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营帐之内,姜子牙自从岐山回来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口中吐出的鲜血更是染红了衣袍。 他此刻的心中锐气已失,却是再也没有了意气风发,宛如残年的老人。 他把自己的意识封印在神魂中,不想去面对眼前的一切。 因为姜子牙实在是接受不了,面对沈信的那种无可奈何的压力,他感觉身上背着的大山怕是永远也去不掉了。 从开始下山胸中尽显韬略,习得定国安邦之法,有平定天下的理想,到为西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受托孤之重,欲要完成封神大业。 再到最后受到打击又壮志难酬的无奈。 姜子牙总感觉自己的一生是活在某人的阴影里,从来没有赢过。 而更倒霉的是无论如何他还要去面对,哪怕身死,师尊也有一万种方法救其回来…… 姜子牙的神魂在飘荡了不知多久之后,他望着沈信站立的方向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沈信与自己,看似是完全对立必须分出生死的敌人,但是这个敌人的身上却有种不同寻常的魅力。 他不顾生死,为国为民,每一战更是奋勇登先,丝毫没有在意过性命,更从未把自己当过万乘千金之躯。 而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沈信对百姓,对士卒,以礼相待,关爱有加,以一己之力为世间百姓请命,如此英雄豪杰三界之中怕是千万年不曾出现一位。 自当值得满城百姓夹道欢迎。 他虽然每每身陷险地,可却有能生死相托的士卒,身前是敌人,身后则是万千百姓。 所以他没有弱点,更不应该去失败。 遥想西岐建立之初,实行的同样是仁政,他们也曾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四方八百诸侯,西岐可称第一,所有人都心之向往。 姜子牙现在还记得,当其率领大军攻入北崇时的场面,无数的百姓夹道欢迎,箪壶食浆,以犒王师,那时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可自封神台建起之后,好像一切都变了,尽管西岐越来越强盛,有着阐教仙人相助,可姜子牙能看的出来,与百姓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远了。 支持西岐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姜子牙不知为何跟着有些触动,封神劫数已经开始,世间却是凡人先跟着遭殃。 他有些能够理解沈信的坚持,因为连他自己都怀疑这究竟是神仙杀劫? 还是百姓厄难? 姜子牙只感觉头顶有一只看不见摸不到的枷锁,为独缺沈信这样的人,挺身而出,在那满是杀气的劫中奋力斩下一剑。 “杀贼!杀贼!”
姜子牙忽然立身而起,仰头高呼,更是忍不住手中执剑,目视前方。 一时竟分不清这个贼是自己还是沈信! 他笑了,笑了之后慢慢流出了眼泪。 “我是阐教弟子,更是西岐丞相,手执封神榜,当使众神归位,我的任务还没完成……” 他挥下这一剑彻底斩断了自己,如今姜子牙就是这天道封神的代言人,封神或许将由我而始,由我而终…… 沈信见到了自己的援兵,说实话他现在很难受。 一个是威震朝堂,手执打王金鞭,上打昏君,下打谗臣的殷商太师闻仲。 一个是提督四十六万朝歌禁军,永受国恩,世代忠良的天下兵马元帅,镇国武成王黄飞虎。 闻仲与黄飞虎并称为殷商文武双璧,几乎以一己之力拱卫着殷商的江山社稷,文足以安邦,武足以定国。两人南征北战,皆是不可多得的帅才。 而相比于领兵作战,闻仲是比黄飞虎更令人忌惮。 因为其乃是截教金灵圣母的弟子,论其出身,算得上截教嫡传,甚至别看闻仲实力甚低,但却可与仙神互称道友,连赵公明这等阐教大罗金仙都能请下山来。 内中蕴含的能量绝不一般。 闻仲那种霸道,威严的气势,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沈大夫,这个人要十分注意,容易翻车啊。 也不知道这纣王是怎么搞得,一上来就送了自己一份大礼,太特娘的过分了。 沈信的心情很不好,所以他尽力的躲着众人,免得被过多关注。 但是,谁让他过于耀眼呢,闻仲与黄飞虎在扎下大军后,也不顾的什么别的事情,放下一切急急忙忙的就来求见。 “大夫,你真的是让老夫万分担忧,如今没事就好,实乃天大之幸,殷商之幸,日后绝不可再以身犯险!”
闻仲用力的拍了拍沈信的肩膀,眼中的关心之色毫不掩饰。 沈信:“……”他现在心中忽然有点慌。 “太师,其实在下有错,自从请命伐周以来,不仅没有任何进展,反而一败再败,如今竟被这西岐打到汜水关外,看来我已经不再适合大军统帅的角色。”
沈信高呼一声:“今愿自贬为军中士卒,以应天下悠悠之口!”
