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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群女上工地·孤女进工棚(1 / 1)

开阳答:“蚊子咬人呢!”

月琴咬住嘴唇暗笑,这些男人,扯谎张嘴就来。秦萌还想说话,月琴碰了一下她的膀子,轻声说:“你讲你的。”

这天天气晴好,宝应总队的河工们情绪高涨。每天干15个钟点重活的苦熬,已成难忘的过去,眼前虽然并没有轻松多少,但绷到极限的弦稍微松弛一点,感觉也是舒服的。劳动竞赛再次掀起高潮。大伙的重要动力之一是一个特大好消息——县政府慰问团即将到来,有猪肉、还有电影!听到这喜讯,没有发自内心的欢笑的人就不正常了,不增添一些干劲也说不过去了。惟耀和玉武等人是老对手,今天依然摽着劲,快去快来。但惟耀感觉有点腿软。几天前抢修草棚淋了寒雨,吹了冷风,第二天就一声半声的咳嗽,还有点低烧。建民要拉他去看大夫,他坚决推辞了,说:“们哪有这么娇气?人又不是泥捏的,小伤风,不碍事。”

他不肯落后。他的目标是,必须跟玉武打个平手。建民只好叫他少挑点,多喝热水。永虎脱下了棉袄,说少个累赘,快当一些。于是他们几个一起甩下了棉袄。建民喊了几次:“不能瞎整啊,还是把棉袄套起来,像我这样敞开怀就是唻!”

这次,猛汉们没立刻听他的,只说过一会就穿。工地响起久违的号子声。秦萌感冒了,大概就是前天晚上讲故事,手臂老伸出来做手势,中了寒气。她请病假在炊事班看书。这刻儿听见号子声心里就痒痒的,两只脚跳跳的,便招引建秀她们:“号子好听呢,们出去看看吧?”

月琴劝阻说:“上回被人家笑的,还想被笑啊?在棚子里听不是一样吗?”

“嘤,听不清。”

秦萌撒娇。红梅说:“怕他们什么?走,略看一刻儿就回头,也不耽误烧饭。”

跟秦萌连拖带拉,把月琴、建秀一起弄出门。走了一小段路,爬上了3尺多高的新堤,4个人就站住观望。秦萌还朝民工们指指点点。民工们正兴奋着,看见她们,号子声愈加响亮。打号子的开朗,能鼓舞自己,感染别人。只有闷声虎,比如王讷民,一般不打号子,只埋头苦干。各人的号子还都有自家的节奏,自家的曲调,自家的韵味。有人就两个字回环往复:“嗨吆、嗨吆、嗨吆、嗨吆!”

属极简派。加一个字就是:“哎吆嗨”或“哎吆浩”,年轻初入道的大都喜欢这样。他们中气不足,好像初学打鸣的小公鸡一般,接不上长气,断断续续,有些怪腔怪调,怕人发笑。有人是5个字:“阿吆的嗨吆,阿吆的嗨吆!”

属于精干类。“哎吆的呴唻呀!”

是精干加长版。莫名其妙的是带着女性的呼喊:“小大娘子㖞㖞子唻!”

是不是叫了小大娘,担子就会减轻一些呢?待考。几位女子不觉得那个号子难听,只觉得声声动人,句句有趣,听得有滋有味,入了神。这时,西圩分队有个阴促鬼说:“那个穿红棉袄的叫薛红梅,是夏汪夏开阳的女将,鲁家汉,来几句刺扰刺扰她。”

鲁家汉笑着应诺,猛然粗声吼叫起来——漂亮的嫂子,哎吆!穿着红棉袄,哎吆!七仙女下凡,哎吆!没嫁把董永,哎吆!阴促鬼故意高声插话:“她嫁把那个嗲?”

“天蓬大元帅,哎吆!”

附近的河工夸张地哄笑。红梅指着那边大声笑骂:“我家开阳比你帅,你才是个猪八戒。姑奶奶走唻。”

说罢拔腿就走,那神情却并没有多少反感。工地又爆发一阵大笑。月琴她们也转身往回走。秦萌对建秀嘀咕:“没什么难听的话呀,为什么不多玩一会?”

