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柳巷之主极乐欢一直都是神秘的存在。烟柳巷以其为尊,却无一人见过他。近五百年来,包括前四届易主典的大典之上,他都未曾现身过。每届易主典召开之际,无论来人是何身份,只要他破坏了秩序,就会被抹杀。这种恐怖的力量,人们归结于是极乐欢的怒火,于是对于易主典,人们始终保持着敬畏之心。可无论教条如何,终归会有个别忤逆的人,结果都是受到了惩罚,无一幸免。久而久之,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总会避开易主典的那几日,少生事端。像今日赤刀所为,纯粹是酒上头,因此丢了性命。易主典的召开会由特定的人进行主持。这些人在特定的时辰收到指令,分赴岗位,保证大典顺利召开。人们猜想,这一切应该都是极乐欢在背后操控,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在烟柳巷,极乐欢就是人们的信仰。天蓝高远下,初雪渐消融。诺大的域水河畔已是人潮挤挤,连几个渡口上也填满了人。在这种拥挤之中,更有很多不幸者被挤入这寒冷刺骨的域水河中。“我很好奇易主典在域水河上怎么开啊?哎,这人山人海的,连河边也挤不过去。”
我跟在颜妤身后,紧握着她的手,一点都不敢放开,而在我身后的梅兰竹菊已挤不见了。走在颜妤前方的是文青,我们倒没跟丢他,因为他高高的后脑勺就是指向。在人群中缓步向前,我们连到哪里了也只能根据周边特色古建来分辨。颜妤半是无奈,她悄声偏过头对我说道:“据说域水河上空有神迹显现,他们也是根据神迹猜测易主典会在域水河上进行。”
我撇嘴:“什么神迹,故弄玄虚。快被挤死是真的。”
我和颜妤窃窃聊着,还保持着缓步的节奏,这时前方的文青脚步一顿,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直接撞了上去。颜妤闷哼一声,讶异抬眼,文青也惑然转头。四目相对。我调整好姿势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颜妤露出的眉梢眼角珠光明澈,顾盼生辉;文青轻扬的剑眉下,漆黑的双眸似水潋滟。此景瞬间成永恒,仿若画中,美不胜收。颜妤立刻偏开视线,而文青垂眼浅笑下,俊俏的脸上竟显出几丝微不可见的温柔。“怎么了?”
我忙扶过颜妤,为给他们腾出点空间,往后挪动几步,可脚下一软,像是踩到了什么。还没等到文青回答,娇俏的女声在我身后响起:“谁啊?后面还有人呢!怎么还往后面踩呐!”
话声刚落,一股力道直接从背后推搡而来,我一个没注意抱着颜妤往前倒。我迅速站直,一个转身迎面对上一个娇小的女子。她同样蒙面,白色袄衣裹紧红色绸缎,一对红色耳垂轻晃摇曳。眉色深深,长而细,眼若桃李,圆而明亮。我理亏,但她推我的力道也不小。看了她一眼,我便回头,发现因此遭殃的颜妤已然倒在文青的怀里还没起得来。我急急扶着颜妤起来,颜妤则眯眼危险地盯着我。我没来得及对颜妤解释呢,后方那个女生不依不饶地开口:“哎?你怎么不道歉呐?”
我偏头道:“我踩你一脚,你推我一把,算两清了,你还想怎样?”
“你……”“惜爱,不要惹事。”
她身边一个白衣青年拉着她,显然不想多生事端。那个叫惜爱的女子一跺脚,语气怨念得紧:“你看她什么态度。”
白衣青年安抚她道:“你都推回去了,没吃亏,算了,算了啊。”
她重重哼声,但没再找我麻烦,应该是听进了白衣青年的话,暂时放弃找茬。文青正声,为刚刚的停顿解释道:“到河畔了。”
听到这句话,我和颜妤越过文青,凭借身材的优势硬挤进去前面的人墙,文青紧贴着护在我们身后。入眼便是荡着涟漪的域水河。不知什么时候,域水河上竟长出一个百米大的王莲叶盘。在那百米叶盘的的周围,四散着圆圆绿绿的小型叶盘,更有无数秀美的白色睡莲挺立其中。按理说睡莲喜热,决计不会在冬日盛开,更何况是一夜长起。要知道前日我还在这域水河里呆过,当时不见睡莲半点踪迹。确实神迹。有些自持武功的人试着飞身莲叶上。奇怪的是,当男子踏上这些叶子,莲叶便倾倒着迫使那些人滑落域水河中。有些人不信邪,于是一时间落水声不绝于耳。我看着此情此景,和颜妤玩笑道:“难道第一关便是站上这些叶子?”
颜妤觉得并非如此,她道:“若是这样,那这关与那传说中的财、人、权有何关系啊?讲不通。”
一旁的文青平静直视域水河中,淡然的模样仿若到此只是闲来无事,随处逛逛的。想来,他唯一神色变化时,便是看着颜妤时。他是文氏的人么?若为易主典而来,怎会如此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不应该有所目的,有所举动么?他为什么要和我们同行,难道他对颜妤一见钟情?虽然颜妤确实有着能让人一见钟情的美貌,但这理由太蹩脚。他绝对有着另外的目的。文青忽得侧目过来,我一个激灵,他明亮的星目硬生生被我看出一种深邃孤寂感。怕他察觉到我在观察他,我赶紧开口问他:“文公子你有看出什么来啊?”
