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瑶古佬秘史
小黑回到家里,见到爹妈早就回来安排好了晚餐,餐桌上每人比往常多了一个荷包蛋。一家人吃了饭后,小红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从街上卖鱼后买回来的四根冰糖葫芦,装在食品袋里,提在手上。爹从枕头下拿出手电筒,递给小黑,让他带上,赶往白兔村去看露天电影。 一路上,斗牛山村、花鹿村还有青蛙村、白马村的很多人都陆续朝白兔村进发。月亮躲到云层背后去了。有人打着煤油火把,照亮前行的道路,沿着玉龙河边匆匆赶路的行人不由得让小黑再次想起红军长征四渡赤水和飞夺泸定桥时晚上急行军排成长龙的情景。 月亮出来了,挂在紫山东边连绵起伏的牛形坳上面。人们越过苍龙水库的堤坝,就看到白兔村错落有致的民居了。明清时期的古建筑青砖瓦房四合院依稀可见。绿树翠竹掩映当中,新建的红砖瓦房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小黑他们走到白兔村学校的操场,发现这里早已人山人海。人头攒动,还有外村的人在络绎不绝地赶过来。小黑看到白兔村的村民很友善,主动从家里把桌凳椅子全搬来,还给他们让座,打水。 操场前面有一个戏台,以前用来开会、唱大戏的。戏台两端的柱子上拉起了宽银幕,像张帆一样高高挂起来。小黑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宽的银幕,先前五爷爷的儿子田爱国考上大学庆贺时在斗牛山村的晒谷坪上看过露天电影,但他清晰地记得那银幕呈正方形。如今的银幕是宽银幕,呈长方形。戏台两侧栽种着桂花树和红枣树。桂花只有米粒般大小,虽然还没有盛开,却散发出清幽的香气,沁人心脾。操场后头有一个荷塘,在月色笼罩中,绽放的荷花亭亭玉立,白里透红,宛如少女般显现出羞涩朦胧的美感。微风轻拂,荷花翩翩起舞,歇着的红蜻蜓像一架直升飞机从停机坪一般的荷叶上飞腾起来,伴随飞来窜去的蝙蝠,追逐着电影放映机投射出来的那一束强烈的亮光。 电影放映师在调试镜头与音响的时候,“噼哩啪啦”的鞭炮声骤然响起,震彻大地,回声在遥远的山谷激荡,经久不息。白兔村支部书记和获得世界冠军胸前戴着大红花的李宏利以及他父亲分别拿起话筒,讲了振奋人心的话语并致答谢词。 李宏利任凭脸上流淌出幸福激动自豪的泪水,微笑着向大家挥手致意并深情地弯腰鞠了三躬。因为不久他就要告别自己的家乡到祖国首都北京上大学去了,极有可能今后就在外面的大城市工作成家立业,难得回家乡一趟了。他内心既期待早日离开这穷乡僻壤,磨炼人生存意志的艰苦环境,如今获得世界举重冠军,被保送上大学,终于圆了大学梦,却又感到自己对这从小出生成长的山沟沟深深地无比眷恋,觉得依依不舍。 月亮害羞地躲进了云层。绚丽无比的烟花次第绽放在半空中,划破了夜空的沉寂。多么璀璨迷人的焰火,五彩缤纷,尽情展示成功的辉煌,却不知道落魄者的眼泪有多少。 小白羞惭地低着头,生怕被老同学李宏利发现,更不敢瞅他那春风得意的笑容。小红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冰糖葫芦,递给哥哥姐姐们每人一根。小黑的目光搜寻到了小禾、小池和“刘文彩”。小黑招手的时候,小禾、“刘文彩”、小池三人一齐会意,朝他聚拢过来,嘻嘻哈哈地开起玩笑来。小池的父母和姐姐们都凑拢在一起。 “安静了!电影就要开演了!”小白沉下脸说,大家只好缄默了。
小黑聚精会神地往前方看去,银幕上出现了警察开车追逃犯的画面。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村里出的一个外号叫“瑶古佬”——星仔那个江湖人物的故事。 他脑海里急速地晃过以前的一系列事情,像电影镜头一般浮现在眼前。 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星仔在去上学和放学的路上,跑到地边人家的田里,去偷摘一个西瓜或掰断一根甘蔗吃了,被过路的农民伯伯看见了,把他捆在电杆树上晒了一个钟头太阳,教训了他一顿,再把他送回家里。他爸刚伸手要去打儿子一顿,被心疼孩子的他娘给拦住了,赔了几块钱给人家,说了一通好话。待那个农民伯伯远去之后,他娘护着孩子,还说:“狗娃子,你怎么不机灵点儿呢?你要是口渴了,就问人家买一个瓜或者买一根甘蔗嘛!”“我没钱,怎么买?”
