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刘健听到徐世德等人的争论已有结果,看见桌上的银票银两也已瓜分完毕。便撂给刘雄一句“你派人去安排一下”,便踱步而去。“是。二爷。”
刘雄应答,转身组织安排截杀人手不提。说到石桌这儿。“二爷。”
徐世德抱拳施礼。“二爷。”
老李头、老黑等几人也抱了抱拳。“徐老弟。”
刘健忙抱拳还礼。“我们几个打算归乡。”
彪子为首的几人围在一起,“多谢二爷这一天的照顾,二爷大恩,容我等日后再报。”
彪子说完,率众向刘健单膝跪地行捻军拜谢礼。“客气啦。请起,请起。”
刘健对彪子、胖子等六人虚抬双手。“二爷大恩大德,容日后厚报。”
六人起身,躬身抱拳。“刘雄,替我带诸位豪杰去议事堂剃发更衣,礼送出庄。”
刘健对带领一众护院赶过的刘雄说。“是。二爷。”
刘雄等一众护院打干。走的人和留的人又互相道了道别,彪子等六人在护院的引领下,渐渐远离众人的视线。“二爷,我等自愿留下,听从二爷吩咐。”
徐世德抱拳,把身位放得很低。“徐老弟,一家人莫说两家话。”
刘健还礼。“二爷。”
众人跟着抱拳施礼。“诸位兄弟,此庄原是刘府的产业,现在归后山观音庙。但庄子的管理、开销等,都在刘府。所以诸位留此,就如同留在刘府,府县的官兵不敢前来揖拿,所以各位请尽放宽心。”
刘健对众人说,“现在外面风声紧,诸位暂且在此暂避风头。待日后,风头过去,各位尽可回乡探亲望友。”
“好。”
老黑带头叫好。“好。”
众人附和。“刘四、刘海,你俩过来。”
刘健对跑过来立在一旁的两个庄子护院教头招了下手。“二爷。有何吩咐?”
刘四上前打干。“二爷。”
刘海打干。“徐兄,这位是琼花山庄的护院教头,刘四。”
刘健给众人介绍,“这位也是教头,刘海。”
“幸会幸会。”
“刘教头。”
众人相互见礼。“这八位兄弟先分到汐波楼,交给刘雄带一阵子。以后分到你们二道门那儿。”
刘健说,“你俩带兄弟们去剃头、洗洗、换换衣服,安排一下住处什么的。”
“领命。二爷。”
刘四应答。“是。”
刘海答。“徐老弟,老夫先行告辞。诸位有何事不明,尽可问刘四、刘海。”
刘健向众人抱拳。“多谢二爷。”
徐世德抱拳相送,低声道,“烦请二爷费心梁王下落。”
“那是自然。”
刘健应答。“二爷慢走。”
“恭送二爷。”
众人相送,不提。刘健返行,刚过晓养心湖水榭,就见一浑身是血的人从密林中踉跄窜出。不用刘健定晴便知是跟彪子离庄的胖子,他的身形在是人皆瘦的时下,很好辨认。“他妈的!老贼!老子弄死你!”
披头散发的胖子看见刘健,两眼冒火,发疯一般冲了过来。未及刘健动手,胖子被追到身后的刘雄一刀砍倒在地。“小的该死!”
刘雄见到刘健,忙曲膝叩首。“不碍事。起来吧。”
刘健看了眼口中仍有出气的胖子,问,“其它人呢?”
