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再在后面发生了什么就无法得知了。”
危承业心中遗憾,微微叹息,好不容易终于亲眼确认了林中小屋的存在,还知道了林中小屋店主的真实模样,但这远远不够,得到的消息终归是太少了。
不过,至少危承业知道了一个人该如何去林中小屋了。 “进入林中小屋并不一定需要实体进入,意识的投影也是可以的。”危承业暗自琢磨一阵后,他看了眼水箱里的大脑,心里有了决断。
…… 叮铃当啷—— “这里就是林中小屋吗?”危承业推门而入,看着四周琳琅满目却又鬼气森森的,仿佛这里的空气都充满了森然的危机。
不过危承业并不害怕,他儿时有过一段特殊的经历,虽然让现实世界的身体变成了一副行将就木的鬼样,但却也让他拥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智慧与理性,他之所以能当上玄密组的领头人不外乎此,而且他还获得了一个更特殊的才能,那就是在那段经历过后,他完全失去了恐惧这一情绪,从不会感到不安和恐惧,就算是天崩地裂的危险也不会有任何动摇。 “喔,你这个时间点来,还真是不凑巧呢。”一道清新明亮的声音在货架之间形成的逼仄过道尽头响起,危承业放眼看去,看到白色的身影在货架之间移动。
“现在不营业吗?”危承业抬步向前,边走向店里的柜台,边开口询问,目光在左右货架上的诡异商品扫过,他感觉到每个商品都向他投来讥讽的注目,同时还有让危承业费解的期待和企盼。
如果曾来到过宠物店,你或许能看见有灵性智慧的小狗小猫,它们在看到你这样陌生的客人到来时都会欢欣鼓舞的在笼子里打转,发出最大的声音,闹出最大的动静,博取你的注意,希望你能带它回家。 眼下这些在货架上的商品亦如是,可在寻常角度来看,它们明明不该具备生命。 “还是营业的,这里二十四小时都不会打烊。”耳边传来年轻人温和的轻笑声,危承业却不觉轻松,感觉自己走过了一段地下坟墓的甬道,穿过满是尸腐臭味、幽暗阴森的黑暗,在走出货架包夹的那一刻,眼前终于豁然开朗,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他回看了眼身后,黑暗的不似人间的出口。 精神上的无感,并不能彻底封禁生理上的紧张反应。 危承业左右一看,终是看见了正躺在躺椅上的白衣青年,一如他在王瀚的记忆里看到的模样,面相亲和温顺,身材中等,既不高大威猛,又不瘦小猥琐,普通但却又浑身散发不知从何而来的庄严和伟大,让人只是看着就不禁下意识变得郑重其事并保持一定距离,同时他温和的笑容和宁静的眼神都带有奇怪的感染力和亲和力,内心不由自主的想和对方亲近一些,心生倾诉的欲望。 对方全身上下都充斥着古怪的矛盾,年轻而又沉重,亲和而又严肃,普通却又伟大……就是这样矛盾的综合体,让他朝思暮想的想要找到对方。 “坐下来说吧。”
林凌笑着说,伸手以请。
危承业顺着手势像自己身后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背后竟然多了一张椅子,他沉默了一下,将椅子搬动,坐得离对方近些。 “您好,林老板。”危承业打了声招呼,介绍起了自己,“我是神州地区异常事务调查与处理组织的组长,危承业,久仰您的存在了。”
“我知道你,卫江和我提起过你。”
林凌点点头,“他说你从来都没有亲临过,哪怕是在玄密组的总部大本营,你一直都是通过投影和组织成员联系。”
“是的,因为一些个人原因。”
危承业承认,有些诧异,“没想到您还关注过我。”
而林凌微笑着给出了危承业一个让他瞬间失神的答案:“当然记得你,你还小的时候来过我这,还在这里买过东西。”
短暂失神几秒后,危承业回过神来,抬起冰凉的手背抹去额上的冷汗,“抱歉……这个我不记得了。”
他来过林中小屋,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没有印象!? 危承业不由联想到让他变成废人的那次异常经历,他再仔细回忆起那段经历,却发现好像记忆中哪里有些古怪。 林凌显然是看出了危承业心中所想,笑着说道:“你不记得,没有印象是很正常的,人的大脑是人最温柔也最具备欺骗性的工具,当你想要记起什么记忆的时候,它会根据记忆的残片、你的人生经历、你的信念、欲望等等创造并连接,将你记忆遗忘的部分重新串联起来,最终构成你所期望的记忆。”
“……要如何才能判断自己的记忆是被自己的大脑编造出来的呢?”
危承业沉默片刻,虚心请教道。
林凌不紧不慢的端起放在手边的茶杯,浅品了一口花茶才说道:“你仔细回忆一下记忆里的漏洞吧,努力的,仔细的回忆……总有一些细节会被模糊化。”“细节……”危承业喃喃自语,脑海努力回顾那段记忆。 见危承业眉心聚拢的皱纹,林凌似是好意的提醒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安然度过那次事情的吗?”
“我记得,有一只鸟,长得和老巫婆一样面容的鸟……不知为何,它盯上了我,想要掠夺我,但我最后用咒语驱逐了它。”
危承业回忆着说道。
“咒语是从何而来的?”林凌此时好似一位老师,在循循善诱。
危承业眉头上的皱纹聚拢得更加深刻分明,答:“是从一本书上学来的,从我爷爷书架上的一本古籍中,那上面记录了各种各样的异常生物的学问,还有教人如何应对驱逐它们的方法。”林凌笑咧了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那本书现在在哪里?”
