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二大爷家。 一家人沉默的吃着饭。二大爷平常就喜欢喝点酒,吃个炒鸡蛋。按照规律来讲是一口酒,一口鸡蛋。可今天鸡蛋没吃几口呢,这酒先喝了一杯了。 砸吧砸吧嘴,觉得不得劲儿,嚷嚷着:“去,再给我倒一杯来。今儿怕不是喝了假酒了,到了嘴里怎么就没味了。”
二大妈最是听话,起身去拿了酒瓶过来,拧开盖给二大爷又倒了一杯,拧上又给拿了回去。 二大爷端起酒杯来,又是一大口下肚,可能是有点呛着了,那股子辣劲往上涌,眯着小眼睛。叹了口气。 二大妈看着今天的二大爷,赶忙问道:“我说今天这是怎么了?生什么闷气呢,这菜都没吃几口,酒倒喝了这么多了。”
二大爷只道:“哎,一言难尽呐,谁能想到,一个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已经眼瞅着走到这一步了。老天爷不公平啊,怎么就轮不到我呢。真是。”
二大妈听得云里雾里的,也没搞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转过头去问道:“光天,你说说,你爸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样了?”
一直憋着不说话的刘光天显得有些幸灾乐祸的道:“我爸啊,就是犯了红眼病了。”
二大爷骂了一句道:“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找打吗?”
刘光天悻悻的停住了继续往下说的嘴,白了一眼。 二大妈问道:“老刘,怎么回事?这车间里一直跟你对着干的那个谁当上小组长了?”
问的多朴实、多贴合实际啊。 刘光天一下子就笑了出来。多可乐啊。 刘光福心里也像是找了毛的猴子,不听一听就浑身痒痒。凑到刘光天的耳边道:“哥,到底是什么事啊,惹得爸这么不高兴?你就给我说说呗。”
刘光天看了自己爸一眼,还在那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夹着鸡蛋在那看着鸡蛋呢。 也不顾自己妈那询问的眼光,转头对刘光福小声道:“咱爸就是看人家要高升了,自己心里不服气呢。觉得自己能行。得红眼病了呗。”
刘光福点点头问道:“哥,到底是谁要高升了,让咱爸这么气得慌?”
刘光天指了指旁边道:“咱们后院最年轻的那个。厂里都传人家要当车间主任了。”
刘光福好像得了个‘晴天霹雳’,道:“啊?李守良要当车间主任了?”
声音有些大了,直接让本来偷听的模模糊糊的二大妈听了个清楚。 二大妈不可置信的问道:“光天,光福说的是真的?李守良真要当车间主任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怎么也没个信儿。太突然了啊。”
眼见自己妈听着了,瞥了一眼自己爸,没什么表情。 刘光天也有点放开了:“谁说不是呢,才多大的人呢。就要当车间主任了。本来我也不相信,可是我们厂里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 很多人都说自己知道,并且已经有名单流传出来了。这事儿本来是没这么火的,额架不住有人问李守良,李守良那边还没明确回答。 厂里的林副厂长突然站出来说了一番‘有能力的人大胆任用’的话。随后这个事儿,大家不信也得信了。现在厂里人都等着李守良十二月底技能考核升级,然后就当车间主任了。”
二大妈显然也对这方面了解的不算少:“嚯,那李守良可是牛气了,这一大爷一大妈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可算是让他们给赚着了。”
这话可能是戳到了二大爷的痛脚,当时进厂的时候,他来了回‘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结果让一大爷白捡了个这么好的养老徒弟。实在是有些后悔! 现在别的不说,李守良的技术早就超过了大家。现在又传言要当车间主任了。一想到自己连个小组长都当不上呢。那心里别提多不平静了。 二大爷狠狠的灌了口酒,就听见刘光天还在那给二大妈和刘光福说着这回发生的事儿。 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连着两筷子夹完鸡蛋,狠狠的把那口酒喝完。 说道:“小兔崽子,你这么能说会道,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人家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没有那个福分。”
刘光天正在兴头上,被打断之后,有些不满的看了二大爷一眼。不过也知道这位他惹不起。 只是小声嘀咕道:“你这么能耐,不也连个小组长都不是。人家李守良都能当车间主任了。这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二大爷看着刘光天在那嘀嘀咕咕,不用听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哐叽就是一脚从下面踹了下去。 刘光天好容易吃着饭,明目张胆的被踹了一脚,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二大爷偏不饶过他:“你知道些什么,就你这样的。我看啊就是吃饱了撑的。今天晚上的饭别吃了。滚远一点,我看着碍眼。”
刘光天心里也有气,放下碗,拿着手里的窝头,就走了。垫吧垫吧。转身就出去了。 二大爷也不管,转头看向刘光福道:“看什么,吃你的。你也想跟着你哥出饿肚子?”
这话一出刘光福赶紧低下头吃自己的饭了。反正该听的也都听了。 二大妈则有些担心道:“这个点了,你让光天上哪去?”