颜妤此时也一脸疑惑地看过来。文青道:“莲开三日,生三色,道三言。白色是触不可及的爱恋,蓝色是永恒等待,而紫色则是短暂美好的淡薄之爱。”
听得文青关于睡莲的讲解,我脑海忽得闪现千莲哥哥的身影,他名曰千莲,是莲之化身。也不知他和阿玉姐姐有没有成功赶到天涯山。颜妤若有所思地轻声道:“触不可及,永恒等待,短暂美好。这有什么寓意吗?”
文青望着颜妤静思的侧脸,眼神怔怔,忽得浅笑道:“谁知道呢。”
颜妤在他轻柔地目光中机警别过头,看向我,见我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她猛得推醒我的神思天外,对我喊道:“任柯,你在想什么?一脸痴呆的样子,你魔怔了?”
我快速眨着眼睛,脸蛋唰得涨红,还好面纱全挡住了。我慌忙摆手回道:“没什么。”
颜妤显然不信,拧着我胳膊。文青剑眉蹙起,这才注意到我:“你姓任?”
我不解应了一声:“怎么了,你对我姓氏很好奇?”
忽得我脑中灵光一现,有些激动。我恭谦着语气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文公子,你还认识其他姓任的呀?”
文青坦然道:“知道一些,不过天下之大,万族林立,姓氏万千,却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急道:“别呀,讲一讲你知道的呀。”
见他思索着,我暗暗捅了捅颜妤,朝她使了使眼色,她自然深知我在想什么,只是有些不爽我想推她当剑的做法。但好在她也明白这个事对我的重要性,还是附和道:“公子既然知道一些,不如讲出来听听,反正此刻等待也是无聊,听听也罢。”
而颜妤说完这番话,对上文青深深的目光,面色有些窘迫,然后狠狠地看向我。文青了然的样子没有避过我的眼睛,但我还是希冀地看着文青,期待着他能讲些什么有效的信息,暂时选择性地忽视颜妤投过来的杀人目光。文青道:“我认识的一个任姓之人来自一个很隐秘的部族。关于那个部族我知道的并不多,只知道他们十分古老,属于人道却又脱离人道。”
属于人道有脱离人道?尽管没有依据,我仍然忍不住自我代入。这个氏族会不会就是我姓氏的家族呢?我问他:“那你认识的那个朋友还在吗?”
文青歉然道:”并不是什么朋友,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再说他……我并不清楚。”
我有些失望,但还是谢谢他。人群爆出叫声:“快看,有人上去了。”
当我们看向域水河中央时,那百米大小的王莲叶上已登陆了几个身影。她们登上莲叶上便开始施展什么,随之高空结界上金光越闪越烈,渐起威压。一朵虚幻的白色睡莲于半空展开,空气中弥漫出浓郁的莲香。当白色睡莲完全盛开后,王莲中央那几个身影中为首的一位宣声道:“易主典开,女子为先。请所有符合年纪的参与者现在登上莲叶盘。”
她苍老的声音透过那朵虚幻的莲响彻整个烟柳巷。话音一落,人群中轰然喧闹不止。文青开口似是提醒我们:“这域水河中莲叶盘看着多,实际上是有限的,你们得先上去,尽量靠往中间,以免意外坠落。”
颜妤不知道如何,有些焦急起来:“那一个莲叶盘是不是只能登上一个?我怎么上去啊,爬上去吗?”
我揽住颜妤道:“时不待人,试试再说,抓住我。”
选中一条路径,我带着颜妤踏着莲叶盘便往中间跳跃过去。脚下的莲叶盘看着结实,实际踏上去还是有些软绵的,而我每一次向下一片跳跃时,我双腿上的束缚感就加重,移动随着我越靠近中心越艰难。大约跨过五片莲叶盘,我瞥眼注意到,最靠近河岸边的一圈莲叶盘已经被占满了。由于竞争的人实在太多,那些莲叶盘上的女子基本上就没站稳过,她们也很卖力地互相推搡,一直在不停变换人选,就好比我第一个越过的莲叶盘上,一个粉衣女子刚爬了上去,就被后方的推力给震下水中。会游泳还好,不会游泳的小姑娘被震下水去后已经在呛水呼救了。而那域水河像是活了起来,将那些掉水的女子全部推往了岸边。总算因为溺水尸横一片。要想在一片莲叶盘上站稳,不仅需要女子自己有一定身手,也需要场外帮助。文青说的意外坠落或许就包括被岸边的人击落吧,所以要尽量往中间去。可越往中间,越难。想要站稳,没那么简单。域水河上尖叫嘶喊声不绝于耳,颜妤有些害怕地紧紧勒住我的脖子:“我不会浮水。”
我瞄了她一眼:“我其实也不会。我会潜。”
颜妤美目瞪起,随后紧紧闭起:“你到位了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