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本听着泽田的话语,双手紧紧抓着木栏,整个脸庞在隐隐的颤抖,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然而却又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森本当然无法进行反驳,因为一旦他进行反驳,就有可能被随时认定为翻供,从而丧失认罪认罚的资格。 泽田主任在撒谎! 他在赤裸裸的撒谎! 这……这可是法庭呐!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这些身居高位者,能够如此面不红,耳不赤的撒谎! 森本已经有些迷茫了,在京都大学担任研究员短短两年的期间里,他发现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他所理解不了的事实。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皮鞋声响起。北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走到了森本的身边,他轻轻地拍了拍森本的肩膀,低声道,“真金不怕火炼。只要你是无辜的,那么哪怕他们无论在怎样撒谎,也无济于事。谎言不会因为重复千遍,就成为真理。”
谎言再怎样重复,也是谎言。 只要是假的,就无法成真。 撒谎者终究是撒谎者。 森本身子的颤抖微微止住,朝北原点了点头。 北原随即转向法庭,开口道,“裁判长。控方所作出的指控明显具有纰漏。无论房地产投机风潮再如何汹涌。不动产的交易消耗的时间仍然较长。从看房到签订合同,再到付款,办理不动产登记转移手续。在这些繁杂的手续下,不动产的转手速度必然无法很快。检方说森本通过挪用加速管卖出资金,来进行房地产投资的事宜,明显与常理不符。通常而言,侵占资金者不会选择这些转手速度慢的资产。”
“辩护律师显然对当前的房地产投机风潮缺乏了解。”
千贺子发出一声冷笑,“现在的房地产投机浪潮,都是有专业的房地产投资公司持有房屋,随后这些投资公司再发行有关房屋所有权份额的‘类证券化’份额产品。”
“比如说,一家房地产投资公司持有京都的一座住宅。其会将该住宅的产权,例如分割成一千份,并发行一千份的房屋持有券。通过购买这些房屋持有券。房地产投资公司承诺会将房屋上涨的收益按照持有券对应的份额,进行分红。如此一来,尽管房屋的所有权虽然没有变更,但是森本可以通过购买这些持有券,达到间接投资房产的目的,并且也能迅速将这些持有券进行转手。辩护律师所称的困难并不存在!”
千贺子像是因为终于抓到对方律师的一处披露,而炮火全开:“投机浪潮之下,人人都抱着不劳而获的幻想。这些投机者皆钻研奇技淫巧,旁门左道。森本也沉浸在这些投机浮华下,不可自拔。本项贪污事实中,森本的犯罪动机确凿无误!”
千贺子嘴角翘了起来,享受着训斥那位北原律师的快感。这一通驳斥,仿佛将她一直以来被那位男律师所压制的苦闷,全部给宣泄出来。 这位女公诉人带着胜利者的感觉,坐回到席位上,然而,一回眸间,却发现——那位北原律师还依然站在法庭之上。她的双目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几分。他究竟还想要干嘛?! 北原朝证人席走去,站在了泽田的面前,望着这位在AI寻路领域有着顶级造诣的专家,说道,“你刚才向法庭作出的陈述,都是真实、全面,且没有隐瞒的吗。”
泽田挺直了胸膛,微微咳嗽了一声,“当然,我刚才所作出的陈述,都是真实的,没有向法庭作出隐瞒。”
“可是,据我了解,事实好像同你说的不太一样。”
北原的嘴角微微翘起。 泽田咽了咽喉咙,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律师的眼神有点慎人。泽田随即再度开口道:“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就我所知道的,向法庭说了。”
“确定?”
“反对!”
千贺子立刻站了起来,“对方律师在不断重复发问,无理纠缠证人发言的真实性。”
北原立刻看向法庭,“裁判长。辩护人现有一项证据要向法庭提交。该项证据可以反驳泽田证言的真实性。请合议庭允许被告律师向法庭呈上该项书证。”
书证? 反驳泽田的证据? 千贺子愣了一下,紧接着立刻回应道,“这是证据突袭!裁判长!辩护律师应当在开庭前提交有关的书证,供检察厅进行仔细审阅,以便在庭上进行质证。”
“刑事诉讼法并没有规定辩护人提交证据的时间。”
北原针锋相对道,“‘证据突袭’这种讲法对于辩护人而言,没有法律依据!辩护人既可以提前提交证据,也可以当庭提交证据!”
“好了!”
佐久间法官示意双方不要争论,紧接着看向北原,“辩护人,你们提交证据的来源是什么。如果来源不是经过有权国家机关调取,只是你们自行收集的话,那就留待庭后双方进行书面的举证和质证。”
“裁判长。”
北原回答道:“该份书证系来源于会计检查院既往的审计检查,是会计检查院行使职权中所形成的文件。”
“行,那请辩护人提交给该份书证。”
佐久间法官点了点头。 又……又是会计检查院?! 千贺子不由得错愕了起来。她已经越来越看不透面前的这位辩护律师了。为什么会计检查院要选择站在他那边?为什么会计检查院要为这桩刑事案件,做到这种地步,以至于他们内部的审计材料都要提供给这位辩护律师。到底是为什么?! 北原随即从辩护席上拿出了两张纸递给了书记员,书记员又分别呈给检察官和审判席上的法官。 千贺子不知道这个辩护律师到底呈交了什么样的书证,在拿到这张A4纸以后,立刻浏览起来。目光刚开始扫视上面的内容,千贺子的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大,尽管她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却依旧无法掩盖她心中的震惊之感。 北原笑了笑,开口道,“裁判长。方才辩护人呈上的是会计检查院关于联合研究所资产的例年审计报告。其中,审计报告已经发现研究所七根加速管被借走一事。经过会计检查院调查,七根加速管借走一事另有隐情。”
“工学机械能化联合研究所,下设有设备研制中心。在前年,设备研制中心与海外公司签署了七根加速管制造合同。然而,当年,由于半导体材料极度短缺,设备研制中心无法按照约定生产出七根加速管。因此,中心面临违反合同,要赔偿巨额违约金的法律风险。在此情况下,研究所考虑到出口七根加速管所获的资金,足够再购买回十一根加速管,于是就通过外借的名义,让研究所外部的课题组将所内的七根加速管借走。”
“而我的当事人——森本,就是被安排去借走该七根加速管的人。但是,从始至终,我的当事人始终被蒙在鼓里。他至今还认为不该按照课题组的指示将七根加速管借走,予以出口售卖。我当事人森本实则是研究所为害怕就私自将加速管出口一事担责,而寻找的替罪羔羊!真正借走这七根加速管的不是森本,而正是联合研究所自己,正是身为研究所主任,不可能不知情的泽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