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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谷主(1 / 1)

杀无赦三字刚刚出口,便听众多乐声同时响起,吹拉弹唱的,敲击摩挲的,乍一听来毫无章法,但却暗含着令人昏沉的魔力,以及潜伏在那乐声之后的乐杀之术。秦言不懂音律,听不出其中差别,只是早先在皇宫藏书阁中看过天音谷乐声的简单介绍,既已知晓其能执绋渡魂控制鬼尸,便也在迷惑人心方面做了应对。秦言抬手点了自己穴道,暂时阻闭听力,然后,一剑起便如龙飞凤舞,自带银光万千,清辉从手间绽放,开出一朵无限延伸的死亡之花。琴弦如同脱缰的马,从琴框上射出,一头在主人手中,一头却似难缠的蛇紧紧盯住猎物。而那箫笛竹孔中,也会咻地射出几根防不胜防的毒针来。秦言在天音谷的乐阵中往来自由,根本看不出束缚,待到乐音陡转,却如弥天大网,四面不开,堪堪将秦言围在其中。秦言持剑,然后剑指轻点过剑刃,内力灌入,冬风掠过剑尖清辉,光亮如同神兵。铮——,虎啸龙吟之声,长剑贯日而出,掀翻琴筝无数,竹玉的管弦承受不住这剑气,也破裂开来。众人小声尖叫,然后,便见那灰衣快得像是一阵风,再一抬头,琵琶女已经被秦言制在剑下。焦尾的剑刃光亮如新,无锋的剑尖抵在琵琶女的胸口,标志性的木鞘却在秦言手中。虽然长剑无锋,可却没人敢动,因为握剑的人是秦言。失了各自乐器的天音谷门人,呆愣愣的看着中央,静得像是这片山谷荒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秦言道:“你们拦不住我,我也无意要取你们性命。我再说一次,秦言前来拜访乔谷主。”

琵琶女心里一横,咬了咬牙,道:“你就是杀了我,谷主也不会见你。”

“乔谷主避而不见,莫非……已经知道我为何而来?”

秦言眸色微冷,道,“既然如此,我就屠尽你天音谷所有弟子。我便不信,乔谷主还能坐得住?”

说罢,便听见轻微的噗嗤声,焦尾却已经刺进了琵琶女的皮肉,虽入肉三分,却因力道和伤处都掌握得刚好,让人痛苦之中又不免血流不止。琵琶女的脸色变了,竟也出现了惊慌。焦尾再入三分,刚好错开心脏,但已让琵琶女难以忍受。一旁失了乐器的弟子们见之大惊失色,却因为没有命令不敢上前,再来,他们一群小虾米,有武器时一拥而上都不是秦言的对手,手无寸铁之时就更不会有任何成效。所以,这些自诩为天音隐世的弟子们,头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竟再没了轻拢慢捻抹复挑的优雅和出尘。果然,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焦尾已经穿透琵琶女的身体,背心却未露出一丝剑刃来。不是果断的一剑毙命,反而要尝试这样拖拉的死亡,就像钝刀割肉,痛不欲生。然而秦言却没有丝毫恻隐之心。若不是乔寅心中有鬼,何须这般阻拦?虐杀这个看门狗,也算是向天下人宣布自己复仇的决心。秦言看着其他弟子或是苍白或是铁青的脸色,很是满意,道:“我要见你们谷主。”

言罢,焦尾抽出,滑落一串血花,在寸草不生的砂石地上上洒得曼妙而惊异,就像是黄泉的曼珠沙华。秦言轻轻抖了抖剑身,再滴落几滴血珠,她轻蔑而冷漠的说:“挡我者,死!”

无人敢动,若不是同伴在侧给了彼此一点儿勇气,他们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秦言转身,大步走进去,每一步都实实在在的踏在泥土之上,风把她的裙角吹起,扬得像是凯旋的英雄。面面相觑的弟子哑然,突然,不知是谁说了一声“谷主会杀了我们的”,如同一滴冷水滚进了热油。刹那间,本已经偃旗息鼓的众人竟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似乎是要用凡胎肉体挡住秦言前进的脚步。秦言微怔,看来这个隐世不出的乔谷主,绝不是个只知弹琴做曲梅妻鹤子的隐士高人,要不如何会这般苛待自己的门徒?不滥杀无辜,这是秦言给师傅的承诺。可是,天音谷弟子无辜吗?他们自己前来找死,况且,他们的谷主大有可能就是杀死秦勉的凶手,他们此举,除了螳臂当车,还在掩护凶手。该杀。秦言于杀伐之处的果断绝对比一般男子更强。既然她已在心底给这些人判了罪名定了死刑,那么,就算是以大欺小的屠戮,她也绝不手软。焦尾如同入水的鱼,食人鱼,每一次跳跃都要带走一条人命。在焦尾又要割断一个弟子的咽喉时,秦言耳畔居然有了声音:“秦门主。”