“都宰了。”
刘雄把大刀当胸扎入胖子体内,说,“这胖小子抗戳,诈死。我们刨坑埋人时,他居然窜出了林子……”“行了。”
刘键打断他的话,俯身拎起胖子,“以后注意就是。”
“谢二爷。”
刘雄对刘健单手就拎起胖子一百多斤重的尸体,早已见怪不怪。二人走入密林,十几个护院在林中空地已挖了个一丈长、半丈宽、半丈深的大坑。彪子等五人的尸首,横七竖八堆在坑旁。护院见刘健前来,忙停下手中锄、锨,“二爷”、“二爷”地问候起来。刘健把死透了的胖子扔到彪子尸首旁,说,“继续挖,深得一丈。”
“是。”
众护院继续开工。“二爷,这是他们身上的银两。”
刘雄从手下手中接过银票和银两,捧到刘健身前。“银票拿来。银两你们分了吧。”
刘健接过银票,取出火折,点燃烧了。众护院看得肉疼,却也无奈。好在还有沾了血迹也能擦掉的银子,可以打打牙祭。“你们都听着:他们余下的八个人,跟你们在一个队里,要当兄弟一样对待。”
刘健说完,笑了笑,“如果你们不想死,就不要提这事。”
“是。二爷。”
众护院齐答。“刘雄,他们如有私自外出庄子,你怎么办?”
刘健问。“杀。”
刘雄答。刘雄是刘健一手带出来的,从武功到处事,极合刘健的意。“你们手脚利索些。”
刘健点点头,放下心来,“老夫走了。”
“恭送二爷。”
刘雄率众护院送刘健。闲言少叙,刘健回到刘府向刘庭方老爷汇报情况时,刘老爷正在练功房里练武。“你做的很好。”
刘庭方在房子正中间打着太极拳。刘健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完,得到老爷的夸奖。看了趟老爷的拳路,发现不是老爷近日练的吴氏太极,而是杨氏太极,且味道浓厚。于是便问:“老爷,刘平管事回来了?”
“你刚出门,他就回来的。”
刘庭方收了拳,“他去了趟广平府,把永年无敌老先生的亲笔手稿带回来了,观后受益颇多啊。一会儿你也看看。”
“太极拳讲究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我习惯先发制人、以快打快。我对太极拳兴趣不大。”
刘健笑笑,递上毛巾,问,“杨老先生七十了吧?”
“今年七十有一。”
刘庭方接过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去岁末,你去了武当寻张真人的《拳经》时,我带刘平去给禄缠老先生拜的七十大寿嘛。你怎么忘了?小小年纪,记性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
“呵呵。”
刘健一抹下巴,光溜溜的,这才才想起,进功房就把胡子揭了,放到木人桩上了。“老夫再一练这杨氏太极,更发觉太极的奥妙无穷,一统无望啊。”
刘庭方叹了口气,“我众多孩儿中,除铎儿外,对练武有兴趣的只有敏儿了,而他却天生习不得武的体质。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铎儿是刘庭方七儿子刘文铎,是刘庭方唯一个以武入仕的儿子,可惜八年前在天津与英法洋人的战斗中,被洋人杀害。此时的太极拳分陈氏、杨氏、武氏、吴氏、孙氏、和氏等诸多派别,各派既有传承关系,又相互借鉴,各自有自的特点。刘庭方想归为一统,形成易于一般武者习练的简洁太极拳。但,谈何容易。“老爷,少爷习不得武,小少爷可以啊。”
刘健笑着宽慰刘老爷,“来年,少爷的小公子出生……”“也只得如此了。”
刘庭方说,“到时候你我尽力把武功都传授给他们,我老了之后,刘家孙辈们就交给你了。”
“老爷,您可不老。”
刘健忙说,“您比杨无敌老先生还小不少呢。”
“哈。人活七十古来稀,我怕是跟杨老先生没得比。”
刘庭方淡淡苦笑。“老爷,今天什么事令您怎么烦心了?”
刘健关切地问。刘健同刘庭方的关系,是主仆更是挚友,是以仆人敢如此问主人。“唉!”
刘庭方长叹一声,又继续打起太极拳。刘老爷显然有心事,但明显不会讲出来,只把拳舞生风、脚踏山响。“停。”
刘健罕见的打断刘老爷练拳,侧耳聆听。刘庭方知道刘健听力异常,能听到他听不见的声响。便也不出声,静立不动。片刻,刘健开了口,“是京城阎氏家族一个小辈来讨教刘府的武功。”
“阎家?阎家跟我刘家世有姻亲,这闹的是哪出?”
