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陆平尽量小声地问。 “还怎么了？”
那位母亲拿着宣传单走到了陆平面前，把宣传单甩到陆平的脸上，恶狠狠地瞪着陆平：“你这什么意思，来我们这里找心脏。你是不是想咒我们家孩子死啊，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的孩子是孩子，我们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你好毒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平试图解释。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你干嘛来儿科病房发这种宣传单。”
其实，也难怪这位母亲这么激动，她的孩子原本以为只是普通肺炎，住院几天就好了，结果，查出是恶性程度极高的肺癌。 这几天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终于能接受自己孩子得了肺癌这个噩耗，却看到了这样的宣传单。 “我。。。”
陆平百口莫辩。 旁边的天海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过陆平到自己身后：“这位家长，你别激动，别吵醒孩子。”
一句别吵醒孩子立刻让这位母亲安静下来。 见这位母亲安静下来，天海接着解释：“我们不是替我们的家属发宣传单，这是一家慈善机构组织的活动，这位陆医生只是帮忙而已。”
说着，天海拿出自己的名片：“我是海平慈善机构的负责人，我们的宗旨是救助需要医疗但经济条件不足的人，有需要的话，可以打我电话。”
天海人长得本身就俊美，他的声线此时又特别柔和，那位母亲听了，态度立刻好了：“好的。”
拖着还有点惊魂未定的陆平，天海匆匆离开了儿科病房。 直到到了血液科，陆平才发觉自己的手被天海攥得全是汗，用力一拉，抽回了自己的手。 天海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空手一秒钟，开口说：“走吧，去血液科看看，不用那么勉强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
“嗯。”
陆平看着天海点点头。 血液科几乎全是肿瘤病人，一进这里，陆平的感受只有四个字：哀鸿遍野。 走到第一个房间，陆平向里面看了看，只瞥见一小截瘦得吓人的小腿，已经如此瘦弱了，那菲薄的皮下处处还是青斑。 呜呜，时不时的，一阵呜咽声从里面传来。 陆平真的没有勇气再走进去看了：“要不，我们就把宣传单放在护士站吧，真的有心真的通情达理，自然会有人联系我们。”
天海看着陆平眼中的无奈和害怕，满满的全是心疼：“好，就这么办吧。”
“这个，能放在这里吗？”
陆平问护士站的护士。 那名护士不知在忙什么，头都没抬，陆平也就不问了，直接把宣传单放了下来。 “走吧，我们回去吧。”
陆平对天海说。 “好。”
天海跟在陆平身后。 “不要啊，孩子，醒醒，快醒醒！”
忽然，一阵嚎啕大哭从10号房间传来，紧接着，一个女人冲了出来，直接冲到了护士站：“医生，护士，快，快救救我女儿。”
这个女人，怎么看着有点面熟？ 两名医生和两名护士急匆匆进了10号房间，陆平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就是叶彤彤的妈妈。 叶彤彤，难道她。。。 “江董事，我们去看看吧。”
对于叶彤彤，陆平有那么一丝丝歉意，她之前就想来看看她的情况了。 “好。”
陆平和天海进了房间，可是，根本没法靠近。 家属，护士，医生，抢救设备，里三层外三层，陆平根本看不清是什么情况。 “肾上腺激素！”
“多巴胺！”
。。。 陆平只能隐隐约约听到这几个词。 站在外围等了十几分钟，陆平听到了一声，嘀。 这个‘嘀’音很长很长，所有学医的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一条平直的心电图，意味着一个生命的终结。 叶彤彤居然死了！！！ 她的病情要比周子辰轻很多，她的治疗手段也很明确，她的一般情况也比周子辰好许多，可是，她，居然就这么死了。 陆平一时难以接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参与抢救的医生护士一一散去，就连隔壁床的人也都出去了，陆平却依然站在那里，天海就站在她身后。 “彤彤，不要啊。。。”
“啊，啊，啊！”
叶彤彤的母亲伏在床边，抱着自己的女儿，一遍一遍哀嚎。 陆平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可是，她的脚像是被钉子钉住了，挪动不了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终于不哭了，她抬起来头，看着不远处的陆平和天海。 她就那么看着，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观察。 “陶方女士，您愿意捐献您女儿的心脏吗？”