二大爷回道:“又跑不远,他三大爷掩门掩的早,他只要看见掩门绝对不出去。因为他知道出去了,真就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在院里晃悠去吧。你等会儿别上闸,他冷了就回来了。”
二大妈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却说拿着窝头边走边吃的刘光天凭着一口气,就往外走。心里想的也是李守良的事儿。今天下午本来在厂里听到李守良要当‘车间主任’的时候,就够生气了。 自己那心里别提多羡慕嫉妒了。这都不敢给工友说是和李守良一个院的,就怕被人拿来跟他对比。 今天吃饭没多久,只是给光福,和妈。讲了讲李守良这个事儿。谁能想到还是高估了自己爸的这个小心眼。 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前院。生咽了自己手里最后的一口窝头。噎的自己有点翻白眼。刚把那口气顺下去。就听到旁边有声音。 扭头一看,闫解成打屋里出来了。 闫解成穿的有点少,一看就是已经进了被窝又爬出来的:“光天,这么晚了,站在这干嘛呢?”
刘光天看着有点哆嗦的闫解成,道:“和你一样。”
闫解成道:“这么巧,你也是去上厕所的?”
这话噎的刘光天不轻,好在闫解成脑子不大好使,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此时也是说道:“对,上厕所,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闫解成赶紧打了个寒颤,说:“能不冷吗。刚从床上爬起来的。赶紧的吧。我爸还说让我回来的时候把门给闸上呢。”
就这么着,两人来到了厕所。上完,又赶紧出来了。 闫解成可能也看出了刘光天不高兴。有一搭没一搭的搭话。 两人说着说着,就聊到了厂里发生的事儿上去了。刘光天一叹气道:“哎,人家李守良都要当上车间主任了。哥们儿还在1级上打逛呢。真是没法活啊。”
这话让闫解成根本没法接,闫解成到现在还是个临时工呢,干了这么长的时间,工资上交一大半。剩下的连和同事吃饭的钱都不够。 一眼看到头的工作,也没有什么上升的空间。 不过很快闫解成对刘光天说的李守良当车间主任这事儿,有兴趣。 只听刘光天道:“人家李守良在新车间过去,就是车间主任。这多爽啊。可惜我和他不是一个车间工种的。要不然就想想办法把我调过去了。”
闫解成听清楚了也反应过来了,道:“什么?李守良要当车间主任了?还要去新车间?那新车间不就是李守良说了算了?”
刘光天点点头道:“那肯定啊,车间主任在车间里说话肯定嘴管用啊。”
闫解成问道:“想调谁调谁?”
刘光天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根本就没往那边想去,主要还是三大爷的抠门深入人心。没人相信三大爷敢于下这么大的手笔。 可未曾想到闫解成这心里百转千回的。动了无数个心思。 走到家门口,闫解成说道:“光天,我先回去了。你也回吧,怪冷的。”
说着一脸沉思的回去了。 刘光天看了看空荡已经没人的院子,只有零星的灯光在各个屋里闪烁。一股寒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搓了搓手,抬起来往头上狠狠的搓了三下子,加快步伐往后院去了。不过到了家门口,刘光天也没进去。一直熬到屋里的灯灭了才推门进去了。 。。。 翌日,带着一肚子疑问的闫解成头一次去上了班,然后请了半天的假。随后直奔轧钢厂而去。 到了地方,不出意外的被门卫给拦了下来,闫解成先说明自己的来意,来找自己的同学。然后又说了自己的同学在第几车间、是干什么的。 做了登记之后就进去了。这方面闫解成倒是没有撒谎。他确实有同学进了轧钢厂。不是每一个父亲都是‘闫老扣’。 人家的父亲就花了大力气大价钱给办进来了。几年下来赚的钱,早比当年花的钱多了。 这他不是心里没腹诽过,但是一直是一谈这个事儿,不是闹就是搁置。今天听到比他小的李守良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今天打听的,真要是这样的话,那自己说什么也得要办一办了。 也不管这个点上不上班,闫解成凭着自己心里那股子激动劲儿,很快的经由保洁的打听,就找到了车间。 以‘家里有事’的名义,很容易的就把那同学给叫了出来。 “允圣,这,这。我。”
闫解成使劲的挥着手。 孙允圣也正纳闷呢,谁找他,细看了看,这不是闫解成吗?好长时间不联系了。他怎么来这里了? 不过两人在上学的时候好歹关系也说的过去,也就没落了面子,还是走了过来。 孙允圣道:“解成,你怎么找到这来了?来厂里上班了?”
这话问的,闫解成也不大好意思,回了句:“没有,没来这上班呢。”
孙允圣问道:“那是什么事儿?这个上班的点儿来找我。”
闫解成也没废话道:“允圣,我是想问问你,你们厂有个叫李守良的。你听说过吗?”
孙允圣心想这人谁没听说过啊。酸唧唧的道:“谁没听说过啊,怎么,你认识?”
闫解成一听有门没有回答,而是道:“我听说他最近要升了,是不是?”
