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煜狭长的眼眸扫过院落中赵晨曦的黄色身影,唇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想必今日之后,宁玥应该更清楚的认识到,赵明杰这等世家公子的爱到底能有多深。今日,赵晨曦对宁玥言语中多有羞辱,可赵明杰只会不痛不痒地驳斥几句,为心爱之人撑起一片天地,这话说起容易做起来难。天地岂是想撑便能撑起的?尤其是宁玥这种女子的天地,又岂是一家后院那么小的一方?就算今日宁玥还放不下赵明杰,可封煜相信上元节那晚,赵明杰已经知晓他跟宁玥之间的差距了。封煜眼角一挑,如玉的手指端起桌前的杯盏,轻抿一口,目光落在宁玥身上,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之意,让他这个向来满是杀意与煞气的杀神,有了几分人间的温度。庭院中,宁玥姿势优美,不少世家公子早已忘记吟诗作对,痴痴地看着宁玥。少女坐在院落中,纤纤细指认真地挑选着茶饼。那珠圆玉润的手指熟稔地在茶饼间跳跃着,那种韵动的美感,让人赏心悦目。随后,宁玥不疾不徐地将选好的茶饼放在小炉上烘烤,那双漆黑的眼眸带着专注之色,清澈,不带丝毫杂质,光是瞧着这眼眸,就能让人沉沦。宁玥对众人的注视熟视无睹,她小心地取回烤好的茶饼,将它们放在案几上,研碾细腻,这才烧水煎煮。这一套动作明明是烹茶的常规流程,可宁玥做来却总让人有种美到极致的感觉,她手腕翻动间,血色的玉镯若隐若现,仿佛清纯的仙子,偶然堕落凡间,多了一抹俗世女子的娇柔与魅色,让人挪不开眼。詹太后在瞧见宁玥手腕上的血色玉镯时,目光一凝,这个玉镯,她曾在另一个人的手腕上见过,那个人便是封煜的母亲,她的嫡亲姐姐!一时间,詹太后呼吸一沉,脑海中不由得想起白烨宸那日在寿安宫说的话来,“母后对宁玥少些算计,儿臣便对凌珊好些,嗯?”
如今,封家的玉镯却被宁玥带在手腕上,此事皇帝可知晓?煜儿又可知皇帝对宁玥的心思?果然红颜祸水!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皇室与封家的情意!不仅因为封家与她有亲,更因为天烬少不了封煜这个天才少帅!封煜抿了一口热茶,淡淡地瞥了詹太后一眼,垂下眼帘。此刻,烹茶已经接近尾声。陈钰彤和李暻雯如愿在吟诗作对环节出尽风头,只是当两人发觉封煜的目光,自始至终只落在宁玥一人身上时,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宁玥和赵晨曦已经起身回座,庙中人将两人烹的茶端到太后桌前。斗茶品以茶“新”为贵,斗茶用水以“活”为上。所谓斗汤色,便看的是茶汤的色泽,汤色反应的是烹茶之人采制的技艺。詹太后掀开赵晨曦的杯盏,只见里面的汤色呈青白之色。色偏青,说明蒸茶火候不足;色泛灰,说明蒸茶火候已过;色泛黄,说明采制不及时;色泛红,说明烘焙过了火候。虽然赵晨曦蒸茶火候略微有些不足,可已经是上佳之作了。詹太后微微一笑,沉声说道,“赵府小姐所烹之茶,茶汤青白,乃上佳之作。”
赵晨曦唇角一勾,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青白茶汤已经是她最好的成绩,她就不信宁玥一个庶女能蒸煮出青白茶汤!不少世家夫人都看得暗自点头,赵侍郎不愧是主管礼部之人,将嫡女的茶艺培养得如此出色,只是这脾气秉性却是差了些。詹太后看了众人一眼,缓缓揭开宁玥的杯盏,她的目光不由得一凝,只见杯盏中的茶汤既不是青白也不是灰白、黄白,而是极为少见的纯白!茶汤纯白,表明采茶肥嫩,制作恰到好处!多少年了,就连宫中御用的沏茶师,都不能保证每次烹出的茶,茶汤为纯白。就算宁玥现在是宁王府的嫡女,可她之前却是个卑贱的庶女,怎么可能有这么高超的茶艺?詹太后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身影,那个女人也曾在及笄后,烹出了纯白茶汤。众人瞧着脸色变化莫测的詹太后,都暗自揣测宁玥的杯盏中的茶汤到底是何色。忽地,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宁玥所烹之茶,茶汤纯白。”
封煜自从陪詹太后来到这花朝节会,一直未开口说话,却在此刻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一句,詹太后就是想改口也已不能。众人诧异地看向宁玥,这怎么可能!一个卑贱的庶女怎么可能烹制出纯白茶汤!赵晨曦不可置信地站起身,指着宁玥说道,“这水并非‘活’水,能烹制出青白茶汤已是不易,你如何能烹制出纯白茶汤?!”
宁玥还未开口,一个淡淡的声音已响了起来,“你用的水不是‘活’水,不代表宁玥的水也不是‘活’水。”
赵晨曦欣喜地看向封煜,“封世子,宁玥私自换水,哪怕她烹出了纯白茶汤,却也是我胜。”
封煜看都没看赵晨曦一眼,抿了一口热茶,才淡淡地说道,“就算给你‘活’水,你也烹制不出纯白茶汤。”
赵晨曦这才察觉到封煜的语气不对,她不可置信地说道,“难道说宁玥的‘活’水,是世子准备的?”
封煜眼角一挑,眼底划过一抹森然冷意,“你都能命人给宁玥上陈茶,我为何不能把宁玥的水换成‘活’水?”
一句话,全场哗然。“这赵家小姐茶艺已经很出色了,想不到竟然在背地里更换别人的茶饼。”
“就是,说得正大光明的,那她私自更换茶饼岂不是该直接认输?”
“世子说的不错,就算给她‘活’水,她也烹制不出纯白茶汤!”
……赵晨曦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小脸一片煞白,她高声说道,“就算宁玥烹制出了纯白茶汤,她的汤花定然也不会咬盏!”
只是这看来强势的话语,却因赵晨曦的脸色显得苍白无力,气势不足。封煜撩起眼帘,淡淡地扫了赵晨曦一眼,“你的汤花虽然匀细,可以咬盏沿,却不牢固,如今已经开始扩散,而宁玥的汤花却久聚不散,犹如“冷粥面”,赵小姐,你已经输了。”
什么?赵晨曦不敢相信,宁玥的汤花竟然能比自己的还要持久?她再也顾不得礼仪,快步走到詹太后桌前,垂首望去,只见她的杯盏中汤花泛起,正缓缓散开,汤与盏相接的地方已露出“水痕”。而宁玥的杯盏中,透过汤花看盏底,盏底兔毫纹都有被咬住的样子,汤花在盏内飘动,盏底兔毫纹好似被拉动一样,非常生动有趣。赵晨曦一怔,双腿一软,已软倒在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