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桑行看了一眼司徒毅,转头对着房门的方向道。门外的冷苗儿得到回应,便推开门,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冷苗儿进来,司徒毅遂松开了桑行,一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桑行见状想要扶他,可她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好了,你别乱动,我自己可以。”
司徒毅伸手按住桑行的肩膀,不让她起身,另外一只手抓了里侧的一个软枕,垫在了自己的背后。“你慢点。”
桑行眼看着司徒毅从冷苗儿手中把药碗接过来,虽然他面色浅淡,一副无事的样子,可是他伤得有多重,她很清楚,心里还是很紧张。司徒毅端着药碗,唇角弯了一下,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冷苗儿接了空碗退了出去,没多长时间,就又送了晚饭进来。伤的那么重,桑行和司徒毅的胃口都不是特别好,只吃了一点就有冷苗儿又端走了。夜深,桑行伤成这个样子,也不打算再回自己房间,索性就待在这里陪着司徒毅。后来医馆的大夫又过来给他们检查了一次,确定了两人都没有什么危险,只需要好好养伤就可以了。一直到他们安寝,慕千晓都没有再出现。桑行窝在司徒毅的怀里,也不知是身上的伤太痛,还是心里装着的事情太多,她很久都没有睡着。微微垂首,司徒毅看到她虽然闭着眼睛,卷翘的睫毛却还是在不停地颤动,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将她散落在身前的碎发顺到了而后,“在想什么?”
桑行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才轻轻地道:“我心里好乱。”
“想的再多也解决不了问题,不要再乱想了。”
“可是……”桑行欲言又止,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内心,该怎么接受这些事情,更别说去面对慕千晓了。“时间是消化所有事情最好的良药,以后慢慢就好了,”司徒毅微砺的指腹轻轻蹭了蹭她的眼角,“至于慕千晓的事情,如果你肯信任我,就交给我。”
在桑婉婷这件事情上,慕千晓纵然无辜,纵然被欺骗,但他因此而心性扭曲,造下的那么多杀业,绝不可能就因为他的无辜而一笔勾销。一个人无论是因为什么犯下的错误,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桑行长睫轻闪,沉吟了片刻,她自然是相信司徒毅的,她也能够确定司徒毅一定会给她、给百姓一个合理的交代,她几乎能够预见慕千晓的结局是怎样的。可是,人的理智是一回事,心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如果她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真相,司徒毅解决了慕千晓,她一定会特别开心,毕竟是除了一个祸害,可现在她知道了,她就做不到以一个旁观者的心态去看待这件事情。小脑袋又往前蹭了蹭,她把自己的脸完全埋在司徒毅的胸口,瓮声瓮气的吐出一个字,“好。”
司徒毅手下的带来的影卫虽然在慕千晓的手下死了不少,但也并没有全军覆没,何唐派人往帝都传了消息,因为离得不算太远,所以翌日陈旸就带着人找到了这里。太医院的太医们又给桑行和司徒毅好一番检查,配了许多的药。考虑到两人现在的身体情况,司徒毅也并不急着回宫。一连几日,桑行几乎都是处于无法下床活动的状态,像她这样一个比较好动的人,这样整日躺在床上,简直就是比忍受酷刑还要难受。相对于桑行而言,司徒毅的状态显然就要好了很多,毕竟本身就有武功的底子,虽然内伤比较重,但是在太医的调理之下,恢复的也还算很快。慕千晓一直没走,或许也知道桑行接受不了他,他几乎是很少去看桑行。这一日,司徒毅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坐在窗前低头忙着什么。因为房门没有关,司徒毅站在门边,礼貌性的扣了扣门环,慕千晓一惊,转过头来的同时,也快速的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并且拉过一块绸子将东西盖住。见是司徒毅,慕千晓的眸中闪过稍许错愕,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过来,但还是很快的反应过来,站起身,朝司徒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进来吧。”
司徒毅微微颔首,举步走进厢房,雪白的衣袂带起一阵轻缓的风。司徒毅走到桌边,微整了衣摆,翩然坐下,黑濯般的眸子虽无波无澜,但俊朗的眉心却微微拧着,似乎是在措辞该怎么跟慕千晓交谈。慕千晓伸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略略清了一下杯子,给司徒毅到了一杯茶,推到司徒毅面前,什么也没说,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这才转身走到司徒毅对面,坐了下来。“那个……朕过来,是想跟你谈谈。”
司徒毅清了清嗓子,先开口,昔日的仇敌死对头,恨不得千刀万剐的人,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他的准岳父,别说桑行受不了,就连他都有些难以接受。“嗯。”
慕千晓淡淡地点了点头,其实他的心里也同样很乱,有自责、有痛心、有悔恨,他的难以接受也比着桑行少不了多少。这几日,他也一直在想着该怎么跟司徒毅和桑行谈一谈,但是想来想去,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给桑行他们俩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莫说让桑行认他、原谅他,恐怕他想说服桑行,让桑行放下对他的仇恨,不杀他都很困难。所以,他不走,想去见桑行,却又不敢见。“你打算怎么办?”