安静的病房里，天海的声音异常清晰。 陆平惊呆了，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天海，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么残忍的话，他是怎么说得出来的。 虽然残忍，但是陆平明白，天海这么做是对的，他说出了她想说但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 陆平为什么一直没走，她心里也清楚，一部分是被叶彤彤的突然离世惊住了，另外一部分，她还是燃起是希望。 陶方看着天海，没有震惊，没法愤怒，也许是女儿的离世耗尽了她所有的情感，也许她已经震惊表现不出任何表情了。 嘀嗒滴嗒，陆平甚至能清楚听见秒针转动的声音，她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可是，她还是在期盼，期盼这位刚刚伤心欲绝的母亲能给另外一个孩子生的希望。 陆平不知道自己等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可是，她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好。”
只有一个字，却是陆平听到的最动人的回答。 “谢谢你，真是太谢谢你了。”
陆平激动地走过去，握住了陶方的手。 *** 陆平迅速给越主任打了电话，还在午睡的越主任很是惊讶。 陆平，居然真的找到心源了，而且，还离得这么近，这就节约了大量运输的时间，手术的成功率就大大增加了。 “好，我这就让他们准备手术。”
二十分钟后，陆平推着周子辰来到了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门口围了一堆医生。 心脏移植手术是华光医院最复杂的手术，谁不想去当助手，就算不能当助手，能站在外面围观也是好的。 越主任在一堆人头里扫了一圈，看向了陆平：“陆平，你愿意上台吗？”
这可是难得的殊荣，众人都看向陆平。 陆平却摇摇头。 亲眼目睹了吕月娟的死亡，经历了叶彤彤的死亡，陆平害怕再亲眼看到周子辰的死亡。 指着人群中的王伟，陆平问：“越主任，能不能让他上台。”
王磊想当一名心胸外科医生，他在陆平面前提过一次，没想到陆平记住了。 为了找心源，陆平花了多大的精力，越主任也听说了，对于她的这个要求，越主任点了点头。 王磊已经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了，他看着陆平，连个谢谢都说不出来了。 乌压压的一群人进了手术室，陆平却留在了门口。 陆平茫然地看着那扇手术室的大门来回晃动了几下，心中已不知是什么滋味了。 这场心脏移植手术能成功吗，周子辰，能像健康孩子一样活下去吗。 陆平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一双大手扶住了她。 “来这边坐一会吧。”
天海轻声地说，扶着她坐到了一张座椅上。 对待每一位病人，陆平都是用了真心，陆平看待病人，不单是像医生看待自己病人，还像是在看待自己的亲人，这一点，只有天海懂。 也不说什么，天海就安静地陪着陆平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空旷的长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男人扶着一位孕妇走了过来。 “请问周子辰进手术室了吗，我们是他们的父母。”
周子辰的父母？ 原本有些出神的陆平忽然清醒过来了，周子辰的父母，那对狠心的父母，孩子住院这么久一直没出现，现在孩子进了手术室才赶过来，她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怎么能如此的狠心。 一抬头，陆平愣住了。 周小川，刘菲菲，他们居然是周子辰的父母。 这个世界，为何如此玄妙！ “陆平，江天海，你们怎么。。。”
周小川显然也非常惊讶。 周子辰今年四岁多，那他岂不是就是当年高考前。。 陆平忽然觉得头有点晕。 “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匆匆忙忙的，陆平就那么走了。 周小川，刘菲菲，陆平曾经最讨厌的两个人，随着时间的流逝，陆平几乎忘了这两个人，可谁料，命运就是这么奇妙，时隔五年，他们居然又见面了，因为一个不健康的孩子。 如果事先知道周子辰是他们的孩子，陆平还会不会如此大费力气地去救他？ 救，自然要救的。 与孩子的父母无关，周子辰，是陆平的病人，所以，她一定还会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