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布丽让萨夏给塔法里拿来木板、纸笔和墨水。她让塔法里将木板当成桌子,在纸上写上苏迪忒斯城所有贵族的名字,以及他们名下自己的私军和雇佣军的情况。约莫半小时,那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那些贵族的名字。奥布丽看了一下周围,用巫术让塔法里短暂睡去好摄取了他的一些记忆。根据那群名字,她提取了相关的记忆后就把人弄醒了。苏迪忒斯城是个远近闻名的罪恶之城。新旧贵族不仅互相倾轧陷害,就连暗地里的谋杀和绑架也是络绎不绝。总之这里的贵族之间,谁也不会让谁好过。这使得苏迪忒斯郡臭名远扬,恶势力聚集。敦厚的冯莫家族是国王在这里特地扶植起来打压那些贵族的最佳人选。迪波圣城的法师协会在苏迪忒斯城内有个分会驻地,他们是专门为冯莫氏伯爵统治苏迪忒斯城服务的。只要伯爵姓冯莫并听他们的话,塔法里的生死对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的。新的领主加冕仪式一定会招来所有当地的贵族观礼。那些贵族只要一死,被招募的雇佣军都会不顾道义的跑掉。就像昨晚那个骑兵队长一死,别的骑兵就直接逃跑一样。私军虽然难啃,可是他们的头领突然死掉,只要迅速收割掉还活着的所有贵族,塔法里就可以完全控制苏迪忒斯城。前提是,塔法里要有足够的野心和迅捷残忍的执行力。奥布丽将佩剑扔给了同伴后问道:“若是没有雇佣军,你的私军能完全控制苏迪忒斯城吗?”
塔法里斩钉截铁地说:“能!”
这个领地的势力为了互相角力,本地是找不到那么多人参军的,于是他们将大量的金钱花费在雇佣军身上。塔法里在确定成为继承者后,老伯爵的私军基本上都是他来控制。私军是忠于伯爵的,是不会弑主的。这反而让只拥有雇佣军的塔法里的弟弟能彻底血洗了老城堡所有人。奥布丽挥手之间,残余的头发被燃烧成了灰烬随风而落。她对着惊愕的塔法里说:“等我几分钟。”
塞尔温挡在了马车前:“奥布丽,不要管他了。我们可以平静地离开这里的。要是因为他出了事,真的不值得。”
奥布丽看着塞尔温沉痛的眼神,她抿抿唇还是做了决定:“他有机会复仇,不像我根本就没有机会。杀亲灭族的仇没有人能替我报,可是帮他复仇我却是可以做到的。我也不会暴露。你看我头发都没了,再加上一些伪装。你们在这里等我到黄昏,我很快就可以处理好这一切的。”
塞尔温这才知道外表平静地奥布丽根本就没有放弃复仇的想法。当年那个伊莲恩在成为了奥布丽后,对情绪的伪装就被训练成了本能。就连塞尔温都被那平静地外表欺骗了。既然做不到阻止,那就为她善后吧。塞尔温让开了道路:“我们会在这里等到黄昏,若是太阳将沉,我们就会来到城内。”
奥布丽对于隐瞒这件事并没有感觉愧疚,这得多亏了高塔上那些午夜梦回都要战栗的课程。奥布丽跳上了马车,再次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她的身高和体型就变得跟普通的男人一般。由于光着头,裹着黑色头巾,在黑袍斗篷和面具的遮掩下,她的外表根本就看不出来是个女人,就连双手都戴着黑色的手套。至于声音,吃了药后也成了中年男人的声音。包括她身上的味道都是强烈的,男巫师常用的苦艾味道。在浏览了那些名字后,奥布丽将纸张付之一炬。随后,她骑着马走在前面,塔法里也赶紧上马紧跟着她离开。奥布丽和塔法里果然在北门遇上了劫杀的雇佣军。雇佣军的尿性就是拿钱办事,一遇见前面队友惨死的情况就分崩离析。塔法里自然不能单枪匹马地闯过去。奥布丽释放的烈焰却可以,毕竟这根本不是普通人类能对付的。如今的法师全在加冕仪式上,他们遇上这位使用火魔法的法师只有送死的份。奥布丽看着那些想逃跑的人并没有想放过他们,她从虚空之中画出法阵,召唤出来的烈焰瞬间就把附近的雇佣军吞噬了。她看着更远处人来人往为新伯爵而欢呼的街道,眼神冷冽地对着塔法里说:“你的臣民在你没有彻底剪除所有贵族后,都不是你的臣民。贵族那么多,你让他们不满意的时候,他们就会立刻投入别人的怀抱。所以啊,塔法里,在未成功之前,你要用鲜血给予他们震慑。”
说完后,她打马飞驰在街道上,完全不顾那些前面欢呼的人群有多么的热闹。塔法里被她上了残忍又生动的一课。他跟在她的身后,一步步迈向充满鲜血的道路。南城私军因为没有军令,只能在日常训练的大营里焦急如焚的等待着塔法里的消息。要是塔法里再不出现,过了今天这些私军都会成为谋权篡位者的所有物了。塔法里领着奥布丽出现的时候,私军都在高呼塔法里的名字,催促着他赶紧带着众人杀进加冕仪式夺回伯爵之名。塔法里让他们安静然后请奥布丽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不必冲进去。因为领主城堡将会被夷为平地。塔法里,你安排军队去所有你纸上写着的那些贵族之人的家里。若是有人在别的附属郡,派出去的人就在城外等候。等你们听到城堡的倒塌轰鸣声,城内的私军就要立刻将那些贵族所有的亲眷全部杀掉,城外的就要马上赶去附属郡执行同样的任务。你们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不把名单上的那些人绝大部分杀掉,你们就会被剩下的贵族一一判处死刑!”
