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院首的尸体上拔出匕首,快步至寻蜜那儿,将钳制着她的几个修道士干净利落地抹了脖子。这我并不是第一次杀人,早在被围剿那时,阿玉姐姐便教会我将所有杀人的恐惧,愧疚全部掩埋了。这些都是我的敌人,若我不将他们斩灭,沦为鱼肉的只能是我。我割掉绑束着寻蜜的绳索,并将匕首还给了她,我问她:“为什么帮我们?”
寻蜜看了一眼地上的躺尸,淡笑道:“我与他们也有仇罢了。”
我嗤笑:“怕不仅如此吧?明慧如你,早已看清场上局势……”我看着寻蜜闪烁的眼,对她温和一笑:“不过无关其他,还是要谢谢你。”
寻蜜目色深深,随后嫣然一笑:“不客气。”
凌惜爱跑向我,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看向她:“人呢?”
凌惜爱圆眼疑惑地轻眨:“什么人?”
我无奈道:“清正院剩下的那些。”
凌惜爱指了下身后:“那群胆小鬼,在看到那个小院首死了后就全逃走啦。”
我扶额:“你都不拦一下?”
凌惜爱恍然道:“我忘了,我一心就担心你们呢。”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望向她身后,那还有什么人?现在追也来不及了,于是我走到颜妤旁。她双眼直视着演世镜,一动不动,就好像当日我一般。我忧伤地对她道:“颜妤,过去的都已过去,再如何都是镜中月,水中花。他快没有时间了,你再不醒来,连道别都成憾事啊……”……在凌燕肃和居不离持续良久的抗衡下,曲箫默的身子已接近虚幻,他眼睛逐渐恢复清明。居不离收剑:“前辈。”
凌燕肃躬身:“欢乐主。”
曲箫默洒脱一笑:“你们做的很棒,我还要感谢你们,我终于要解脱了,它再也无法利用我。”
凌燕肃和居不离面面相觑:“它?”
曲箫默已无法回应他们,淡然地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脑中的眩晕,向后仰去。凌燕肃和居不离惊怔中齐声喊道:“欢乐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倩影将他坠落的身子接下,速度之快,让他们惊叹不及。居不离震然:“这,她是?”
凌燕肃道:“颜妤,不,该叫她妙言宝典。”
……我将随意扔在冰上的凝神权杖和演世镜拾起,来到枉乐初身侧,把演世镜放进他手中:“谢谢。”
枉乐初轻笑着撑起半身,看向半空的颜妤他们道:“她想起了吧?”
我扶住他,不知为何,竟在不自觉地流泪。我笑道:“是了。”
凌惜爱双手握在了一起,杏眼满是企盼:“颜姐姐竟真是那至宝之书吗?有她在,那欢乐主会没事吗?”
修五真碧眼满是忧色:“但愿如此,欢乐主的灵体已经药石无用,若她没有办法,就当真没办法了。”
寻蜜在一侧默不作声,偶尔瞥眼过来,视线便是在凝神权杖上。……颜妤接住了曲箫默,她神色惊痛,在动用了体内觉醒之力堪堪凝实他的灵体。她抚着他的脸庞,美目似水潋滟,语声温柔至极:“箫默,我想起来了。”
曲箫默抬起虚幻的手握住她的手。他欣喜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阿言一直没离开过。”
颜妤贴着他的脸庞,感受着眼角热泪。她道:“来去不过几百年,你知道我学会了什么吗?”
曲箫默静静听着。颜妤轻轻吻上他的耳垂:“我学会了,喜欢。”
曲箫默灿然笑着,星眼熠熠生辉:“真的么?”
颜妤已是泪流满面。她吻着他的眼,轻声道:“是,很辛苦很辛苦,我终于懂得了你的感受。”
曲箫默用尽最后力气去抓住她的手:“那你也该知道,心甘情愿。我,我从无后悔……”颜妤反手握住他的手,贴在脸旁哭泣。“这段时光是我这……几百年来最开心的时光,颜妤,不要忘了我好吗?”
他的手指无力垂落,颜妤再也抓不住他。看着星光从他身体中漫出,一寸寸分裂而散。颜妤睁大着泪眼,一瞬不落地见证他的离去。心海开出了一个缺口。她笑着拥住散落的星光:“阿言喜欢你。”
颜妤瀑布般的青丝从头顶泛起银光,一点点蔓延至发梢。在曲箫默消散的一刻,她的发丝已全然变银,每一根银发上都缠绕着金色纹路。而她悲恸的双眼如冰泉寒彻九天,本就美艳的容颜镀上一层璀璨华光,叫人看一眼心智迷醉,神魂颠倒。我抹掉泪,莲三色,道三言。白色是触不可及,蓝色是永恒等待,而紫色则是短暂美好。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么?凌惜爱眼中悲戚:“欢乐主他真的消散了?”
