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策眉头微蹙:“共生?”
“准确来说, 是暂时维持了平衡的共生,但十分不稳定。”
江姝笑了一声,开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玩笑,“就像人类的婚姻一样。”
江策:“……” “听你的描述, 表面上霍言占了完全的上风, 但他使用能力的时候, 依然会显露某种不属于他的特质——我们假设这来自异种, 也就是我们恐惧的S级灾祸‘祸言’。”
江姝顿了顿,“这和平常的你死我活,一方彻底占据上风的觉醒表现不同, 他们看起来像是为了共存, 达成了某种协作。”
“这种脆弱的共存, 很可能是在你们面对强敌, 另一位S级灾祸魔女是被迫形成。”
“也许下次他睁眼, 他们就已经分出胜负。”
江策飞快眨了下眼,他无意识用力握了下拳头:“……而我们谁也不能保证醒来的是霍言,还是祸言。”
江姝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安慰他。 最终, 她干巴巴地说:“只是假设。”
“或许他们会保持这种状态很久。”
“而且就算他们分出了胜负, 根据你的说法,霍言大多数时候都能保持理智, 这说明他很可能正占据上风。”
她有些笨拙地安慰, “也许等他醒来就好了。”
江策安静了一会儿:“这种安慰,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严谨的生物学家会说的话。”
“你不太会安慰人。”
江姝无奈地笑了笑:“你也不太会寻求帮助。”
“在这些事上,我们都半斤八两。”
“但江策, 我听得出来你很害怕失去他, 我好歹也是妈妈。”
江策没有回答, 他沉默好久才开口:“如果我带他回基地……” 江姝抬起头看向窗外,她伸出手,有些无奈地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听好了江策,打完这通电话,把记录删除。”
江策愣了一下,她已经开口,“如果你希望他能活下去,别带他去基地。”
江策瞳孔微微放大,他下意识问:“为什么?”
江姝语气平静:“因为他通不过检测,他会成为S级灾祸‘祸言’。”
“但你说他有可能醒来就正常了。”
江策反驳,“而且他目前没有任何异常……” “他会有的。”
江姝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通不过检测,他一定会是S级灾祸‘祸言’。”
江策:“……” 江姝叹了口气:“我知道很多人想着,如果S级的灾祸成为S级的觉醒者,他们会是人类翻盘的希望,会是结束这场灾难的助力。”
“但江策,人类会对把控不住的刀有天然的恐惧。”
“能咬死人的猛兽,关在笼子里、隔着屏幕才是可爱的小动物。”
“一旦把它们和人类放进以纯粹力量决定地位的原始社会关系,你能想象世界会发生怎样天翻地覆的改变吗?”
江策眼神震动,他垂下了眼:“……他们不想要活着的S级觉醒者,他们只希望这些拥有打破社会规则力量的人,和灾祸,全部一起死亡。”
“只是有些人。”
江姝强调了一句,“但至少还有几个说得上话的就是了。”
“除非他们确定可以彻底操纵霍言……”江姝叹了口气,“如果真想做的话,联盟也不是做不到,但我肯定,你不会希望他经历那些。”
江策眸光闪了闪,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你不希望我带他去基地。”
“是的。”
江姝没有否认,“我能和你说这些,是因为这和我的研究方向有很大的重合。”
“我曾经提出一个观点——觉醒和异变的状态不是完全固定不可逆的。”
“觉醒者有可能在极度虚弱状态下异变,异变者也可能通过对异种的压制而恢复正常。”
“这是我们研究所目前普遍认同的理论,也是研究如何治愈异变者的基础——实际上,我们真正研究的是如何通过杀死异种中的意识,让异变人类的意识重新拥有身体的控制权。”
“这不对。”
江策声音冷硬,“你们给特殊事件部的要求里,明明强调了觉醒失败之后会变成异种,他们会伪装会欺骗,绝对不能对他们心慈手软。”
江姝的声音平静:“这是在认同了我的理论之后,联盟达成共识下达的命令。”
江策:“……” “有很多原因。”
江姝试图让气氛轻松点,“往好了想,他们或许只是想让你们少一点心理负担。”
“知道自己杀死的是怪物,总比知道自己杀死的是还有机会变回人的家伙好,对吧?”
江策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谁也不知道他眼前闪过了什么画面。 江姝叹了口气:“我该开会了,我说过我的时间很紧。”
她低声说,“至少联盟现在依然试图保护大部分平民,江策。”
她挂断了通讯。 有些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霍言……” 她站起来,摆弄了一下光脑,双手插兜走出房间——她没说谎,她确实有个会议要开。 在她房门外,教授安静站着,不知道已经等候了多久。 江姝动作顿了顿,笑道:“你怎么站在这里,教授?”