说到这里,奥布丽正对着塔法里说:“届时在法师协会的见证下,塔法里,你的头颅将会被挂在王旗的顶端。你将永远不能成为苏迪忒斯城的真正领主。你要报仇更要绝除后患,你也不想你和你忠诚的将领们日日夜夜担心着被那些贵族报复吧。只有彻底的毁灭,你才可以在苏迪忒斯城建立完全属于你的统治体系。届时,法师协会的法师也没有借口驻扎在这里,你的统治才不会是国王扶植起来的傀儡。”
是的,冯莫家族就是国王的傀儡。塔法里满眼失望地道:“那位为了平衡冯莫的势力,甚至还叫法师暗中鼓动别的贵族来牵制冯莫的领主统治。我的父母叫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要在我成为领主之前都不能去彻底查清那些事情。明知道我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还是在我父母死去的第二天,这些法师就迫不及待地扶人上位。”
奥布丽的嗅觉太灵敏了。领主的权力就是可以完全统治自己的地盘,国王是不能越过领主去管辖领主的臣民的。冯莫为了对付当地势力已经依赖上了国王,国王怎么可能将已经套上缰绳的骏马放归田园?塔法里和父母都不是真心同法师合作的,法师自然更想跟愿意同流合污的领主相处。塔法里认清的时机是恰到好处的。他在晚年回忆到今天曾说:我的幸运就这样开始从天而降了。她带着我走上了领主的道路,仅仅一天就教会了我几十年都没学会的东西。可能塔法里真的是有那一份做领主的幸运在里面的。他拔出佩剑指向天空:“为了我们的家人,为了我们将来的自由!我们的刀锋一定不能退却!你们是私军,是利刃,那些无辜的生命不会白白牺牲的,他们的死亡会成就未来稳定和平的苏迪忒斯!今日我们为了苏迪忒斯而战!一切为了苏迪忒斯!”
私军重复了三次“为了苏迪忒斯!”
后,塔法里就紧锣密鼓地把城内城外的任务分配给了四个副手。这时候,苏迪忒斯的新伯爵已经落座在领主座椅上了。在休息片刻后,他和她的妻子将接受众贵族的见礼。塔法里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城堡的门口,不过他并没有进去,而是给了新伯爵一封简短的信。递完信,塔法里转身骑上骏马,顺着城堡的中央大道向通往市井的外面跑去。在行至一半的中央大道上,塔法里和飞驰向城堡的奥布丽身影交错。两个命运轨迹大同的可怜人就此绑在了一起。侍卫在离城堡二十多米的喷泉前拦住了这个诡异的黑袍男人。等他们看清后,又两股战战地收起了武器。那苦艾的味道弥漫在男人的周围,犹如死前所有苦闷凝结出的实质味道。奥布丽在马上没有下来,她对着侍卫说:“逃亡吧,趁死亡还没找上你们的时候。”
她这次的施法方式缓慢又繁复,头顶的乌黑发茬渐渐变成了暗红色。随着高级火魔法烈日坠落的低声吟唱和斯宾塞血滴的献祭,冯莫的新伯爵和盘踞在这里的贵族将会遭受到史无前例地偷袭。来自远古的火之灵王,您的子民在此召唤您!请您撕裂时间和空间的束缚,降施您的火灵之力于吾身。让吾以此神赐之力,将敌人的一切燃烧殆尽!法阵和咒语即将完成的时候,奥布丽全身的火魔法在两手之间形成了火球。随着她双手将形成的火球推向城堡,火球也越变越大,咒语的最后一句话也说出了口:“烈日坠落!”