修五真落下泪来,面上也是悲伤之色。河边上惊呼声此起彼伏,谁都没能想到极乐欢会在他们眼前消散而去,更没想到灭迹百年的妙言宝典会在他们面前现身。妙言看向天际,清冷的声音里恨意深刻,穿透天际:“你还躲在背后看好戏么?”
居不离和凌燕肃双双飞身而下,来到我们身侧。居不离问道:“她是在和谁说话?”
其他人皆是一片茫然的模样,凌燕肃回他道:“还记得刚刚欢乐主说的‘它’吗?”
居不离道:“你是说,欢乐主口中利用他的人?”
凌燕肃回道:“我也是猜的。”
在妙言问话良久后,天色变化,云卷云舒仿似加速了一般,日月星辰呀在快速轮替,所有人惊讶地望着这一幕。妙言看着天际,倾城容颜上寂冷冰凉:“当日你设计于我,今日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哎。”
天地间响出一声呢喃,听着这个厚重而又低沉的声音,我们的脸上惊异不定。这个它,真是一个活物吗?它道:“五次轮转,我帮你体会世间至情至真,不感谢我,还要我付出代价。妙言,这是何道理啊?”
妙言没有废话,她身上爆发出强大的波动,金色字符排排列列围着她飞转而起。就在妙言运功之时,天地异象,四周相连而起,从我们的角度看过去,整个空间好似成了一个巨大的蛋壳,所有的一切都被密封了起来。周围的楼阁亭台变得虚幻,从屋顶往下一点一点开始消散成光芒。这方天地竟在以一种清除式的消融湮灭!河畔还在围观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妙,开始奋力往外围奔逃,却发现周身好似吊起无形的线,动弹不得。此时最外层的建筑已经全部消散了,并且这种消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中心蔓延,那些还在最外层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消融,没了一点痕迹。“该死,动不了了。”
我发觉我失去了身体的支配权,头能转动,但身体完全动不了。我低头细看,发现无数根金线粘住我的身体,是这些金线操控着我的身体,让我无法移动。凌惜爱瞥了一眼最外圈,再怎么奋力挣扎也不能挪动分毫:“它到底是什么个什么东西?”
枉乐初轻声道:“别挣扎了,没有用的。”
“难道我们要这样看着自己一点点死掉吗?”
凌惜爱哭丧着脸:“我还这么年轻。颜姐姐!妙言姐姐!救救我们!”
我看向颜妤,或许只有她才能救我们了,可是她现在是妙言了,会来救我们吗?它低沉的声音丝丝讥笑:“你要和我斗?或许单凭这一页我打不过你,但我想清除这一页,你阻止不了,而你这些小友们也要一起湮灭,你舍得吗?”
妙言淡漠的双眼扫过惊惧的人群,扫过我们。那一眼,无情,冷漠。好似当初幻莲境中的那个,完全陌生的妙言宝典。她手中酝酿着剧烈的波动丝毫不减:“你的威胁对我毫无作用。”
妙言说完,冷淡的双眸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她指尖轻颤,僵在了原地,手中聚集的能量因此散灭。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再看向我们时,目光多了些温度。“是么?”
它笑声沉沉:“若说以前的你,这样的威胁当然没作用,但别忘了你那颗心曾经是谁的。”
妙言冷眼扫向天际,身上的金色字符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抵住空间八角。消融被阻隔。她恨声道:“戏之典,我不会放过你的。”
它放浪大笑,笑声在整个蛋壳空间中久久不散:“哈哈,是吗?”
凌惜爱杏眼睁圆了,惊声道:“戏之典,是戏之典!”
我并不知晓戏之典是何物,但我扫过枉乐初、凌燕肃、凌惜爱、寻蜜、司徒兄妹、高炎他们的脸,在他们脸上看到了同等表情,那是惊惧。我只能悄声问凌惜爱:“戏之典它是何来历?”
凌惜爱知晓我对这些了解甚少,此刻她面上难得一片沉重,她对我道:“戏之典,**榜上排名第九,它曾是广谬仙子的法器,与妙言一样同是书典。但两者却有着极大的不同,妙言宝典为修炼之典,而它则是控人之典。它制造的戏之境十分可怖,就像易主典一般,所有参与的人是真,典礼关卡是真,奖励是真,一切都是真。但当我们不自觉走上它的戏之境,则将会变成它操控的棋子。”
我问:“就像现在这般吗?”
凌惜爱哭兮兮着小幅度点头:“与这戏之境一起,随其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