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银蛮推门走进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司徒毅满目赤红,大口喘着粗气坐在地上,一身的红袍早就已经是狼狈不堪,就连头上的发冠也稍显凌乱。眸色一痛,银蛮拾步走进来。“桑行!”
司徒毅闻声抬头,声音早就破碎沙哑的不成样子。银蛮的心就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平素那样骄傲俊朗的一个男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落魄的样子。只一眼,男人眸中刚刚扬起的光辉就再度寸寸剥落,垂下了脑袋,失落的,颓丧的,就算他强行催动内力,让体内的毒蛊聚集,却依旧找寻不到她的一丝气息。此刻,他特别的希望自己精神再度分裂,因为分裂的时候,无论哪一次,他都能精准无误的找到桑行。不管是对他自己的身体有没有伤害,有什么样的伤害,他都不在乎,他只希望能够找到的桑行。可是,有些时候,很多事情总是与人的期望大相径庭,就像是此时的司徒毅,他的脑子无比的清醒,内心是密密麻麻的痛,却怎么也无法精神分裂。“皇上,”银蛮唤了他一声,“我都已经听那些宫女和侍卫说了,那个……既然没有见到桑行的尸体,说明她只是被绑架了,人应该是没有的事的,我们努力找一找,应该能够找到她的。”
银蛮一眼看到寝宫院中的那些尸首,聪明如她,自然也能猜出一二,她自然知道,司徒毅并不是一个轻易失态的人,只是就算桑行不在了,他还是召陵的皇帝不是?司徒毅面色苍白了摇头,木然地张口,声音越发的破碎:“你看这些人,他们中了毒,又手脚筋具断,慕千晓那么恨桑婉婷,那么恨桑行,你觉得他会放过桑行吗?就算桑行还活着,我又该去哪里找她?”
银蛮不知道,司徒毅的失落和绝望不仅是来源于这些,更重要的一部分是他心中的那份感觉,长久以来,盘桓在他心头十多年的某种东西好像忽然一下子从他心里被挖去了一样,痛,痛到不能呼吸。“那皇上就不打算找她了吗?”
银蛮怔了一下,低敛了眉眼,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这个男人。不,怎么能不找呢?司徒毅赤红的星眸微闪,他答应过她,无论她在什么地方,他都要找到她的,只是他现在该去什么地方找呢?落魄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脚步微踉地朝着大殿走去,进入大殿中,他在那身火红的喜袍前停住,目光怔怔。弯腰,将地逶迤地上的喜袍捡了起来,在喜袍的后摆被带起来的一瞬间,一个白色的东西忽然从喜袍下面掉了出来,很轻的东西,在空中一阵跌宕才缓缓地落到地上。司徒毅眸光轻动,弯腰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是一张纸条,白纸黑字,上面写着很短的一句内容,却是让司徒毅为之一振的一句话:“若想救回晋柔,明日午时,前来太庙。”
救回晋柔?午时?太庙?司徒毅眸色一喜,所以这说明晋柔还活着是吗?心中登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洋溢,那种大喜大悲的起落,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银蛮见司徒毅进入大殿之后一直不出来,还以为是又发生了什么状况,遂捡脚朝这边走过来,打算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哪只还没走入大殿,司徒毅就迎面从大殿里面走了出来,而且让银蛮意外的是,不同于进去时候的沮丧,出来的司徒毅脸上明显带着喜色,眸中的赤红也褪去不少,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她还没来得及上前和司徒毅说什么,司徒毅已经是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激动的跟她说:“银蛮,你知道吗?桑行没死,桑行没死,她别人抓走了,她在等着我救她。”
若不是看司徒毅脸上的表情还算正常,银蛮都有些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真的又急疯了。说完,司徒毅也不等她的答复,快速的将她松开,褴褛的长袍轻荡,不消片刻,就阔步走出了寝宫。银蛮微怔,连忙拾步追了上去。奉天殿,众人依旧在等候着也不知道寝宫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就在众人不知道多少次的踮脚张望中,司徒毅沿着红毯快步走了进来。眼见帝王一身的狼狈,众人皆是一惊,心中涌上不安,尤其是还跪在地上,双腿发麻的常欢,心中更是有小鼓在擂,他这个人说也奇怪,他不怕死,不怕帝王处置,却唯独害怕帝王真的将这绑架的名声扣到他的头上来。若真是那样,他常家百十年的清誉就真的毁在他的手里了,他岂不是要成为常家的千古罪人?想到这一点,他就不由得胆战心惊。帝王走入场中,便顿住了脚步,不再往礼台的方向走,清了清嗓子,他对着众人道:“今日本是朕的登基大典,也是朕和晋柔大婚的日子,但是方才出了一点意外,众人也都已经知道了,朕如今需要尽快将这件事情解决,所以,大家今日就先散了吧。”