司徒毅端起茶杯,一手执着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杯盖轻轻刮着茶水表面的沫子。怎么办?慕千晓凤眸闪了闪,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前方,他又如何能知道呢?“我不知道。”
慕千晓沉思了一会儿,才启唇出声,“如果桑行肯认我,我以后就守着她,好好地保护她。”
“如果她不肯呢?”
司徒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眸看着慕千晓,将他的话打断,想要让桑行认慕千晓这种事情几乎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你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杀了那么人,还把桑行折磨的这么惨,擒了她,挑断了她的手脚筋,废了她的武功,抹去了她的记忆,杀了她还未出世的孩子,你凭什么认为桑行会原谅你?”
一提起这些,司徒毅的情绪就不由得有些激动起来,说实话,若是换一个人,上面他所提到的哪一条都足够他把对方碎尸万段,若不是看慕千晓终究是桑行的生父,他哪里还会在这里跟他废话。慕千晓紧紧抿着苍白的唇瓣,说不出一句话来。“啪!”
司徒毅将手中的杯盏的放在桌上,长身玉立,冷着一张脸,“罢了,朕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依着桑行的性格,她绝不会原谅你,更不会认你,朕念在你是桑行的生父的份儿上,不想再次和你动手,更不想去寻找破解不死蛊的方法,你是个聪明人,你若还有些良知,心中存着对桑行的愧疚,你就应该知道朕是什么意思。”
清清冷冷地说完这些话,司徒毅又转眸望向慕千晓,“这件事情,你的确是一个无辜的人,你被自己兄弟背叛,失去自己心爱的人,朕很同情你,但是,从始至终,最无辜的人就是桑行,她什么也没做错,却在一处娘胎的时候就被罪恶的罗网笼罩,更因为你,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你难道就不对她感到亏欠吗?”
“朕可以跟你承诺,朕会永远守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司徒毅的眸光闪了闪,“当然,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要继续你之前的计划,朕也不介意和你斗到底,就算是死,朕也一定会将你拖到地狱。”
司徒毅说完,长长了呼了一口气,漆黑如墨的眸子浅浅淡淡地望着前方,信步往门口走出。临出房门,他又顿住步子,背对着慕千晓,“桑行这几日恢复的不错,明日朕就会带着她回宫,如果,你还有什么想跟她说的,可以酉时去找她。”
语落,司徒毅捡步离去,只留下一个龙章凤姿的背影。良久,慕千晓才怔怔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起身,他走到门口,抬手关了门,又返身走回到窗前,伸手将桌上盖着的绸子掀开,他缓缓地坐下来,将桌上的东西拿起,他刚一低下头,鼻尖就忍不住一酸。夜,如期而至。厢房,一灯如豆。桑行在司徒毅的搀扶下坐了起来,身后垫着好几个软枕,半靠在床头上吃饭。司徒毅已经跟她说了明日要回宫,心里面既有些期待激动,却也有一些不快。她期待着能够回到帝都,去御都府、去信王府看看,也许能够找回她对司徒毅的记忆,令她不快的是,她不知道司徒毅跟她说的他去处理慕千晓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她也不知道她若回了宫,慕千晓又会去哪里,她几次想问问司徒毅,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饭后,司徒毅给桑行擦了擦手脚,便说晚上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就离开了。桑行平素就不惯让下人伺候,所以厢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现在脏腑基本上已经不疼了,腹部的疼痛也好了许多,自己翻个身也没有什么问题,因为整日躺在床上,困了就睡,所以到了晚上反倒是没有多少的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