这边笑声刚落,镇东分队那边忽地有人“哎吆、哎吆”地叫唤,不像打号子那般雄壮豪迈,倒带着痛苦的语气。叫唤的是李惟定,他脚扭了。镇东分队的“样板”工地比其他分队底凹近40公分,大地“设置”的陷阱、障碍、难关,他们几乎都要先攻克一遍。也因此,他们往往能出经验。总队和分指挥部《工地报》经常登载罗广达、郑步云或总队宣传科人采访他们的事迹。这次他们遭遇的是“弹簧土”。这种含水量较大的粘性土很像席梦思,踩上去有颤动感,只是比席梦思叫人更难保持平衡,好处是挖锹容易一些,坏处是行走不稳当,一不小心就扭了脚脖子。惟定第一个着了道儿,顿时成了瘸子。家祥上去架住他,想扶他到坡边坐下查看,才走四五步,自家也“佛”了一声,一只脚崴了。他崴的是右脚,惟定是左脚,两个人变成了互相搀扶,一走一分开,接着一个碰撞,附近看见的人又好笑,又担忧。玉文瞅见了,边走边笑:“哈哈,八仙只有一个铁拐李,我们这里有两个呢!”

话音未落,自家也“阿呦阿呦”地叫唤起来,放下兜担,向坡边瘸着走去。永虎趁机说:“你这就叫现报,那个叫你笑人的?”

附近几个人忍不住一阵笑。建民挑着空担返回,听说3个人扭伤,非常吃惊,赶忙过来查看,接着提醒众人留神,又跑到大队部找大夫。大队部空无一人,建民没了主张。工程耽搁不得,再说也不晓得去那里能找到人,就回到工地,让3个人先慢慢地回草棚休息。后来,2组3组也扭伤了4个。分队工地一下子少了7个人,建民心急火燎。秦萌在炊事班草棚里刚拿起小说书,听洗菜回来的红梅、建秀说有人扭伤,想到药箱里有膏药,专治跌打损伤的,就自作主张,跑回大队部拿了几张,来工棚找伤员。这是她第一次独自来闯民工的草棚,到了敞开的门旁忽然有点发慌,故意大声问:“有人吗?”

“有、有。”

眼前一幕出乎她的意料。3个人脸熟,但叫不出名字,他们没有仰八叉躺在地铺上,有一个人手上拿着一份油印材料在看,一个人以卷起的被褥做桌子拿铅笔在写字,旁边一个指点着他说:“‘手’头上是一撇,不是一横。”

这刻儿,他们并不是过去印象里粗鲁、肮脏的汉子,竟显出些文雅的模样。她没来由地红了脸,脸上热烘烘的,跨进棚子,发出小鸟一样婉转悠扬的好听声音问他们:“那里扭伤了,我拿来了几张膏药,一个人先贴一张好吗?”

玉文停住读材料,盯住她笑道:“啊呀,你真是救苦救难的小观音!”

她被夸得脸热心跳,忽然觉得自家就是救苦救难的护士,应该做好服务工作,便打消了把膏药扔给他们就走的预案,说:“我给你们贴上。”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那本小说,保尔(《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男主人公)的事迹也在悄悄地改变着她。“嘢,不敢当,不敢当。”

3个小伙竟有些慌乱。他们从来没有接受过小护士这样的伺候,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秦萌也不理不看他们,蹲下身子,问明部位,先让他们拿东西擦干净伤处。3个人就抓一把铺边稻草擦了擦。她皱了皱眉,便用白细而嫩的小手撕开一张膏药,给一个贴了上去。忙完3个人,额头竟然渗出细细的汗珠,也没说话就匆忙离开了,身后像有猛兽在追赶,心里却喜悦而自豪。奇怪的是,才进棚子,那股大队部和炊事班所没有的酸臭气味有些呛鼻,离开时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听不见她的脚步声了,玉文问惟定、家祥:“疼是不是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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