众人听后纷纷应声,但是语气中多少带着点失落的感觉,毕竟,晋柔失踪,这么大的事情,常欢又在刚刚不久之前说过那样的话,众人还都以为司徒毅回来之后,肯定要好好的审问盘查一番,至少也要扣下来几个有嫌疑的人。可是,竟然没有,不但如此,而且竟然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众人散去,难道帝王就不担心,劫匪真是这奉天殿上的一员?不过,众人的想法终究是众人的想法,就算再怎么无法理解,他们也丝毫撼动不了帝王的想法。眼看着众人纷纷离去,丞相叶坤走在最后面,在辞别司徒毅的时候,他忽然超前凑了一步,压低声音对司徒毅道:“今晚来一趟丞相府,我有话跟你说。”
司徒毅星眸轻闪,在叶坤愕然的目光中,他亦是随随张口,“朕今日没有时间,丞相若是真的有什么想说的话,明日午时,去台太庙再说吧。”
叶坤眸中的震惊之色越发明显,这件事司徒毅若是直接拒绝或者找个什么委婉的理由拒绝,他想他倒也没有这般震惊了,她只是没有想到,司徒毅会约她去太庙见面。太庙那是拜访召陵历任皇帝和王爷的牌位的地方,一般只有重大祭祀的时候,才会开启太庙,有祭祀典礼在太庙中举行,一般情况下,太庙几乎是人烟绝迹,罕有人出没,倒也的确算的上是一个密谈的好去处。容不得叶坤多想,帝王已经捡脚撇下他离去。纵然是被陈旸和新提拔上来帝王随侍大太监朱寒提醒了各提醒了一次,帝王也没有将身上污浊的喜袍给换下来。依旧是一身的红衣似火,步履翩跹,只是却不再是早上那时的心情。陈旸和朱寒站在帝王的身后,默默地看着帝王负手而立的背影,纵然是只有一个背影,且一身破烂,但司徒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皇者之气,却丝毫不减。帝王已经在龙毓宫的门口站了一个时辰了,却始终是一言不发,也不下什么命令,陈旸仰头看了看时间,微微眯了眸子,他又看向茕茕孑立的帝王,心中无限感慨。这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的命运也真是多灾多难。毕竟是跟了司徒毅多年,对于司徒毅的事情,陈旸多少也算是了解一些,这个男人向来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刚开始,他以为这是男人的冷傲,后来他才发现,很多时候,司徒毅不是不说,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这个男人真的是做的很好了,正常人很少能在万蛊之王的侵蚀下存活下来吧,就算是侥幸或者,也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如何还能像司徒毅一样,你不但没有被万蛊之王侵蚀,反而驾驭了那股超凡脱俗的力量。再看桑行,也同样是自幼不幸,又是丧母,又是丧父,一直活在报仇的重压之下。纵然后来这两人遇到,这段感情之路也走的坎坎坷坷,格外不易,这一次,桑行的失踪更是让人猝不及防,也毫无头绪。又停了一会儿,司徒毅终于拾步上前,走入龙毓宫大殿。陈旸和朱寒一怔,慌忙追了上去。“皇上!”
龙毓宫的太监个宫女猝不及防的见司徒毅走了进来,慌忙对他行礼,司徒毅却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直接穿过庭院,走近了大殿。大殿的景象入眼,全部都是崭新的摆设,崭新的物件。本来,这应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的,可是现在另一个人却不在了。“你们先出去吧,朕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司徒毅没有回头,继续拾步朝内殿走去,微哑的声音却从前面闷闷地传过来。“是!”
陈旸和朱寒对视了一眼,对着司徒毅曲了曲膝,躬身退了取出。偌大的龙毓宫,就只剩下司徒毅一个人。内殿的床榻上,铺着鲜红的褥子,叠放着整整齐齐的被子,上面还被喜娘和宫女撒上了喜糖、瓜子和红枣等物,旁边的矮柜上,摆放着一叠早就准备好的睡衣,紫色的、水蓝色的、粉红色的,全部都是她喜欢的样子。再往边上一点,便是簇新的红木梳妆台,明亮的大铜镜,台面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翠钿螺黛、钗环首饰。紧贴着梳妆台,又有一个高高的衣柜,柜子里面全部都是尚衣局的绣娘们精心制作出来的专门献给后宫娘娘的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