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颤颤,他默默地吐槽:听你的语气……敢情你还不乐意? 难不成我要私下找你们单独说去,那才合适吗? 抬起头来,他看向袁术,不解道:“这是何故?”
袁术的表情一言难尽,吞吞吐吐地道:“殿下,朝堂之事,我等人微言轻,如何帮得上殿下忙儿?再者术乃白身……” 话音刚落,袁绍和曹操便齐齐地拿眼斜视袁术。 袁术犹不自知,仍道:“如今,我等又远离洛阳,亦束手无策,陷入被动,失了主动呀?而且,你身边这两位校尉又来自「西园」,你该清楚「西园」代表甚么罢?——说句不怕你恼怒的话,就算你想要谋划甚么,也不该把我们三人全部找来,毕竟人心难测……” 沉默地,袁绍和曹操皆都看着袁术。 袁术则看向刘辩,再道:“殿下,我知你的想法!但是,正如大将军所说,你乃皇长子,哪怕你不受陛下重视,那也无妨,横竖你才是第一继承人,又有甚么可担心的呢?……” 说到这儿,袁术的表情略有阴郁。 眨了眨眼,刘辩盯着袁术看了半天,稀奇地意识到:倘若不是袁绍和曹操在场,且他不是尊贵的皇长子、渤海王的身份,只怕袁术要对他甩脸子…… 也就是说:现在的袁术……心存不满,但却碍于情势,不好言明? 袁术都敢这般表态了,想来袁绍和曹操,亦心情不畅罢? 想到这里,他环顾四周,发现屋门紧掩,屋内也没外人,便坦言道:“……我知道了。想必你们三人都憋着一口气罢?毕竟你们身在洛阳,前途不可限量,怎料一纸诏书,像是发配般地,丢了校尉军职不说,还得陪我这一小子千里迢迢,赶往未知的渤海郡,荒废大半生,是吗?”
“殿下,我等不敢!不敢!!”
听罢,袁绍和曹操连忙地站起,直朝他拱了拱手,以明立场。 袁术则打个激灵,额头都渗出冷汗,亦哧吭哧吭地起身,鞠躬道:“殿下,方才是术酒喝多了,胡言乱语,还请殿下见谅!”
环视曹操、袁绍和袁术三人,刘辩笑道:“三位请坐下!我并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事实上,我也等同于「发配」偏远之地,哪敢与你们置气呢?我只想着未来迷茫,不找人倾诉一下,只怕彼此心生嫌隙,故而才想与你们坦言一番。”
袁绍和袁术若有所思,而曹操欲言又止。 扬起一张笑脸,他作势要替三人倒酒,慌得三人委婉地拒绝。接着,他又和三人相互地敬酒、吃菜,这才勉强地缓和这种尴尬的气氛。末了,他冷不丁地问: “曹校尉,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说?”
曹操压根没料到这位半大的少年渤海王居然点名问自己,登时吃了一惊。然而,很快地,曹操理好思绪,也不拐弯抹角,叹道: “殿下似乎对我等知之甚多啊?敢问殿下究竟想做甚么?——没有我等,殿下也不会受其影响,亦会继任大统啊?……” 袁绍和袁术深以为然,平静地瞅着刘辩。 刘辩放下筷子,淡定地答道:“无论我能不能继任大统,我对天下豪杰的敬仰之心,却是不变的……三位皆是人杰名士,我心生倾慕,想与诸位畅谈天下大势,畅所欲言,有何不对吗?”
挑了挑眉,曹操来了兴趣,奇道:“殿下也懂天下大势?”
闻言,袁绍和袁术也略表一丝兴致。 半真半假地,他说:“好歹我是皇子,哪怕自幼不住在宫中,也略知一、二!毕竟渠道消息的传播速度,可比正式的公文要来得更快一些?”
曹操被逗笑了,开口道:“那么,殿下认为这大汉天下……如何呢?”
他不答反问,问道:“尔等以为如何?”
这…… 曹操、袁绍和袁术暗地交换目光,全都默不作声。 “——如何?”
