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不平常的一天,天元大陆上空滑现一道白光,白光并不强烈却将整个天元大陆笼罩。它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大地,然后消失无踪。几乎所有天元大陆上的生物都没有察觉。对他们来说这还是平常的一天,不平常的事来自天涯山顶传下来的一声叹息。天涯山是天元大陆上最高的地方,上面住着一个活了八百岁的老神仙,它有着一双能够看穿事物变幻的眼睛,无论天道轮回、兴衰更替。人们称它天翁。天翁叹息,必怜世人。此时正值乱世,大陆分崩离析,群雄割据一方称霸称王。游梦仙霖仙家之地,西魔狱魔沼妖都,天涯山算是一方净土却也难保长久平安,可供那些野心家抢占的远远不够……我叫任柯,是个魔。本来我也算个人,在阿玉姐姐找到我之前,我也一直以为我是个人。那时我卑微低贱,在泥潭之中苦苦挣扎。烟柳巷不比别的地方,在这兵戈扰攘的世界,还能保存明显的秩序。自八岁来到这里,我每日便做着洗衣打扫的工作。可随着年岁的增长,一些变化在我脸上显现,这使得那些注目的眼光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必然,我被调去前堂。除了堂前的男客,我更要服侍那些刁钻的女人,她们也不过是伺候客人活着,应明白做低等人的苦处,不求善待,何苦为难?可她们不,我全身每处鞭痕无一不是她们赐的。鞭子落下时,她们眼里盛满了凶狠、快活。我知道那是报复,不是针对却要我来承担的报复。我能忍受,为了生存我都可以忍受。直到那日——花娘们再次揪着我的“错处”朝我甩鞭子,不过在鞭子落下前,月娘是想替我拦下来。月娘是春招楼的新人管事,她有权力这么做而不会受到报复。我该感激?不,原因我清楚的知道,那鞭子要落在的地方是我的脸上,我的脸能给他们赚更多的钱,怕是再过一二年我就会被“提拔”,可能这就是那想鞭打我的花娘所担心的,所以她给得凶狠,看上去是不可收势,而那也是我唯一一次愿意承受的鞭打。月娘见我的脸毁了,遗憾地叹了口气,便离去了。在她看来若这一鞭未打下来,说不得她要狠狠教训那个花娘一顿的。后来我被调离人前。我以为可以安生了……时间渐渐愈合了我身上和脸上的疤,当初脸上那道血肉模糊的伤疤日渐愈合,淡淡的红痕虽是玉上瑕,涂上厚厚的白粉遮掩一下仍是原先愈渐艳丽的面孔。我不是不知道,但命运不容许我抗拒。我被送进房的时候,其实是认命了。他是乞丐一般的模样,呼出的气息是那么难闻,说出的话是那么恶心下流。凭什么我要承受,我开始疯狂地挣扎、尖叫。他恼羞成怒,使劲给了我一巴掌,痛得我耳鸣,我睁眼看得有些模糊,却能感受到他眼底和那些花娘一样的痛快。我不懂,我不是他的仇人,为何要如此对我,他开始疯狂地给我巴掌,笑得狰狞。可痛没有麻木我,它把我隐藏了八年的恨挖掘,高高抛洒。所有的所有,理智的、情感的,或许,没了。后来,我被绑上了木头搭建的台上。他们喊着叫嚣着要烧死我。因为我杀了人,哦,不止如此,他们骂我疯了,骂我不是人。你已筑心魔,人道难存,可愿随我而去?那是阿玉姐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让我来回忆当时见到她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她的眼睛是含笑的,温和而柔软,嘴角是勾着的,邪媚而张狂。她穿得和那些花娘的类似,性感妩媚,可就是让我觉得很干净甚至是圣洁。她手一挥,木头台子就倒了,房屋开始摇晃,人群尖叫声与房屋砸地声配合着她的大笑是那么的美妙又悦耳。她的身体始终漂浮在空中,那一刻是那么光彩夺目。什么是魔?对我来说已无关紧要。她微笑地向我伸出了手,入此魔道我心甘情愿,于是我毫不犹豫握住,不会再放开。我以为入了魔道便能所向披靡了,结果我和阿玉姐姐还是被那群臭道士困在阵中,可恨。阿玉姐姐说修道士是妖魔的克星,修道士虽属人道,但也可以和其他生灵一般吸收天地之精华来修炼,只是那样修炼的速度不会很快,满足不了那些想一步登天的修道士,他们的欲望与野心使得他们去捉魔捕妖、炼化他们,从而增加自身修为。可笑的是,那种想一步登天的道士实在是有很多啊。自从阿玉姐姐大闹烟柳巷后,便被标记了,于是我便跟随阿玉姐姐踏上了逃亡之路。而那些修道士以捕杀妖魔之道来比试竞选。阿玉姐姐又在他们的赏金榜上,即使侥幸逃脱了好多次,也终落得被围困的局面。我看着眼前的修道士:他们在嘴里念念叨叨什么东西的同时,眼还时不时瞟着阿玉姐姐,双眼闪烁之中流露出光芒和那些烟柳巷男流连的男客们一样,真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小人。