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凌深也并未怎么注意到她,只是在听王五说她是砚心夫人的时候,瞟了她一眼,之后就没有看她。后来,几人往马车的方向走,桑行一直搀扶着王五,说是搀扶,其实更多的是王五撑着桑行,桑行的腿痛的都快没有知觉了,若是被一直靠着王五的手臂,她觉得自己根本就站不起来了。凌深一直走在假司徒毅的右后侧。桑行偷偷瞟过他两眼,他似乎在和后面的一个人低声说着什么,只是声音真的很低,桑行根本听不到,只能透过火光,看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假司徒毅的马车距离王五和桑行原先逗留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很远,但是这一段路程,桑行却走的极其艰难漫长,一是身上有伤,而是心中有事。王五跟假司徒毅说他和桑行是夫妻,假司徒毅也没有怀疑,毕竟桑行出门有没有带夫人他是真的不知道,主子也没有交代,又怕王五怀疑,他也就不质疑,让人安排腾了一辆马车给他们。马车从外面看,除了比一般的马车大一些,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一进入车厢却是别有洞天。车厢顶上挂着一盏八角琉璃灯,晶莹的灯油裹着小小火舌,吞吞吐吐,照亮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宽敞的车厢铺设的温暖舒适,车厢一脚固定着一个小巧的火炉,上面盖着盖子,留下一些小孔,依稀能看到里面的碳粒子,但又确保马车的颠簸不会让碳粒子洒出来。马车中间有一张矮几,几上摆着两盘糕点,看样子,应该是被吃过一些。矮几后面,是敞亮的松软的座位,因为座位是横排相连的,又放了两个枕头,看上去更像是一张软塌。桑行被王五扶着上了马车,王五紧随其后。车幔落下,车厢里就只剩下两人,温暖如春的空气包围,桑行一屁股坐在软榻上,只觉得整个人都瘫成了一堆泥,一动不想动。那些被冻得痛得麻木的知觉,也在这些温暖的包围中一点一点复苏。痛!痛到难以附加!王五一上马车就急忙坐到桑行身边,不等桑行说话,也不问什么,迫不及待的就躬下腰,一手捉住桑行的足踝,把她的裙子往上一撩,一把抬起她的腿,刚想把她的腿放在自己腿上上药,动作却僵在了半空。眸光落在那里裤破碎,撕扯的惨不忍睹,并且血淋淋的双腿上,怎么都动不了。桑行小脸痛的小脸煞白,随着王五突如其来的动作,身子猛地往后一倾,小手本能地抓住身下的坐垫,眸光轻凝,落在自己腿上,眸底闪过一抹错愕。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只是觉得疼,怎么会伤的这么惨重。王五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的腿,眸中的深邃一寸寸化成痛,他想象不到,在他昏迷之后,她是如何把他背后的箭拔出来,又把他带了那么远的距离,跑到水池边,给他吸毒,给他敷药。伸出另一只手,极尽温柔的把她的一双腿都放到自己的大腿上,王五迟迟不敢上药,因为他知道,一定会很痛!缓缓地抬起眸,漆黑多情的星眸凝向她的眼睛,他几乎有点找不到话语,沉默了良久,才轻轻一叹,“你真的是个白痴吗?”
真的是个白痴吗?不知道应该先保护自己吗?怎么会允许自己伤的那么重,还若无其事的给他嚼艾蒿,给他上药,包扎,他根本不知道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这么做的。桑行抿了抿唇,长睫微垂,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低低呢喃了一句,“你真的是……”是司徒毅吗?如今的声音,是的,回想曾经相处时,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发怒的样子,纵然不是同一张脸,可那些细微之处,是那么相似,不,不是相似,根本就是。怪不得她初见到王五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刚开始王五身上还有和司徒毅一样的薰香味道,后来她问,王五说一天一换,其实不是的吧,应该是忘了换,因为后来她就没有再从他身上闻到过熏香的味道,有的只是他自己本来的味道。那么多的疑点,为什么她就没有怀疑呢?纵然现在她为何还是不愿相信,而是一直追问,等他亲口说出来。心里很乱,她犹豫着问出,还未说完,就被王五伸手打断。“先上药。”
桑行听到男人如是说。望着自己的双腿,上药就上药吧,反正有些事终究是跑不掉的。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伸手脱掉她的鞋,脱掉她的袜子,露出莹白的玉足,伤了的脚趾还没有好,经过今晚这么一折腾,更加肿了。男人微砺干燥的大手抚过她的足背,掠上她的足尖,漆黑的深眸凝重而又专注,好像抚摸着一件极其珍视的宝物。信手挑开她脚尖上的绷带,皱眉望着她那肿的老高的足尖,指尖掠了一抹药膏,轻轻擦拭。处理好脚趾,男人又反手卷起她的裤腿,看到那惨不忍睹的双腿时,桑行似乎看到男人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眼睫颤了又颤,桑行垂下眼帘,不忍看,也不敢看,内心挣扎过一千遍一万遍,她知道现在这样不好不对,但是她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唯有等,等男人的答案,等男人口吐出的字,或许一个字或许两个字,模糊地,她似乎明了自己期待的答案。马蹄哒哒,车轮滚滚,夜风呼啸。然而一切外界的声音都被车内的寂静淹没,空气微热,桑行也等的很漫长。桑行腿上的伤终于完全被处理好了,男人替桑行放下裤腿,又盖上裙摆,却并没有将她的腿放下来,仍旧放在自己的腿上。他不动,桑行也不动。“还有其他伤吗?”
男人问。“没有了。”
桑行摇了摇头,终于抬起眸,倔强而又固执的凝进男人的深瞳,她知道王五懂她的意思。是的,王五。男人闻声把药膏收好,拢回袍袖,眼梢微动,落在面前的矮几上,“折腾了大半夜,饿不饿?”
男人岔开话。“回答我的问题。”
桑行毫不退缩,她就是这样,不喜欢拖泥带水,她不要模模糊糊的。“你是不是?”
桑行再问,却并没有说出后面的三个字。男人也看着她,目光没有闪躲,视线焦灼,眸底晕染的情绪却是复杂多样,让桑行看不懂。“声音,你听不出来吗?”
男人轻轻地说。桑行不理会,固执的昂着小脑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