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地横幅宽广的乌玛大陆上,三大帝国之首的圣弗雷亚帝国陷入了阴云笼罩之中。这个成立了29年的年轻帝国到目前为止就有两任国王去世了。第一任国王,德尔罗伊*温莎,在统治圣弗雷亚的第23年因旧疾复发无药可治。第二任国王,菲德尔*温莎,在其统治的第6年年初,也就是本年的年初因癌症去世了。噩耗彻底传开之前,德尔罗伊二世还在自己的领地圣马拉维。他在接到了来信后连夜带着妻子赶去了普劳德王城。王城葬礼之后,德尔罗伊二世在迪波圣城的法师首领圣加利斯*菲林的加冕下,成为了第三任圣弗雷亚国王。此时的德尔罗伊二世还没有儿子,只有一个曾经被第二任国王关起来的同胞兄弟阿维雷修斯*温莎。德尔罗伊二世成为国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他的目的在于将阿维雷修斯放出来送去圣马拉维,让其成为新的领主统治者。同年年末,路贞公国的一个边陲小镇上,一个卧病在床多年的植物人醒来了。女病人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喜悦而是呆滞,因为她的记忆还停留在睡去之前的时光。“伊莲恩。”
一声轻柔的女音呼唤着睡梦中的9岁小女孩。小女孩还未清醒,本能的应了一声“我在”。随之而来的就是鞭挞、训斥和咆哮:“你是伊莲恩?再说一遍!”
女孩被鞭挞的骤然清醒。她年幼的身躯根本躲避不了成年女性的施暴,只能不断地尖叫求饶:“不,老师,别打我了!求求你别打我了!我是奥布丽!是骑士塞尔温之女奥布丽!”
女老师这才停下鞭子。她利落地将鞭子折叠缠绕后挂在腰间,温柔在她耳边低吟:“嘘,小声一点,你我都是淑女,不要这么吵闹。”
她的声音在说完前一句后变得高昂:“一个星期!若是你还改不了这个习惯,我会把你从这高塔的窗口倒吊下去,一直到你记住为止!你的父母已经把你全权交给了我,所以你不用妄想他们会把你从这高塔的监禁里救出去。如果你表现的够好,你们每年会在年末见一次面。另外,你现在只是骑士之女,已经不再是什么高贵的公主。绝食可不是个什么好主意,在这里只有你求着要饭的份。用了食物后就去下一层上课。我的鞭子脾气不太好,不要让它等的太久。”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去了高塔的下一层。噔噔的皮鞋触地声越来越小,一直到消失。确定女老师离开后,奥布丽才敢放声哭出来。一想到老师刚才的警告,她只好止住了哭声跑去了门外。最后,她蹲下来用袖子擦去鼻涕和眼泪,捧起昨晚一口没吃的晚饭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路贞边陲小镇的村庄里,60岁的塞尔温察正在收拾银饰摊子。还未完全捡完商品的时候,他就察觉到手上戒指的异常温度。将收摊的活交给了一边的邻居后,他就快步朝着家里走去。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进门后忍不住地欢呼了起来:“奥布丽!我的天呐!你终于醒了!真是上天保佑啊!真是上天保佑我的小公主啊!”
奥布丽看着老人的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毕竟上一次见到眼前人的时候,他还是个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的骑士。而现在的老人满头银丝,全身皱纹,穿着粗布制成的外袍还打满了补丁。她的本能驱使着她喊了一声“父亲”。塞尔温听到奥布丽的一声“父亲”后不禁热泪盈眶,为了这声“父亲”他已经等了近30年了。他以为今年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再等个几年下去自己可能就无法亲眼看见她醒来了。奥布丽挪动四肢并不艰难,因为她并不是真正的植物人。她迅速地下床将塞尔温扶着坐在一边的木椅上,然后熟练地检查着塞尔温的身体状况。塞尔温宽慰她道:“都是年纪大了零件老了,不用在意这些。”
奥布丽收回摸脉搏的手,她并不认同这个说法:“不是外伤和疾病引起的正常衰竭都还有机会。父亲,我们搬家吧,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只要去了遥远的靠近海的边域,那里没人认识我们,你就可以用全新的面貌活下来。”
塞尔温自然知道奥布丽说的是什么,他反对道:“不行,一旦使用那个方法,你就会有暴露的危险。你沉睡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活下来,若是因为我……”奥布丽有些激动地打断他说:“不会的!去边疆这么远,我们可以每到一个城市就买一种药材。况且母亲给的药剂还能改变我的发色一整年,我们现在只是普通人,没人会注意到的。我不能在没有了父母后再失去您了,您就答应我吧!”