“你平常没有关门的习惯,也不会在最后三分钟才前往会议室。”
教授注视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江姝笑了一声,她晃了晃手腕上的光脑,“久违地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她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通讯记录,然后删除,一气呵成。 教授注视着她的动作:“为什么删除?”
江姝温和地笑着:“为了保护他。”
“走吧,该开会了,霍言觉醒了可是大事,有些人又要坐不住了。”
她露出头疼的表情,“我下次要申请科研人员不参与这种无聊的扯皮会议,他们明明知道我们的时间很宝贵。”
…… 江策沉默看着手中的光脑,按照江姝说的删掉了通讯记录,而后才认真消化起刚刚得到的消息。 她说的全是猜测,但也是他目前仅有的参考。 如果说,现在霍言体内,祸言正在和他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察觉到房间里出现不该出现的第三人体温,江策警觉转身:“谁。”
“是我!”
对方似乎相当害怕他不看人直接发动攻击,几乎是连滚带爬高举双手挪到了厨房门口,“我一开始就打算打招呼来着,没想到你反应这么快。”
江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先别烧我啊!”
归云子赶紧解释,“咱们好歹也算一起面对过S级灾祸的生死之交,怎么也能证明我是个优秀市民了吧?”
江策皱了皱眉:“你来干什么?”
归云子故作高深地掐了掐手指:“我的卦象告诉我,峰回路转,就在此时,所以我就来了。”
江策冷冷看他,归云子从身后摸出一个布口袋,上供一样递给他:“喏,我还带了点食材,新鲜得很。”
“我还能是为什么来的啊,肯定是为了霍言呗,觉醒这么重要的时刻,作为他目前最大的天使投资人,我总得参与一下。”
“但你来的太早了。”
江策对他的糖衣炮弹不为所动,“你不会不知道觉醒后的高烧期最起码有十几个小时,现在才过去三小时。”
归云子睁眼说瞎话:“我这不是心急如焚……” 他闻到自己的布袋冒出一点焦糊味,立刻老实交代,“因为我们那儿负责传送的同志技能需要冷却,早用早CD嘛,而且经过之前那么一遭,我猜你应该不至于一见面就要宰了我。”
他搓了搓手,讨好地笑,“就算不让我带他走,那也能让我从哪来回哪去吧?”
江策定定看了他一眼:“但你来得太及时了。”
归云子目光闪了闪:“也没那么……” 江策扫了眼露在布袋外面水灵灵的蔬菜,沉默片刻朝他伸出了手。 归云子喜笑颜开,立刻把布袋递过去:“我就知道用得上!”
“我这卦象还是灵的吧?”
江策没理他,转过身沉默处理食材,打算给霍言煮一锅蔬菜粥。 就在归云子刚松了口气的时候,江策猝不及防开口:“江姝也是你们的人?”
归云子立刻否认:“不是!”
江策切菜的动作没停下:“如果真的不是,你该疑惑‘江姝’是谁。”
归云子:“……” 江策:“还有,她也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在我面前。”
“她之前把‘灾祸’叫作了‘异变者’,这是世界树的叫法。”
归云子:“……我现在自首还来得及吗?”
江策瞥他一眼:“江姝给你的消息,让你赶过来?”
“她让我开导开导你,说自己儿子叛逆期,她不好多说。”
归云子摸了摸鼻子,“好歹是我同事的儿子么,论辈分我也算是你叔……” 江策切菜的刀重重落下,归云子一缩脖子,“当然我是不提倡这种瞎扯辈分的行为啊!”
江策没再搭理他。 归云子松了口气,再接再厉试着完成江姝的嘱托,稍微开导一下他:“你现在,应该特紧张吧?”
江策瞥了他一眼。 归云子一副感同身受的唏嘘模样:“我懂,真的,设身处地想一想,霍言对你说‘我觉醒了’四个字,杀伤力堪比‘我怀孕了’。”
江策切蔬菜的动作一顿,忍无可忍地开口:“……他是男的。”
“我知道,这还能看不出来啊?”
归云子摆了摆手,“不过都这个年代了,男的能不能怀还真不一定,‘异种之母’也不见得一定是女的对吧?”
江策眼带杀气:“闭嘴。”
“哎,行。”
归云子立刻抿紧了嘴巴。 然而他安静了不过三四分钟,又突然问:“你反应这么大不会你俩其实还没……” 江策直接抬起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