四个字,不啻九霄惊雷,吓的徐琳琳不但心中震颤,握着女儿的手也随之颤抖,亦是低声道:“这不太可能吧?他若是还活着,怎么会眼睁睁瞧着圣儒门衰败,眼睁睁瞧着十大门派拿他圣儒门开刀?”
张羽自信满满,低声道:“现在倒可以和娘透露一些了。这是以退为进之计。
我和爷爷早就怀疑圣儒门主别有所图,今日瞧到徐一贯主动退出十大门派的做派,便更加笃定了。若不是圣儒门主在背后筹谋,徐一贯如何有能力周旋在夏子明与儒千秋之间?
至于圣儒门主为何大费周章,也可以猜想一二。怀剑公子死后,圣儒门主后继无人,自然想要将基业交托给真正忠心之人。
你瞧,夏子明与儒千秋这不是跳出来了吗?眼下看着是圣儒门倾颓如山,殊不知圣儒门主是借着众人之手清洗圣儒门呢。
更重要的是,妖界蠢蠢欲动,仙音宗、万剑谷、唐阁各派又不甘蛰伏,苦求崛起之机。乱象已萌而局势未明,圣儒门主倒不如躲在幕后坐收渔利。”
徐琳琳只觉脑袋都要大一圈,茫然无绪,说了一句:“如果真的这样,那圣儒门主也太可怕了吧。还好乖女儿你提早预防,我们丐门才不会吃亏。”
顿了一顿,徐琳琳眉毛一挑,复又轻声道:“真到了那一日,圣儒门主要对付李鱼,你是眼睁睁瞧着,还是会像唐柔雨、上官雁那样,奋不顾身跳出来维护李鱼?”
张羽当即怔住,不但无法答复娘亲,连答复自己也感踌躇。
她只好撇开话题,惊呼道:“哎呀,光顾着说话,没注意台上拼斗。这会儿,李鱼已是岌岌可危了。看来人算不如天算,李鱼要先被唐菲儿给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