孙允圣也是‘小道消息’深信不疑的一员。 还是酸唧唧的道:“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他。确实要升了,听说是车间主任。现在这事儿,我们厂工人之间都传开了。就是上面死鸭子嘴硬的还不承认。”
闫解成一听这话就知道是真的了。心里不自觉的激动,左拳使劲的砸在右手手掌之上。 那股劲儿让孙允圣吓了一跳。什么情况这是。 一个疑问的眼神看过去,闫解成一时间想了很多,自己的算盘要是打的好,就能进厂了,到时候哼哼。此时也是回道:“我和李守良是一个院的。大小我们就一块玩。那都是哥们儿。”
这话一说,孙允圣顾不得疑惑都是哥们儿,你怎么混成这个样子,或者说还没考虑到这一点。 只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有没有利处。 高兴的道:“行啊,解成,赶哪天一块出来喝酒啊。也把李守良叫上,咱们进厂的几个同学都叫上,认识认识。以后见面好说话啊。”
闫解成此时心思已经不在孙允圣身上了。匆匆的回复了两句,应付过去,就立马飞奔回工作岗位上去了。 他知道这个点回家是没用的,因为母亲不当家。同时去学校找父亲也是没用的。因为‘闫老扣’怎么会在上班期间跟你谈事情呢。 只能是下班时间,不然今天的工资算谁的。所以他也只能上班去了,就请了一个上午。办完的快。跟领导说说,说不定今天都不算假了。 。。。 晚上,三大爷家中。 一大家子人吃着饭,闫解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毕竟这话到嘴边了,这饭都觉得吃不出好来了。 三大爷精的跟什么似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笑眯眯的道:“老大,怎么着?今天你妈做的这饭不和你的胃口。还是今天吃好的了,这会儿在家吃不下了?”
旁边的闫解放立即道:“爸,哥不吃可以给我吗?我今天特别饿,没吃饱呢还。”
闫解成本着我的饭凭什么给你吃的想法。赶紧护了护碗。 说道:“爸,就我那点钱,上哪弄好吃的去。不过是有点事儿记挂着。这不吃得慢吗。我这就吃。老二就别想了。”
一句话说给两个人听。 闫解放撇了撇嘴,也没多说什么。本来就没想着能要来。一家子谁不了解谁呢。 三大爷听完道:“好,那等会吃完饭,说说。我也给你参谋参谋,看看什么事儿,给你解决咯。”
闫解成正愁怎么开口呢,三大爷不明所以的给他‘搭了梯子’。笑道:“好的,爸。等会吃完饭说。”
小插曲一晃而过。一家人吃完饭收拾完碗筷。闫解成第一次主动地去把院门给掩上了。 惹得三大爷一阵沉思。 三大妈疑问道:“解成帮你干活,你还不高兴?”
三大爷摇摇头道:“黄鼠狼给拜年。没安好心。”
三大妈呸道:“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三大爷道:“就是因为我比你还了解他,才这么说的。不信啊,你等会儿看着吧。”
不一会儿,闫解成进来了。 笑的很是谄媚的来到二老的跟前:“爸,门我给掩上了啊。等会儿再去闸住。”
三大爷点点头道:“你也坐吧,干活累了一天了。说说吧,今天什么事啊?”
闫解成没先说什么事,而是说道:“爸,妈。你们知道吗?后院李守良要去新车间当车间主任了。”
三大爷有些有些疑惑,看向三大妈。 三大妈也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咱们院里没说啊。”
其实是那天信儿传开后,一大爷下班的时候嘱咐过大家伙的。暂时都忍得住。毕竟还在谣言范围之内。 感情是瞎子抛媚眼,闫解成抛出了这么没头脑的一句话,本来以为父亲能知道什么意思呢,结果什么效果也没有。 没办法,闫解成又重新把这两天从刘光天和从孙允圣那里听来的事情给父母说了。 这会儿听完整个事儿,再联想到闫解成的行动。三大爷明白过来了。可就是如此,明白过来才是最难办的。 过年的时候,李守良的对象来的那天,闫解成就借着一点小事儿,闹了一把,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只不过看后来闫解成自己没提,两口子就给搁置了。 没想到今天又被闫解成提起来了,还是以这样一个方式。一个让两口子说不上话来的借口。难办啊。 三大爷抬抬眼道:“解成,你是个什么想法?”
闫解成砸吧砸吧嘴道:“爸,这还用说吗。自然是您去跑动,让李守良把我调进厂里去啊。他都是马上要当车间主任的人了。 这点事儿还能办不了?”
三大爷摇摇头道:“这事儿要是真的,不会一点信儿,都没在院子传开吧。还有一大爷,一大妈。真要是这样,就算不摆上一桌。至少也得是发点喜糖。”
闫解成没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嘴硬道:“人家厂里都传开的事儿。再说了。人家不是说了吗。得等着十二月底技能考核升级过后才是呢。”
三大爷听了也还是觉得不靠谱。不是说进厂这事儿不靠谱,也不是说李守良不靠谱。而是把闫解成进厂这么重要的事儿,托付在‘李守良要当车间主任这件事儿上。’ 与其借着这事儿,还不如直接找李守良办呢。 ———— 求收藏、推荐票、月票、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