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陈丞相的声音也响了起来,“邓少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邓瑾瑜冷哼一声,“陈丞相这会儿倒是不急了。”
房中响起杯盖一下一下划过杯盏的声响,只听陈丞相慢条斯理地说道,“对大事,本相一直很有耐性。邓少主血气方刚,不然月华长公主寿辰时,也不会让邓小姐给钰彤送去那么一份大礼了。”
邓瑾瑜冷笑一声,“陈丞相这话说得有趣,此事若没有陈丞相默许,陈小姐就算拿到了轻容纱裙,也送不出去吧?”
话落,邓瑾瑜缓缓撩起眼帘,看向陈丞相,淡淡地说道,“二月十三,新帝核查户部账目,封世子建议在五铢币上印下特有的印记,若非我早前便将金库中所有不足量的五铢放入市集中,我邓家就要为了丞相赔得血本无归。”
密道中,白烨宸眯了眯眼,握着宁玥手腕的手,下意识地一紧。当初,白烨宸给陈丞相下朱笔圣旨,陈丞相联合商贾大族铸造不足量五铢的事,他虽然知晓,却不知陈丞相到底寻了哪些商贾世家,如今乍然听闻自是要留心。陈丞相没有接话,只是缓缓品着杯盏中的热茶。邓瑾瑜撩起眼帘,冷冷地看了陈丞相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当然了,陈丞相大才,居然能想出虚值纹银的主意,我心中也是敬佩的。”
陈丞相这才缓缓开口道,“新帝登基后,一直知人善任,休息养民。天烬已经休养了六年,新帝自然动了兴兵的念头,不然也不会在苍淼皇子来访时,将公主和宁王府大小姐都婚配给百里召云。可行军耗用纹银无数,这才想出了新铸五铢币的法子,将铸币权下放,借机从商贾世家收取大额纹银,填充国库。”
说到这,陈丞相眼底划过一抹讽意,“只是,这法子虽然能收取大量纹银,却是一锤子买卖,你们不痛不痒地被割了一回稻草,国库虽然暂时充盈了,可国库依旧没有长久的、稳定的、大量的纹银来源。本相不过是揣摩到陛下的心意,解陛下心中忧虑罢了。”
邓瑾瑜似乎被陈丞相这厚颜无耻的说法逗笑了,他低低地轻笑一声。宁玥听到邓瑾瑜的低笑声,身子一震,这低笑声与她在这密道中几次听到的低笑声一模一样,也就说让郭掌事将她引入四明山的人是这邓少主?难道说,那件物事也是他给郭掌事的?此事绝非巧合,他怎么会知道那物事?前世,金盒中所画物事大白于天下,还有几年的时间,难道在她和白烨宸不知道的时候,早已有人发现娘亲留下的秘密?这邓家少主究竟是什么人?他绝对不是一个商贾世家少主这么简单!就在宁玥沉思之际,只听陈丞相继续说道,“商贾之家在售卖贵重之物时,必然要用锦盒盛放,越是贵重的东西,锦盒做得越是金贵,而售价也会相应提升,此乃常情。百文五铢币虽然不值钱,可是白狐毛做的串绳却价值不菲,这样一串五铢币,又怎能用百文五铢的价格来估量其价值?若是世家贵族,朝廷官员都用这种串绳,那白狐毛串的五铢币,必然要有新的虚值估价,值二两银子也不为过。”
“到时候,就算还有商贾大户铸造不足量的五铢,又有何妨?用白狐毛串绳串的五铢,其价值远远大于百文五铢币的价值,这些微的不足量,根本不会造成任何影响。而朝廷却可以在下诏令前,大量囤积白狐毛串的五铢,到时候,市集上不知会有多少人将寻常串绳下的五铢币取下,栓到这白狐毛做的串绳上,白狐毛的价格将会飞涨,带动新一波的商贾运作,等到诏令下达时,朝廷再定以高价,就可以借机剥夺商贾世家的财富,增加国库收入。”
话落,陈丞相微微一顿,这才继续说道,“这样的好事,陛下没有拒绝的理由。”
密道中,白烨宸的眉梢紧紧地蹙在一起,是的,他没有拒绝的理由,这绝对是快速扩充国库的良策!只听陈丞相又继续说道,“而我们面对这样的良机,只用在朝廷囤积白狐毛串绳时也囤积,在朝廷诏令下达时,将白狐毛串绳投入市集即可。到时候邓家所得绝对比铸造不足量五铢要多得多。”
一枚五铢不过挣一铢,百文五铢,不过挣百铢,也就是二十个五铢币的价值,可白狐毛串绳若是定价二两纹银的话,百文五铢则可挣一两银子还多,两厢比较,不可同日而语。白烨宸呼吸一沉,他确实动了起兵的念头,想快速扩充国库,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白烨宸刚想发作,一只柔软温热的小手忽地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腕,白烨宸回首望去,只见宁玥双目晶亮,怔怔地望着他,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本相本想徐徐图之,等世家贵族及朝廷命官都用了白狐毛串绳后,再上奏新帝,到时水到渠成,不愁新帝不答应。可邓少主却偏偏要走长公主的路子,本相虽然知晓月华长公主青睐轻容纱,可长公主特意询问亳州太守,却是邓少主告知本相的。将白狐毛串绳和轻容纱裙一起送出,也是邓少主的主意。长公主一反常态,也不知是不是察觉了什么,又或者与陛下说了什么,导致这良策竟然耽搁至此,邓少主反倒怪到本相头上来了。”
邓瑾瑜低声道,“丞相说的是,是本少主操之过急了。”
陈丞相见邓瑾瑜服软,脸上不由得划过一抹得色,姜还是老的辣,邓瑾瑜不过二十出头,又怎会有他这般城府?陈丞相面带笑容道,“其实邓少主也算得上是年少有为了。待本相将宁王手下的户部收拢到自己手中,自然少不了邓家的好处。新帝虽然年轻,可心思太重,许多事情都要徐徐图之。本相一片忠心,只恨新帝沉迷宁王府的妖女,竟事事向着宁王……”就在陈丞相低声叹息时,忽地,只听邓瑾瑜低喝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