这种斯宾塞血脉独有的高级火魔法,用毁天灭地来说都不为过。初代最强的斯宾塞国王就是凭这个轰塌了奴隶制帝国的大门。不知道死亡将至的新伯爵才刚刚打开那封来自自己哥哥的信。信上写道:我亲爱的弟弟,愿你和冯莫氏的伯爵之位永生永世地绑在一起。随着烈日坠落般的火球砸向冯莫家族的城堡,城堡里的所有人连哀嚎声都没有发出就被轰成了碎片。奥布丽察觉到魔力的动荡,意识到还有个法师还活着。她迅速离开了原地去往另一个地方,在那里守株待兔。这场偷袭里唯一幸存的只有协会分会的会长法师帕尔撒。他因为有总会法师首领圣加利斯制作的护身戒指而存活了下来。从一开始就跑路的守卫们倒也算得上是幸存者。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各个贵族的雇佣军都从驻扎在城堡附近的地方奔向了城堡。当他们看到城堡被夷为平地后,纷纷跑去废墟里查看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带走。令人失望的是,这里除了残肢残渣就是烂木头烂布,珠宝都成了粉末了。雇佣军将附近的附属城堡群全都抢了个干净后才离去。城内的贵族家里,血流满地。无论男女老少,尤其是最有可能继承爵位的男孩都被一一找出来处死了。那些在塔法里心里烂熟于心的人名,从一个个鲜活的印象变成了一个个冰冷的名字。城外的军队也出发了。那些四散奔逃的雇佣军根本不敢靠近塔法里的私军,全都躲着他们走。人这种东西在遇见危险的时候,要么盯着自己在意的人或者事物,要么就去寻找能使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驻地作为法师的老巢,自然能第一时间吸引帕尔撒的到来。奥布丽来到了法师协会驻地的门口,静静等待着法师幸存者的到来。帕尔撒无处可去就回了驻地。就在这里,他见到了侍卫们所说的那个黑斗篷男人。他愤怒至极地质问着奥布丽:“你身为法师用着至高无上的高级魔法,行事行径甚至连服饰都是巫师的样子,你不觉得你愧对光明之神的恩赐吗?”
奥布丽的男音混浊又沧桑:“国王派你们来的目的,不就是让冯莫家族统治苏迪忒斯城吗?短短一天之内就能实现这个目的,你应该感谢我才对。还是说,法师协会其实就是国王派来干扰领主统治的工具。可我记得法师一向视权力,珠宝和肉体为肮脏之物。你们为国王统治他人,平衡势力,跟旁狄末期的官方纯血巫师有什么区别?我这身不就正好展示了你们的行径吗?大家都是法师的魔力,巫师的行径罢了。”
帕尔撒被揭穿了真面目,但是他恼羞成怒却不敢出手。这种级别的法师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帕尔撒不敢出手,可不代表奥布丽就会放过他。放过他,他就会回到总会让所有法师追查高级火魔法这条线索。这就是奥布丽等在这里的原因。在短短的交流后,帕尔撒就被烈火烧成了灰烬。最终,他的骨灰被风一吹就没了踪影。混乱的苏迪忒斯城暴力犯罪随处可见。为了不被查到买药的记录,奥布丽趁着雇佣军的打砸抢在暗中洗劫了一批珍贵的药材。她唯一的仁慈就是将那些舍不得财产的药材商人打晕了。那些金币和珠宝也被她带走了一部分,走之前还烧了一小部分药材。这样她就可以用药材商人被抢劫的表象来掩盖药材的失窃。领主对领地绝对的统治权就体现在铸币和立法上。为了让商人产生被劫走钱又捡到黄金的错觉,奥布丽将珠宝丢在附近大街上吸引走了所有注意力。接着她就将满是前任伯爵头像的金币融化成金饼塞在了药材商人躺着的背后之下。她取出伪装身形的填充物丢进火里,将药材塞进了空出来的地方。最后,她就在人群众多却无人注意的情况下不留痕迹的脱身了。塔法里本人没有出现,他处理城内贵族的副手却在大营这里等着奥布丽了。“法师大人,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伯爵现在正亲自带人逮捕那些趁乱抢劫的暴徒。他命令我带您去大营的库房里拿取报酬,现在请随我来吧!”