刘庭方强行收功,在门边净手盆架上洗着手,“定是阎家那个小淘气,去岁永年拜寿,这个小家伙也去了,四处跟人切磋,不省心呐。刘健,你先出去看看。”
“是。老爷。”
刘健正粘着胡子。刘健出门,正好遇到跑来报信的刘安。“老爷在里面。”
刘健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大门口。刘健来到大门外时,大门到影壁之间的空地上,一众护院家丁围成一个圆圈,中心两个人正在缠斗。一个是穿刘府藏青色高级仆服的管事刘平,另一个是年轻人。一身华贵长衫,头上却套着农家黑粗布头罩,只露出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二爷,来人一声未语,见人就打,却都没下死手。”
刘福抱着胳膊肘,“我上了,不到三招,就败下阵了。管事刚上去。”
“刘平管事。”
刘健发现刘平败迹已显,忙出声喊退刘平。刘平手中短刀虚晃一招,抽身后退到刘健身旁,一脸气恼。人家赤手空拳,自己手持短刀,不仅占不到便宜,还时时处于下风。技太不如人,刘平有些窝火,却也无可奈何。蒙面人也不追赶,叉开双腿,双手叠放胸前,一幅不可一世的架势。“在下刘府长随刘健。”
刘健迈步走向蒙面客,“请问阁下是京城阎大人府中的哪位公子?”
“不好玩!”
蒙面人抬手把面罩从头顶脱下,露出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十五、六岁的相貌。锦衣玉带,黑亮的辫子垂于身后。这模样可把刘平、刘福臊得够呛,适才竟被一个少年戏耍了一番。少年随手把头罩扔到地上,看着刘健,一口京腔问:“刘长随,您老人家怎么知道我是阎府的?“我猜的。”
刘健笑呵呵地说,“阎公子认早了。你若不认,我会张王李赵,一直猜下去的。”
“姜不愧是老的辣!”
少年斜扎马步,一声断喝:“看招!”
少年手中陡然多了把软剑,一片寒光扫过,剑锋从刘健眼前闪过。“看你岁数大,让你一招。”
少年的腰带便是剑鞘,剑已抽出,此刻残影斜刺飞舞,将少年包裹其中,“想知道小爷的名,得先赢了小爷的剑。”
少年话音刚落,剑“当”的一声停止了舞动。原来剑尖已被刘健左手两指牢牢捏住,刘健的右手正屈指弹着剑身,“当”的一声后,软剑发出“嗡嗡”的长音,震得少年松开紧握剑柄的手。“我是沙济富察氏,汉名阎寿。”
少年扎了个少林大力金刚指的防御架势,“再来。”
书中暗表,满人阎寿今早十五岁,属虎,与刘府小公子刘文敏同岁,只是晚出生了几个月,管刘文敏叫哥。“阎公子。”
刘健一笑,捏着剑尖向下一甩,剑扎入青石板缝隙中。剑柄随力左右摇摆,剑身发出“铮铮”响声。“你来攻我。”
阎寿变幻着招式。“我为什么要攻阎公子。”
刘健不动。鹰爪擒拿手和大力金刚指都是以内功辅外功的禅功,同宗同源。理论上鹰爪功的克星正是金刚指,但只是“理论上”。阎寿的金刚指想克刘健的鹰爪功,一点儿念想也没。“怕了?”