田永星说。
“没钱,可以先赊着,你回家来,问妈妈拿了钱,第二天去上学或者放学的路上再还回去,不就得了。”“你得让孩子认识到他今天行为的性质——偷窃有多么严重,这是违法的事情。古话说:‘小时偷针,大时偷金’。俗话说:做贼偷瓜起。星仔他娘,你这是过分溺爱呀!‘顺崽害崽,顺女崽就养私仔’呀!现在十二岁以内,他小的时候,你不严格管教,不打他骂他一顿,不让他长点记性,将来他就会没有怕性,就会肆无忌惮,就会危害社会,就会滑向违法的泥潭坠落犯罪的深渊......”六伯伯气不打一处出,可他虽然气愤,但他属于“妻管严”,在漂亮得如花似玉的老婆大人面前又不敢造次。 田永星拍拍屁股,朝他爹吐出舌头,鼓圆了眼睛,扮了个鬼脸,笑咧咧地走开了。六伯伯无可奈何地走到一旁的柿子树下去,蹲在石磨盘上只顾自个儿抽闷烟。 那时,小黑还在上中学,放假回到乡下老家,看到这一幕,也预感到这样下去不行,不能过于放纵犯了错误的孩子。可是,六伯伯六伯娘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难免会娇生惯养,相对而言,田永星他姐姐却在行懂事乖巧得多,从未让父母急心。 这个让父母打小就操碎了心的星星古,在上到六年级的时候,就跟一个在上初一而家住县城的外号叫“小喽啰”的同学,打成一片。他田永星负责把别人的崭新的单车推出校门去,“小喽啰”就把那辆得手的自行车骑到县城去“销赃”,两人分得钱买东西吃,还在周末去录像厅里看影碟片——看那种涉黄涉黑的影片。那时,香港传过来的很多警匪片,展现出那些混黑社会的江湖人物好像过得很潇洒,成天游荡还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还可以去“泡妞”。 受到不良影响的“瑶古佬”似乎走向了早熟,变得更大胆了,就在他跟“小喽啰”准备放手干第二票买卖之际,他午间不去睡午觉,跑到校园里的停车棚,去推一辆“飞鸽”牌轻便型小跑单车的时候,他被学校政工处张主任和保安逮了个正着。 “老实交代,上回你是不是偷了一辆‘凤凰’牌单车,搞出去卖掉了?”
张主任把他带到办公室,瞪大眼睛,逼视着他,严加盘问。
起初,他不肯说实话,耷拉着脑袋,拒绝配合,不愿坦白交代自己犯下的错误。待到中学那边“小喽啰”扛不住,他卖掉的单车被派出所的民警追查到线索,人家要求“退货”还钱,导致真相大白,只好“认罪伏法”。虽然叫两人家长到校,达成了谅解,赔了钱,赎回了单车了事,因为他俩还都是未满14岁的少年儿童,只能发出警告,由父母进行监督管教。但是,中心完小的校长怕他田永星后面再犯原则上的错误,坚决建议他自动退学或转学,他娘只好跪在地上求校长,但仍无济于事。万般无奈之际,他娘只好把他田永星带到娘家——邻县的小学去完成小学毕业。 后来,“瑶古佬”田永星又回到家乡所在地的初中学校来接受九年义务教育。本以为,经过前面的批评教育,他应该吸取经验教训了。没想到,他进了初中以后,老实表现了一个学期,到第二个学期,过出年来以后,他似乎又“旧病复发”,竟然伙同“小喽啰”大胆地把食堂女职工代步用的俗称“小毛驴”的电动摩托车,给拖出去卖掉了。他俩堂而皇之地对门卫说:“我们帮那个食堂大师傅去修理一下车子。”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他俩居然这样偷盗人家的摩托车,据为己有。接连一个星期,他俩待在外面的录像厅、网吧、旅馆里逍遥自在,也不去上学,还得父母家长急得团团转,到处找人。 一个星期之后,小黑的六伯伯在一个黑网吧,找到了精神颓废、萎靡不振的儿子田永星,一颗悬着的心才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担心儿子被人家拐骗到传销组织里去了,被坏人打伤打残了,挖肾割腰子了......简直不堪设想。 六伯伯田德高又只好安慰儿子,劝儿子复学,又要给人家赔钱赔笑脸,还要请学校领导班主任喝酒吃饭赔礼道歉,就差没有给人家下跪去了。学校给了他田永星一个台阶,让他写了一份《保证书》,作出了“记大过、留校察看”的处分决定,并让他和“小喽啰”罗明楼上台在国旗下当众念《悔过书》。田永星虽然上台低沉而断断续续地念了一页认错悔过的检讨书,但他的骨子里好像已经习惯了我行我素。 过了一个月以后,他俩没有再在学校里面犯低级错误,而是跑到大街上,纠合另外两名社会青年,组成了“豺狼帮”,各自手持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一个开中巴车的司机的腰部,轻声而严厉地说道: “老兄,请你拿出几包烟钱来,兄弟们没得饭吃了。”
那个司机递给他们一包烟,“老弟,请你们抽一包烟,可以。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是属于敲诈行为,是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的,弄不好是要坐牢的。我看你们还小,就不跟你们计较,你们最好在这个年纪去上学读书,才有光明前程,将来才有大把的钞票等着你们花。”
“可是,我们读书读不进去,我们对读书学习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一个戴墨镜装老大的十六岁的社会青年嘴角叼起一根烟,粗着嗓音说。
“我们觉得像香港那边的‘古惑仔’,拿把砍刀打打杀杀,像张子豪那样连香港的大老板也能绑来索要赎金,甚至连首富李嘉诚的儿子也敢绑票,那多英雄,赚大钱,发财多快多爽呀!”另一个大声说话还配着手势的“老二”拿出打火机给“老大”点燃了火。
司机每人给他们发了一张十块钱的钞票,说: “你们拿去买点东西吃吧!下回可别这么干了,老哥开车也很辛苦,赚点钱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也得养家糊口。”“好咧!”