塞尔温听到她提起她的父母,脑子里很快就陷入了跟她过去有关的回忆里。旁狄统治的末期,伊莲恩*斯宾塞做了8年多的伊莲恩。从9岁开始她就被父母用了手段改名为奥布丽*穆勒,接着就被常年监禁在高塔顶层,一直到19岁都没能亲自走出高塔。在伊莲恩成为奥布丽后的19岁这一年,旁狄帝国被德尔罗伊一世带领的军队推翻了。所有姓氏为斯宾塞的王族血脉都斩首或者被迫自杀了。百年多的旁狄王室斯宾塞氏,到了最后一刻,就只剩下了这唯一的血脉。塞尔温知道眼前这个醒过来的女孩儿失去了太多了。那些本该属于她的名字、自由、权力以及幸福的生活都被毁灭了。他确实不能再让她失去一次父亲了,便同意了搬家这件事情。除了这父女二人,一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同村人也在这11月的某天夜里一起离开了村子。12月31日,温斯特郡的温斯特城正沉浸在新年的喜悦氛围里。这里虽然是边域,附近还有夜奥山谷的魔物常年侵扰,可这些依旧阻挡不了人们对新年的祈望。庞大的温斯特城堡因为今夜的跨年舞会而灯火辉煌着。聚会大厅的穹顶绘制着数百名活灵活现的白纱仙女。在天蓝色的背景和浮雕白云之间,她们或抱着彩色的鲜花或弹奏着金灿灿的乐器。无论是以什么姿态遍布穹顶,她们都在绕着中心的金色蛇纹族徽翩翩起舞。视线从上移至周遭,就可以看见华丽的天蓝色丝绒帘幕遍布了整个大厅周边的窗户和门廊。那带着光泽的丝绒上绣着繁复的花朵,每一根金丝绣线都在灯火的摇曳中散发着奢华的光芒。这还不够,就连桌子的桌布也都是同色系的金丝花纹。在这华丽的桌布上,银餐具遍布,天然水晶雕刻的高脚杯林立在长桌桌边。长桌中间,造型精致的纯银果盘里还摆放着不属于这个寒冬季节的各种水果。连边域不产出的新鲜葡萄和拳头大的无花果都被随意的摆满了长桌。红酒始终都在侍者的盘子上。为了确保舞会客人们优雅的饮食过程,倒酒这种仆人做的事情始终都不会落在客人们的手上。舞池边缘,林立的花柱都是由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和清雅洁白的百合花有序的组合成的。这些不合时节的鲜果与鲜花都来自于法师的杰作。贵族男男女女在舞池里随着圆舞曲优雅起舞。他们或眉目传情,或在靠近的时候亲昵的咬耳朵。一曲未完还未到交换舞伴时,各自的舞伴都在暗中热烈地期望着别的舞伴的到来。年纪小的贵族女孩们都艳羡地看着舞池里。她们的目光始终追逐着成年女郎们漂亮的裙摆和满身的珠宝。男孩们则难掩玩闹的野性,在大厅的边缘嬉戏打闹。每当遇上这个情况,灰色长裙的女仆们就如临大敌。那些男孩的打闹总是引来大大小小的破坏。最常见的就是倒酒的侍者被撞翻了盘子。一旦有液体沾染了红木地板、丝绒或者桌布,她们就要冲过去赶紧擦干净或者换走,谨防其他客人被破坏了舞会的兴致。那一块地板的价格都能抵得上女仆的半个月薪水了。丝绒和桌布更是不用说了。她们更换的时候都必须万分小心,万一因为手笨勾点丝被发现,她们的余生就要为高昂的债务而困苦了。站在二楼高位俯瞰舞会的黑裙女士叫莫伊拉。她是上一任温斯特侯爵的夫人,也是现任温斯特侯爵的母亲。黑色丝绒裙的莫伊拉看起来端庄肃穆,像是才从葬礼上出来的未亡人一般,跟这舞会丝毫不搭。不过以她在温斯特的地位,是没人敢说什么的。莫伊拉捏着黑丝绒手套,看着奢靡的宴会脸色阴沉。侍女宽慰她说:“加和公主出身王室,再加上她去年年底才嫁过来,保留着原来的生活习惯也无可厚非。还请夫人能理解!”