阎寿使出小孩子的激将法。“我怕伤着阎小公子。”
刘健说着,双臂平展,门户大开,双手五指虚握鸡蛋,向着阎寿虚进一招。阎寿知道刘健这招一定是虚招,但他不能不变招防御。如果不理睬,静等刘健出实招时,自己再递招的话,那万一刘健来个以虚化实,转瞬他就得落败。刘健这一爪果然是虚招,进击一半儿,见阎寿抖指布防,便迅速回手,身形也随之飘忽起来。当然,这个“飘忽”只是在阎寿的眼中,实际上刘健在快速转动身体的同时,已来到阎寿的身后。“呼”、“呼”、“呼。”
阎寿出拳带风,伸指有声。刘健双手背于身后,只闪躲并不攻击。他在观察这个岁数的少年,全力攻击时,身体机能的反应,为以后教授老爷的孙辈积攒些经验。因为老爷要将少爷的公子托付于他,当然也包括那对双胞胎,而老爷毕竟老了。这么想的,不光是刘健。刘府台阶上拄着拐杖的刘庭方老爷也在细细他观察着阎寿的内力及筋骨。小小年纪的阎寿,任督二脉俱已打通,丹田沉稳,内力浑厚。小身板从应变反应到合理运用,拿捏的刚刚好。在同龄中,绝对是一等一的好手。自己的孙子如果好武,到阎寿这个岁数时,身体条件会比阎寿还好吗?刘老爷想不出来,但当他看出刘健的良苦用心后,他安心了,他百年之后,有刘健在,孙子们就一定不输这个阎寿。较场,阎寿已有些慌了,不论他使什么招,实招虚招、阴招损招,他始终无法碰到刘健的一根汗毛,哪怕是衣服角也没有摸到。更可怕的是,在二人缠斗的大多时间段里,阎寿连刘建身影都看不到,因为刘建总是背着手站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的转动而极快地移动。“我输了!”
一脸沮丧的阎寿垂下头,将黑亮的辫子缠绕在细皮嫩肉的脖子上。不远处,刘府长长的倒座房下,正歇息着一群人,他们是阎寿的护卫与仆人。见阎寿卷辫低头,众人的领头一个大嗓门喊了声,“众人都起来,走了”。护卫跨上骏马、轿夫抬起轿子、马夫赶着车马,粗仆搬起礼箱,忙向刘府门前赶来。“贤侄。”
刘庭方笑呵呵地朝阎寿招招手。此时刘健已立在刘庭方身边,搀扶着看似老态龙钟的刘老爷。“伯父。”
阎寿肃容整衣放下马蹄袖头,屈膝跪地,直身垂臂,先把手放在大腿上,接着拱手与地,左手按右手上,头缓伏于地,行起满人的跪拜大礼。盐山刘府与京城豪族阎氏世代交好,两家子女相互连姻可以追溯到大清康熙年间。看着小阎寿如此知礼,刘庭方很是感慨,亲家的门风家教委实好过许多满人豪贵,比自己家风严谨的刘家也不遑多让。然而,阎寿行的礼却是一拜四叩,这就让刘老爷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汉文化有“三个头拜神,四个头拜鬼”一说,但满人没有。满人叩拜礼的规矩是晚辈对父母、父辈尊长或主人施“一拜三叩”礼;对爷爷、奶奶或爷辈尊长,施“二拜六叩”礼;在祭神、祭族和见皇帝时用“三拜九叩”大礼。阎寿此刻施的“一拜四叩”,一般是在过大年时,小孩见尊长讨压祟钱时用的。“贤侄,你如此‘拾礼儿’,似有所讨?”
刘庭方笑着来到阎寿面前。阎寿起身,顺势将插在地上的宝剑拨出,还剑于腰鞘,复扣带钩。一气呵成,很是利索。接着,阎寿挽起刘庭方胳膊,似小辈撒娇一般,“世伯,寿儿此番来盐山确有事相求。”
“进府说。”
刘庭方由阎寿搀扶,回了府。刘健紧跟在后。刘平、刘安、刘福等则迎接阎寿带来的一众小厮书童、侍从护卫、马夫轿夫、丫鬟家奴等等,安排轿存轿房、马进马棚、礼存库房、人入客院。当然,礼品入库前要在中堂的主客面前过一遍。闲杂琐事,不提也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