他们四人拿了钱,赶紧走人。
他们换了一个停车场,故伎重演。但是,这回没有那么好运,他们遇上了一个会点武功而且是当了兵回来的汉子,他的表哥就是派出所的柏平安所长。 “老二”不知好歹,也不知天高地厚,拿着一块石头威胁“兵哥哥”: “废话少说,快点留下‘买路财’!不然,我们把你车子的反光镜砸了。”“这里有一张‘红脑壳’,你们尽管拿去”“兵哥哥”伸手掏出一纸钞票递给戴墨镜的“老大”,“但是,砸玻璃的话,你胆敢动手试一试,我要你蹲到牢里去吃牢饭,喂蚊子,让蚊子吸你的血!”
“老大”毫不客气地接过了钱,正准备退去,扭头望见“兵哥哥”拨了一个电话—— “我在城南停车场,这里有几只‘蚂蚱’在蹦跶。”
他冷峻地说。
“兄弟们,上!”“老大”发了一声号令,四个人竟然一齐动手,几乎把“兵哥哥”推倒在地,他的手机掉落到地上,摔得电池板都脱落出来,信号中断了。
“来吧!好样的,老子当年去蹲‘猫耳洞’的时候,你们还在娘肚子里呢!”“兵哥哥”三招两式把他们全都打翻在地,“看来,今天我得为民除害,给你们好好上一堂‘思想政治’课,让你们晓得咱‘当兵的人’有多么厉害!”
不到一刻钟,一辆警车开过来了。他们四个人被带走了,关进了公安局办案中心的隔离审查室。 经过突击审讯,四人交代了自己的错误行为。鉴于田永星未满十四岁,加上当时是头一回犯这么大的错误,六伯伯田德高打电话给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外甥崽宁斌,要宁斌出面予以关照。年轻的时候容易冲动,毕竟第一回面子还是要给的,宁斌便去跟治安大队和柏平安所长说了一下情,年纪小点的田永星就没有去拘留所了,而是交了二百元罚金后放走了。 没想到,“瑶古佬”——田永星十六岁那年就谈恋爱了,通过聊QQ、聊微信、网络交友软件等平台,被他虚构的童话——谎称自己是一家网吧店的股东,一个江西籍的十七岁的姑娘阿芳,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诱惑了。两人一冲动,就闪电式地堕入爱河。那个女子在外面打工一年多,还稍微挣了两万多块钱,带到莲城来,两人一起在县城租房开始同居生活。勉强撑了半年多,钱越花越少,田永星急了,他同时又结交到新的女子,便想把这个阿芳赶走算了。 阿芳已经对他产生了感情,舍不得走。他便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说:“你跟着我没用的,我又没钱,养活不了你,我们只是在一起玩玩而已,开始对你说的什么‘我爱你’啊,‘日月同心,天地同老’啊,“网吧店的股东”啊,全都是美丽的谎言,现在我玩腻了,你可以滚了。我负不起这个责任,最多给你说声‘对不起’。”
阿芳眼里含着热泪,拖起行李箱,一步三回头,既恋恋不舍,却还是无奈地离去了,从此杳无音讯。 阿芳走了没多久,田永星就泡上了一个弃妇——结婚嫁人后生了一个女儿因为和丈夫与家娘婆大吵了一架以后闹了离婚的职校老师,外号叫“香芋”。她不理解自己当警察的老公,有时警队半夜打来一个电话,正在梦乡里睡觉的她搂着新婚不久的丈夫不肯放手,喃喃地说: “你们干什么鬼名堂?半夜里像鬼一样,还要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嘛?”
“我们就是要‘神出鬼没’,让违法犯罪无处藏身,睡不好一个安稳觉,杀他个措手不及!”
当警察的老公穿制服的时候,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