我虽是人身,阿玉姐姐却说我天生便暗含魔种。而天地六道从来都是渭泾分明,各道之间很难兼容,像我这样的普通的人身是决计不会内含魔种的。魔性不能天生,所有成魔都是偶然并且几率很小,可她说我成魔是必然。此魔种早已埋在我的身体中,它静悄悄地等待时机,如今被恨觉激发才使得我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破坏力。但很可惜的是,它似乎也被限制了,局限于我这普通易碎的人身,不能让我完全随心变化。即使有着阿玉姐姐的教导,我的魔力增长得很快,却未能发挥得全部。阿玉姐姐曾安慰过我,一点一点挖掘巩固魔种的力量才能长久,我现在这种似魔非魔的情况是最好的,若真让魔种完全激发,或许我就会被魔种吞噬从而迷失自我。所以在被限制的魔种之上,阿玉姐姐又给我设了一层禁制,以防那种最极端的情况出现。但正因为这样,现在的我在阿玉姐姐身边就是个大型累赘。如今我和阿玉姐姐联手也只能暂时维持着魔气不灭的情状,而不能攻破这由八人固角的伏魔阵。这种情况下,我想着有没有自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让阿玉姐姐逃生,我也无憾了。我偏头看向她,阿玉姐姐化的彩光虽不停地抵住阵中金光侵入我们的身体,但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如果,我可以……阿玉姐姐向我抛来目光,对视那刻,她怔住,旋即拧紧眉头说道:“小柯,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捏碎信玉,那个家伙很快就会来救我们了。”
阿玉姐姐额上浮现一层层密密的汗珠,双眼竟是坚定着看着我,给我坚持的力量。那个家伙,是阿玉姐姐说过的她的伙伴,虽性格顽劣可恶,但却极为的厉害。只是,我侧过脸,不愿让阿玉姐姐看见我的黯然,他若能赶来,早在前几次追杀中便出现了。“他们用的是伏魔阵,而不是诛魔阵,想必打着收我们做鼎炉的算盘。这给了我们拖延的时间。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会。”
阿玉姐姐仍是笑着和我说。我心中微动,抬头之际,见斜阳快掩入山头,群山绵延,天地竟如此高阔。回首我这短短的十六年生涯,竟未曾好好生活过一天……这时,天空飘起了雪,有些怪。阿玉姐姐伸手接住冰雪,破开的笑容倾城又妖媚,转头看向阵外修道士,眼睛里是冷到极致的杀意。我见她如此,说不尽欢喜,救星到了。雪花轻柔地缓缓降落,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落入阵中,未等他们有所反应瞬间就幻化成万千利剑刺向大阵。修道士位首的中年男子脸色霎时不妙了。他手势一变,大喝一声“定阵”。从他身后凝实出数道光柱,汇入阵中。同时天空中莫名隐约传来一声轻笑“老道儿,你心急了。”
低低的男声悦耳如此,感性如此。伴随他声音响起,一道汇聚着雄浑力量的光束击中刚刚道士急切之中望向的一处隐秘之地,光阵破碎幻化无形,困了我和阿玉姐姐数日的伏魔阵破了。那人好生聪明,他先是恐吓试探着攻击伏魔阵,再利用老道心上慌乱所作出错误的举止找到阵眼,并全力破开了它。阿玉姐姐即在阵破之时,身上煞气陡增,困了数日的怨气是要全部回报到那些臭道士身上的。我法力毕竟不及阿玉姐姐,数日的抵抗已是筋疲力竭。虚弱之间,我感觉一道锋芒刺在身上,还未反应过来,那修道士的剑封住我的喉口。他大喝一声:“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此刻,我恨极了自己的弱小与无能。我极快地扫了眼阿玉姐姐,她眼中涌动的焦急清晰而见,她正在竭力清除挡住我们之间的修道士。以我现在虚弱情况,逃脱是毫无胜算,我本就已拖累阿玉姐姐很多了,若真让修道士得逞,拿我威胁阿玉姐姐,我,情何以堪…心思一定,我身边的魔气陡然加剧,混合着我疯狂暴劣的意念,顺势包裹住冲来的利剑,开始撕裂。我感受着体内汹涌而出的光芒,魔种炙热得快要破体而出,那自毁的力量磅礴强大得令我心醉,虽然只是现在的一刻。看着那修道士惊惧扭曲的脸,我心中涌出无法抑制的快意。算盘打得真好,只是,即使我要去死也必然拉上你!“不要!”
阿玉姐姐的声音划破虚空。我怔愣间,有什么东西滚烫着从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