说到最后,沈信心中根本不慌了,反而信心十足,好家伙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件事,先把自己贬个十级八级。 作为大军统帅,哪有当一个小兵危险的多? 可惜,面前的两位都不愿意配合他。 闻仲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接自己班的人,怎么可能让沈信犯险。 至于黄飞虎更是要还沈大夫的救命恩情,所以果断拒绝了沈信这个低劣的寻死办法。 “大夫休要如此,面对西岐大军,与那天上的阐教仙人,无论是谁都未必有您做的好。”
闻仲更是哈哈一笑,直接给了沈信一个暴击:“大夫之才远胜吾等,实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统帅之位非大夫莫属。”
“而老夫只需助大夫一臂之力,请来三山五岳道友便可胜得西岐!”
沈信心说,好家伙你还要请人?光那十天君以及赵公明就让已经我生不如死了。 这要不拒绝,怕是再进一个大坑。 “太师,这不合要求,沈信愧领,您才是官员中地位最高之人,我怎能喧宾夺主,更何况还有黄……” “此事,老夫定了便可,黄将军不会有任何怨言!”
闻仲直接挥手打断了沈信的话。 一旁的黄飞虎也跟着开口:“大夫不必顾及什么,且听老师安排便可。”
他丝毫没有任何怨言,因为沈大夫真的比自己不知强了多少倍,一身正气,浩荡凛然。 有老师相助,与截教修士,殷商众将,再加上自己,别说是一个小小西岐,就是八百路诸侯尽反也能挡的住。 黄飞虎觉得问题不大,沈大夫接下来只要躺着就就好,根本不必他出手。 完全不慌。 闻仲大手一挥,决定之后也不跟沈信废话,而是忽然笑意盈盈的走了出去,拉着方走进营帐的邓九公,两个老头子在旁说起了悄悄话。 至于内容吗?还是与沈大夫有关,因为两人笑的很是开心…… 沈信看了看闻仲,又看了看黄飞虎,忽然仰天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说,我现在不仅要跟西岐交锋作战,还要跟自己人斗智斗勇? ??? 西岐营帐之内,面对姜子牙的忽然清醒,姬发自然是高兴至极。 他正准备告之相父如今诸路诸侯已经具到,正等西岐派兵联络。 但姜子牙此刻却是忽然摆了摆手,开口道:“合盟之事暂且不急,且有一件却要先行。”
说罢姜子牙便呼唤士卒,召集众将前往中军议事。 姬发被姜子牙搞的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各路诸侯已经到了岐山,不去会盟,怎的聚起将来。 姬发不解,但也只好在营内设下朝堂,面见西岐众将。 待所有人及至,姜子牙坐于书案,奋笔疾书,半晌之后,面色凝重,捧着一张书表快速上前,跪伏在姬发面前口中高呼道: “臣西岐丞相姜尚,特进表言明,使吾主大军北上,进五关讨伐无道殷商!”
姬发神色一愣,似乎若有所思,赶忙命人接上来。 奉御官将表文开于御案上。姬发从头看完,只见上面洋洋洒洒的写道: “臣闻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作民父母。”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流毒邦国,剥丧元良,贼虐谏辅,狎侮五常,荒怠不敬,沉湎酒色,罪人以族,官人以世。”
“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万姓;遗厥先宗庙弗祀;播弃黎老,拟比罪人。”
“惟妇言是用,焚炙忠良,宠信奸佞,屏弃典刑,囚奴正士;杀妻戮子,惟淫酗是图,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
“郊社不修,宗庙不享。商罪贯盈,天人共怒。”
“今天下诸侯大会于汜水关外,兴吊民伐罪之师,救生民于水火,乞武王体上天好生之心,思天下黎庶之苦,大奋鹰扬,择日出师会盟,恭行天罚,则社稷幸甚,臣民幸甚!”