奥布丽看出来了塔法里急切想挽回郡民形象的心理。这种逮捕抢劫犯的事情都是基层私军或者治安官才做的事情,身为伯爵,他大可以直接发号施令。黄昏的时候,三辆朴素却结实的四人马车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到来。车上装满了足够的粮食,大量的金饼,朴素的布匹以及被油布包裹着的大量药材。塞尔温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城门附近的动静。当看到那些马车平静的等在那里的时候,他们就有了一种已经成功了的预感。其中一辆马车里,奥布丽正在跟塔法里告别。“在踩着鲜血满地的贵族家里出来后,我看到了郡民对我的恐惧。我试图告诉他们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苏迪忒斯城的稳定,而他们只是跪着求我不要杀他们,完全不理会我的解释。”
塔法里此时满脑子想的就是挽回过去郡民的爱戴。奥布丽问他:“他们怎么称呼你的?有没有将武器对准你呢?”
塔法里先前的想法烟消云散了:“他们称呼我为伯爵大人,只向我求饶,请求我的赦免。是的,无论是出自自愿或者被迫,他们都已经承认了我的地位。至于刀剑,他们根本不敢对准我。”
奥布丽给他上了今天的最后一课:“你应该能看到,当他们对付抢劫的暴徒的时候,少部分人还是会选择顽强抵抗的。一个父亲死了,作为子女们顶多怀念个几年,而兄弟姐妹争抢遗产的仇恨却可以绵延几代人甚至是结下血海深仇。可见财产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只要你的税率合理并且没有侵吞他们的财产,他们没有别的贵族可以依靠就会自然而然的依附于你了。可这对苏迪忒斯郡民是远远不够的,他们背叛成性,温和的手段只会让那些暗中想报复你的人有机可乘。”
仁爱和善良的教育使得塔法里成为了一名理想主义者。这让他在过去对兄友弟恭的假象没有丝毫的怀疑。最终,这些仁爱和善良直接导致了他继位惨败,父母妻儿身死的惨剧。塔法里彻底抛下了对本地郡民那多余的宽容和仁慈。他询问道:“还要怎么做?”
奥布丽问:“伯爵养过羊吗?”
塔法里摇头。“我曾在一处居所陆陆续续看了很多年牧羊人养羊群的方法。他们不必自己动手驱赶羊群,而是让牧羊犬替他们教育和管理羊群。你现在的民心就是四处奔逃失去管理的小羊羔。若是有牧羊犬从远处把他们赶向你,而你替他们管住了牧羊犬。长此以往,那些羊就会视你为他们身心的庇护者。你和你的未来继承人在多年驯养他们之后,离开你就会遭受毁灭性打击的想法就会根植在他们的思想里。”
奥布丽将另一个忠诚药剂的银锥小瓶子递给了塔法里:“去找一只忠诚又凶恶的牧羊犬吧。郡民最怕失去的就是财产。若是有一股盘踞在某附属郡森林里且无法被轻易剿灭的强盗。他们在这个陷入动荡的时候将出城的郡民洗劫一番后,把苏迪忒斯城城外所有郡民房子全部烧毁。大量失去财产和没有住所的郡民会给所有臣民带来巨大的恐慌,这绝对比贵族死了还能让他们六神无主。这时候你就带着你的人将这些强盗驱赶至某个小郡。那些强盗只要存在着,他们就无时无刻都需要你的存在。你的私军,他们只负责打仗和守护城池。驱逐强盗是治安问题,就用治安官的手下去执行驱赶任务。一来这不会动摇你的私军实力,二来,他们战斗力弱,和强盗的交涉才会有来有往,才能把这个计划长期坚持下去。从强盗那里收回的财务不必全部还给郡民,你要把一半的财务奖赏给那些替你驱赶强盗的治安官。郡民本来对抢走的财务是不抱希望的,你能归还一半,那一半就是治安官为他们做事的报酬。不要对他们慷慨无私了,至少在你做伯爵的期间不能。你的财产要去投资先进的产业和基础设施,赚来的钱你要好好给私军配制武器和改善生活条件。这样你招募私军的数量也会与日俱增。另外,有多的财物就去建设和投资学校。你的骨子里还是那个塔法里•冯莫,只是现实逼的你不能做回原来那个自己了。但是你可以把那些孩子教育成那仁慈,友爱和善良的你。等现在的郡民老去后,新生力量的思想就会和现在完全不同。届时,你的后代才可以让强盗势力彻底消失。你要记住,你现在就是第一代的领主。为了以后的延续,你必须要用雷霆手段扫除一切不利于后世统治的障碍。”
奥布丽为他想的很周全。既有新的好名声也不用去讨好臣民,甚至还能让他在高压统治下的铁碗手段成为正义的象征。塔法里下午才赶跑了逗留在城内抢劫的雇佣军,他下意识的抗拒这个做法。可是对付这群随时能背叛领主的墙头草臣民,他只能采用卑鄙又冷酷的手段去对付他们。苏迪忒斯的流血一月只是个开端,它将给塔法里和苏迪忒斯郡带来史无前例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