莫伊拉神色缓和了些。她看不下去这一切也并不想忍,边戴着手套边说:“送我去墓地。”
路过几个女人拥堵的地方,莫伊拉看了一眼被她们围绕的儿子。她刚刚才缓和的脸色就更难看了,连离开新年舞会的脚步都加快了些。被情妇围绕的克里特维持着表面的风度说:“请你们立刻离开!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情妇之一的温妮*琼斯,出身是几个情妇里最高的。她理所应当地说:“我可与她们不同。我是琼斯家族的人,是被公主邀请来的。至于她们不过是看在侍卫没有阻拦我的时候借机闯进来的。我的爱人,你可不要弄错了。”
克里特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招来了侍从把除她以外的情妇全都带走了。那几个被骗的女人都是被堵住了嘴带走的。她们不甘地看着越来越远的温妮,在心底不断咒骂诅咒着。温妮主动地站在了克里特身边,还试图挽他的胳膊。克里特讨厌她对其他情妇的做法,便毫不留情地走开去了另外一边的男人堆里。加和*温莎满意地看着这一幕,跟舞伴耳语了一番就走向了克里特。她以为没了舞伴的克里特终于没了拒绝自己的借口。“我的克里特,你怎么来的悄无声息的。从舞会开始我就没等到你的到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失落。”
这边的人群第一眼看到加和的时候,都被她全身莹白柔润的肌肤吸引了。那说话的红色唇瓣轻轻开合碰触着,自红唇而出的声音就像夜莺歌唱一样婉转悦耳。尤其是那双纯真欲雨的眼睛只要往那个方向一看,那视线范围内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注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加和失落又嗔怪的表情使得周围的男士都想呵护她。谁又能拒绝圣弗雷亚帝国最美丽的玫瑰公主呢?再说了,拥有一个倾倒众生的妻子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之一。而带着倾倒众生的妻子出入公众场合,更是炫耀的一大资本。克里特侯爵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他的做法实在是令护花使者们发指。他彬彬有礼地拒绝道:“殿下,您刚才的舞伴正等着您呢。克里特并不会来自圣马拉维的舞步,陪伴殿下的事情还是由他来代劳吧。”
作为温斯特的绝对统治者,克里特自然能随心所欲地拒绝一个只是占着侯爵妻子名头的女人。一个来自异乡的公主不过是地方跟王城纽带的象征。克里特给了她罗素夫人的所有荣誉和待遇,允许她奢靡地举办大小舞会和周旋在男人之间。至于克里特对加和的私人情感,恐怕连给情妇温妮的都赶不上。温妮跟自己家族的一位女士挖苦道:“真是个可怜的公主。即便是高贵出身又如何,再高贵也是王室的牺牲品。克里特对她的感情还不如我呢。”
那位女士并不赞同:“她出身高贵又是圣弗雷亚最美的公主。追求者无数不说,名声,权力,地位都不是我们这些小郡的贵族子女可以比的。虽然没有克里特侯爵的宠爱,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轻松地获得帝国绝大多数男士的爱慕。而且,这一场舞会装饰的花费和她身上那些名贵的珠宝,都是你我今生都无法触及的。”
现实给温妮的一耳光抽的十分响亮。加和的父亲是圣马拉维公国的公爵阿维雷修斯*温莎,叔叔是国王德尔罗伊二世。因此加和从小就被视为圣弗雷亚的明珠,在圣马拉维的城堡里过着纸醉金迷、奢侈无度的生活。即便是成为边疆和王城的纽带,凭借来自公国和王城的权力背景,只要不犯法律上的重罪或者引起战乱,她便可以最大程度地享受来自权力的自由。同样公主出生的奥布丽,她的父亲还是旁狄国王指定的继承人。可是她从出生后就因为旁狄之光的预言而被送去了外婆那里躲避谋杀。到了9岁见到父母后,她却被父母隐姓埋名送去了路贞公国,在一个大湖中央的孤岛高塔上一直被囚禁到19岁。最后再被母亲亲手制作的冰冻药剂影响下沉睡了29年。旁狄之光的预言是这位公主降世后,除她以外,旁狄王室会全数覆灭。而这个公主将从另一个纬度复辟旁狄的辉煌,成为日不落旁狄的无冕之王。她作为公主留在世上的东西并不多,也就几件婴儿衣服和一个摇篮。年轻的斯宾塞夫妇对女儿的保护从出生就开始了。接生的人都只知道她有标志性的红发,接触她也就生下来的那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女婴就被秘密带走了。斯宾塞王室和德尔罗伊一世都想杀死这个公主。前者怕旁狄王室覆灭,后者怕公主复辟。两个帝国无论怎么针锋相对,在要伊莲恩*斯宾塞性命这件事上却是高度统一的。公主伊莲恩•斯宾塞在9岁那年就被父母和其追随者们大义灭亲了,活下来的只是骑士塞尔温•穆勒之女奥布丽•穆勒。大战之前,穆勒父女二人被降为了平民。塞尔温就这样带着沉睡中的奥布丽被驱赶到了路贞边陲的小村庄里。她恨吗?在颠簸的旅途里,奥布丽的心头一直在萦绕着这个问题。当她埋怨父母在9岁之前完全缺席时,在得知父母是不想暴露行踪后,她就原谅了他们。而9岁到19岁之间的11年里,奥布丽被囚禁着日复一日的上着没完没了的各种课程。父母每年年末的探望,是支撑她不疯魔的希望。而这个希望最后一次出现的时候,就是19岁那年。奥布丽被突然出现的母亲勒令喝下冰冻药剂沉睡。不过29年过去了,她19岁的身躯才又继续正常生长,就算被知道了是红发也只能被认为是斯宾塞远亲的两三代后人了。喝下药剂的那一刻的确是恨的,她恨自己的父母总是抛下她。可等她苏醒后知道了旁狄的覆灭和新身份的来之不易后,她又觉得过去一切所受的苦楚都是值得的。她会带着父母深远又隐秘的爱活下去,也会一生都活在仇恨的阴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