姬发览毕,坐在上方沉吟半晌,他不知为何眼前的相父在醒了之后竟忽然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如今这上表又是何意?我是接还是不接?姬发缓了缓心神开口问道: “相父此表,虽说纣王无道,为天下共弃,理当征伐;但昔日先王曾有遗言:‘切不可以臣伐君。’” “今日之事,天下后世以孤为口实。况孤有负先王之言,谓之不孝。”
说罢姬发微微一叹: “总之纣王虽无道,但乃君也。孤若伐之,谓之不忠。孤与相父共守臣节,以俟纣王改过迁善,不亦善乎。”
西岐虽然此刻已经闯过岐山,围攻汜水关,但实际在名义上并没有与殷商撕破脸面。 可一旦这檄文发出,那就是真正的造反,再无后路可言,姬发此刻尚在犹豫。 其实无论是不是犹豫,总归要推辞一番,何况还古人尚有三让三辞。 但姜子牙似乎却是早有准备,躬身而禀,口中继续道:“老臣怎敢有负先王。但天下诸侯布告中外,诉纣王罪状,如今诸侯大会于汜水关前,昭畅天威,兴吊民伐罪之师。”
“前有东伯侯姜文焕、南伯侯鄂顺、鬼方统领具文书知会,老臣恐误国家之事,因此上表,请王定夺,愿武王裁之。”
姬发听罢,暗自点了点头,他好像明白了姜子牙的想法,今大军会盟,各路兵马互不统属,必有纠纷,西岐正好趁此机会高举起反商大旗,成为诸侯盟主,如此方才出师有名: “相父所言虽是,但且容孤三思……” 眼见时机此刻成熟,上大夫散宜生在旁赶忙上前奏道: “吾主在上,丞相之言乃为国谋,不可不听。”
“今天下诸侯大会汜水关前,武王若不以兵相应,则不足取信于众人,则众人不服,必罪我国以助纣为虐。倘移兵加之,那时反不自遗伊戚。”
“況纣王信谗,屡征西土,黎庶遭惊慌之苦,今方安宁,又动天下之兵,是祸患已至。”
“以臣愚见,不若依丞相之言,统兵大破五关,与天下诸侯陈兵商郊,讨伐无道。”
“可称万全策。乞大王思之。”
姬发听得散宜生一番言语,不觉欣悦,更是早有意动,于是也不在犹豫,开口赞道:“大夫之言是也。不知吾西岐出多少人马?”
散宜生继续开口奏道:“武王兵进五关,须当拜丞相为大将军,付以黄钺、白旄,总理大权,得专闻外之政,方可便宜行事。”
姬发也不怠慢直接挥手:“但凭大夫主张,即拜相父为大将军,得专征伐。”
散宜生又道:“与诸侯会盟亦不可简单,须当筑台,拜告皇天、后土、山川、河渎之神,以示讨商决心。”
姬发点点头:“凡一应事宜,俱是大夫为之。”
散宜生听令而为,姜子牙则是亲至岐山之侧与东伯侯姜文焕,南伯侯鄂顺等人商讨会盟事宜。 又令南宫适、辛甲监造将台,二人至岐山,拣选木植砖石之物,克日兴工。也非一日,将台已完。 二将交领回报,散宜生入中军营帐见得姬发: “臣奉旨监造将台已完,谨择良辰,请武王至金台,与诸侯共会盟约于岐山。“ 姬发点头自是欣然向往,次日诸路诸侯陆续皆至,各自于岐山安营下寨,共有十八路诸侯浩浩荡荡连接二百余里。 西岐宰牛杀马,大会诸侯,商议进兵之策。 只见南伯侯鄂顺沉吟片刻,略有思索的率先开口道:“今即诸侯会盟,须奉大义,必立盟主;众将听令约束,然后进兵五关,方可成功。”
此言一出,诸路诸侯皆惊,似有所言,尤其是鬼方统领,面色微冷,正待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一旁久不言语的东伯侯姜文焕也同时站起身来,开口赞同道: “南伯侯所言甚是,西岐兵多将广,姜丞相又有不世之才,武王更乃天命授之人,可为盟主。”
一连两大诸侯表态,其余人哪里还有拒绝的可能,而那些小诸侯更是早已看清风向。 姬发再三推辞,众人皆道非西岐不可,姬发不得已之下这才应允。 紧接着诸路诸侯走向祭坛,遍列五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请姬发登坛。姬发整衣佩剑,慨然而上,焚香再拜,口中高喝道。 “今商王受荼毒生民,如坐水火,罪恶贯盈,皇天震怒。”
“吾等诸侯共计一十八路,发大军八十万,行吊民伐罪之师,代天彰讨,救民于水火。”
“今我同盟,当齐心戮力,共抗无道殷商,皇天后土,实皆鉴之!”
读毕众诸侯歃血为盟,心情激动,尽皆高呼。 片刻歃血已罢,姬发下坛回转中军,由丞相姜子牙总览军事,众人升帐而坐,两方各路诸侯位于下首。 姜子牙眼望四方,微微点头,面色郑重的开口:“今日既立西岐为盟主,各位须听调遣,同抗殷商,勿以强弱计较。”
“贫道虽然不才,但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各宜遵守,勿得违犯。”
见众诸侯无有反驳点头赞同,姜子牙继续道: “今有殷商恶贼沈信,助纣为虐,拒于汜水关前屡抗天兵,今须一人为先锋,直抵汜水关前挑战。”
“不知何人愿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