“原本我存放进了玄密组的收藏库里,但扫描了一份电子版上传到了我们玄密组的资料库中。”
危承业再答,他感觉对方存在哄骗嫌疑,并无比坚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一切都是对方的诡计。
“那你确定那本书里面真的有那些内容吗?”林凌笑问,“不相信的话,不妨重新再翻阅一下。”
危承业不再说话,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战术手表,又看向林凌:“如果上面没有的话,我也并不能确定那是真是假,毕竟我是意识投影的存在进来到这里的,这里一切都是你的领域,可能可以操控这里的一切真实和虚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无法鉴别。”
“你说的很有道理。”
林凌笑容不减,点头赞同了对方的说法,道,“其实这段过去你信与不信都不重要,事已至此,也确实不必太过追忆。”
危承业舒了口气,想把谈话的主导权拉回自己手里,他看了眼左右,“我知道我们玄密组已故牺牲的成员卫江,如今以另一副姿态生活在这里,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所以我才说你来的很不凑巧,他暂时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林凌笑着说。
危承业没有去判断林凌这句话的真实性,而是接着问到:“我听说李佳鸿也在你这里,他现在人呢?”林凌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叹息道:“家里的小孩生病了,现在需要照顾,就在楼上照顾孩子呢。”
“你说的孩子是李雨柠吗?”
“是的,他也没有收养第二个孩子了。”
“李雨柠只是生病?”
“病得很重呢。”
“王瀚都死了,她只是生病?”
“都死了,病得还不够重吗?”
林凌摇头。
危承业嘴角抽搐,他感觉眼前之人的脑回路有点不太对劲,尽管对方说的乍一听都没错,但他感觉自己像是掉入了对方的逻辑之中,他所强调的事物和对方认知的事物存在明显的偏差。 危承业深呼出一口气,严肃询问:“林老板,请你告诉我,你开这家店的目的是什么?”面对危承业的询问,林凌依旧面带微笑,耐心的解释道:“经营这家店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赚钱,来的人想要帮助,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想出去,这是三方合作,三方共赢,如果算上能帮助现实世界的其他摆脱灾厄,那就是多赢了,何乐而不为呢?”
“不……不全是这样的,虽然您店里的……商品确实有不少帮助了这里的顾客,但那些商品最终也给来过这里的顾客带来厄运,死于非命,而从你店里流出的这些商品也给地球带来了其他的伤害,我想你很清楚,那些商品都带有诅咒。”
危承业也不装了,不再试探,直接摊牌,他感觉对方不太像是暴躁易怒的人,好似没有脾气似的。
而且对方说话方式非常古怪,当你试着绕弯子和他对话的时候,他也会用同样绕弯子的方式和你交流,当你直言快语的时候,对方说话也会变得直截了当。 于是,危承业觉得干脆坦白着说会更好,会不会招致对方不快,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反正他并不畏惧死亡。 喵呜。 就在这时,一只四足奇壮的黑猫从危承业脚边走过,步伐无声无息,身形完美融入阴影之中,仿佛游走在暗面,如果不是它发出声音,危承业也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黑猫轻轻一蹦,跳进了林凌的怀里,趴坐在林凌大腿上,任由林凌抚摸,舒服的打呼噜,只是它在安睡闭眼前用诡异的目光看了危承业一眼。 被盯上的那一刻,危承业感觉浑身发毛,心跳加速,那丧失已久的不安和恐惧情绪竟突然恢复了。 危承业的呼吸不由变得粗重起来,他看着闭上双眼的黑猫,又看了眼林凌,恐惧的情绪像是点燃的枯草,越来越旺。 林凌果然也如他所想的那般,直言道:“那些对这个世界而言,其实是祝福,是世界本来的最重要的一部分,而且……是一大部分。”闻言,危承业只觉得荒谬,刚要张口,就见林凌预判了他要追问的话,接着轻笑说:“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疯狂而混乱的,是它本来的样子,人类之所以认为它们是诅咒,只是因为他们不适合人类,从人类的立场上来说,它们自然也不会是祝福。 当然的,如果人类能够理解祝福存在的意义,那么其实人类就会发现,在这个疯狂的宇宙中,它们对人类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福音。”
危承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对林凌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林老板,你是人类吗?”
林凌眨了眨眼,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自然是的。”
“不,你不是。”
危承业摇头,低声说道,“如果您是,您就不会将明知会带来恶果的商品卖给其他人类,也不会想着把祝福散播出去,让更多的人活在它们之下,因为这只会带来更多的死亡。
郁怜云死了,李雨柠死了,王瀚死了,李佳鸿的妻子也是……那么多人,都因你提供的商品死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愧疚感吗?”面对危承业的反驳,林凌却仍旧是平静的模样,不紧不慢的反问:“您觉得生和活,是有区别的吗?” 不待危承业回答,林凌抱着猫从躺椅上起身,边踱步边说:“生是命,活是术,生是活的基础,而活是生的动力和灵性。 如今的人类面对异常,想得都和你的观点一样,就是保命,认为保命才能活下去,可其实只选择保命只会沦为行尸走肉。 可其实绝大多数异常根本不在乎人类的命,它们只需要人类的资源,不论是人类的外部资源还是内部资源,要索取的终究是人类的‘活’。 光是保命是远远不够的,人类接触过的大多异常种族其实都做了和你们人类现在一样的选择,以为这样就能看到希望,但那是不可能的。”
他突然转过身来,看着危承业的眼睛:“你应该知道的,少年的你其实做过活的选择,因此你才成为了现在的你。”
危承业面对那双黑夜般的眸子,感觉时空都瞬间凝固了一般。 不过,这一切很快都随林凌眨眼而解冻了。 林凌转身躺回躺椅上,突发奇想的说:“这样吧,我与你说个故事,你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