他复问。 顿了一顿,曹操率先道:“这天下……自然是好的。 话说汉室传承至今,已有四百余年。 遥想当年,秦末苛捐杂税,逼得民反,后有农民起兵,而汉高祖推翻秦朝,被封为汉王! 楚汉争霸,汉高祖又战胜西楚霸王,后才称帝,建立大汉! 之后,汉文帝和汉景帝又推行休养生息之国策,开创「文景之治」! 汉武帝即位后,再推行「推恩令」、还「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更派张骞出使西域,沟通中原与西域各国的联系!开辟丝绸之路,北击匈奴,东并朝鲜,攘夷扩土,成就「汉武盛世」! 及至汉宣帝时期,国力更是达到极盛!设立西域都护府,将西域纳入版图,开创「孝宣之治」……”曹操说得眉飞色舞,继续道: “即便后来,王莽废汉孺子,定都长安,史称新莽,亦有光武帝重建汉朝,定都洛阳,中兴汉室,再延大汉之辉煌! 汉明帝和汉章帝,沿袭轻徭薄赋,天下安平,百姓殷富,开创「明章之治」—— 汉和帝继位后,亦励精图治,选贤纳谏,劳谦有终,迫使匈奴西迁,再派班超经营西域、丝绸之路延伸至西边!更有甚者,八十八年前,有罗马帝国遣使来朝,大汉国力趋于极盛,史称「永元之隆」!……” 两眼亮晶晶地,曹操还有再滔滔不绝的架势,袁绍和袁术却已铁青了脸,径直地扑向曹操,伸手一捂,不约而同地捂住曹操的嘴巴。齐声地,袁绍和袁术喝道: “曹孟德!你快住口!!”
曹操「呜」了几声,挣脱袁绍和袁术的捂嘴,扬声地追问: “如此!这样的天下,殿下你说乱吗?!”
“不乱。”
两眼弯弯地,他听懂了曹操的潜在之话。 不过……曹操啊曹操,你把好话都说尽了,让袁绍和袁术又如何「夸」呢? 就见袁绍磨了磨牙,说道:“殿下,天下一点也不乱!纵然三十年前,出现「第二次党锢之祸」,致使大量士人逃亡,被迫害致死的达六、七百人,以陛下的英明,后来也宣布解除了党锢!”
他:“……” 袁术转了转眼珠子,紧接地又道:“殿下,天下真的不乱!即使宦官专政,扰乱朝政,那也只是朝政乱了,而天下不乱,并没牵连到平民百姓们!君不见陛下对宦官依赖有加,甚至将张让和赵忠比作父母,还封宦官们为将军!可见宦官们皆有将军之潜力!”
他:“……” 袁绍瞪了一眼袁术,不甘示弱道:“宠信宦官们算个甚么?——陛下还在董太后和十常侍们的指点下,尝试地卖爵贩官!”
袁术瞄了一瞄曹操,不失时机地报复,咧嘴道:“我也听说过!据说可以花钱买到自关内侯以下至光禄勋下属虎贲、羽林等部门职位!地方官比朝官价格高一倍,县官亦价格不一,吏员的升迁也必须按价纳钱……曹校尉的父亲,不就是通过捐钱西园,出任了太尉,位列三公么?只可惜去年,黄巾反贼叛乱,曹校尉的父亲引咎免官了。”
曹操皮笑肉不笑地冷声道:“你们再挖苦陛下,当心殿下想要回去洛阳找陛下!”
袁绍:“……” 袁术:“……” 袁绍和袁术一噎,顿时语塞。 接着,曹操、袁绍和袁术大眼瞪小瞪,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忽然又哭又笑了起来,还兀自地唾骂道: “如今的天下,怎能比得上历代的天下?——怎能比得上?!”
曹操轻微地叹息,眸光深沉。 袁绍一掌拍向桌几,震得酒菜都晃了一晃。却听袁绍悲愤道:“好好的天下,为何就乱了呢?!怎就乱了呢?!”
袁术一扫先前的冷淡与疏离,亦是红了眼圈。 无声地注视曹操、袁绍和袁术又闹又叫,刘辩又感慨又心酸,不由出神地想:这三个家伙,该不会是醉酒了罢? 耍酒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