传音入密,是天音谷主乔寅。然后,有一簇礼花在空中炸开,是七道彩色的影,如同一把七弦琴。众弟子见此,全都停下了动作,即使是那个正处于焦尾剑下割破了脖子的弟子也不再挣扎。那是天音谷的信号,要所有人撤退。秦言看得明白,冷笑一声,松开长剑,将那差点儿丧命于焦尾之下的弟子推了出去,然后便见他们无声而快速的退走,只留下一个长相俊朗的蓝衣少年。秦言记得这少年,因为他的乐器就是两个铜铃。现在看来,铜铃不仅仅只是乐器,更是敲门砖,所以这个少年才会留下来,引秦言去见谷主。乔谷主传音入密,道:“秦门主,请随小蓝来。”

秦言明了,归剑入鞘,也不怕这蓝衣少年耍花枪,便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语,直到来到一廊前。少年铜铃毁在秦言手中,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勉强的行了行礼,道:“谷主就在前面,请自行进去罢。”

秦言不去理会这少年的无礼,却也不是无脑的进去,她看了看四周,长廊弯曲向前,倒是有可能布有机关的。秦言左手握剑,足尖轻点,已然掠起,脚不落地,如蝶般蹿入长廊。若机关是靠重力感应,那么,若是人根本就不从地上过呢,那机关要怎么感应重物然后启动?是以秦言便用这法子行进。然而,对于其他人而言,以轻功避免踩中机关虽是个好法子,却很难行得通。先不说没有那么高明的轻功支持,况且,人在空中露出的破绽也相对较多,一个不慎便会落入灭顶之灾。这问题秦言不是没有想过,可她对于焦尾、对于自己的那份自信,绝非他人可比的。她的剑气,她的内力,她的洞察力,足以抵御那可能的偷袭。况且,乔寅并没有要偷袭她的打算。长廊已经到头,耸立在眼前的,是一座亭子,四面用纱幔罩着,偶来的风吹开小小的一角,却看不清里边的人。秦言落地,焦尾还在左手,她看那亭子,有篆书的匾额,写的是“踯躅”,想来便是这亭子的名字吧。纱幔里边传来声音:“秦门主,请进来吧。”

那是个十分从容的女声,听起来年龄应该同方菲差不多,但却如同这踯躅亭一样,飘渺而不可见。秦言撩起一面纱幔,踏进,便听破空声刺啦,有锐器呼啸而来,不多,只一根。秦言出手,电光火石之间,那锐器的顶端只留秦言两尺距离,却再也前进不得。秦言两指之间,夹着一根被削尖了顶端的琴竹。秦言道:“不闻琴声,却见琴具,这就是天音谷的待客之道吗?”

话音刚落,便听得乐声起,忽快忽慢忽高忽低,慢弹时如叮咚的山泉,快奏时又如潺潺的流水,音色明亮,嘈嘈切切之间,仿有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明快,叫人心神一悦。秦言知这是乔寅的把戏,虽未正面交过手,但终究是一派之主,不管用什么法子,能够轻而易举诛灭鬼尸,绝不是什么只会弹琴唱曲的善男信女。拧了拧眉,拔剑,铮然轻响,却没有出招,而是以焦尾划那石桌,一下又一下,声音刺耳,毫无规律。而另一边,秦言手腕一翻,手中琴竹飞出,穿过纱幔,极速飞出,然后,那乐声戛然而止,似乎有什么东西断了琴弦。乐音一停,秦言磨剑的动作也骤停,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已翻了出去,清辉万千,一剑劈向那断弦之处。然而,对方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在秦言袭来的同时,对方已经弃琴掠起,趁着焦尾斩来之时,刷的一根银丝迸出,像是无形的长蛇,直接去缠秦言的脖子。秦言身子向后仰,拿着木鞘的手撑地,整个人都几乎要躺于地上。在那银丝纠缠到时,她却如同滑溜的泥鳅,不知使了什么法子,从那看似无懈可击的缠绕中脱出,然后,焦尾刺出。刺的不是银丝,而是牵引银丝的手。秦言似乎自己也变成了一把剑,和焦尾一起,顺着那银丝,迎难而上,前方清辉万千,剑气纵横。银丝返程来救,却也不及秦言之快。无锋的焦尾呼啸而来,眼看就要刺到,却听对方开口:“秦门主。”

焦尾骤然停住,因为停得突然,剑尖还因为惯性颤了一颤,却没有再进一步。秦言看到对方露出真容,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眼角透露着风霜,但脸上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只是她那满头白发与这年岁并不相配,想来是有很多故事的。秦言道:“不曾想乔谷主竟是个女人。”

乔寅道:“秦门主不也是个女人?”

说话之间,本已乖顺的银丝却死灰复燃,像是冬眠苏醒觅食的蛇一样,直戳秦言后颈。人身后是没有眼睛的,秦言身后自然也没有,可是,她避开了。准确的说是,她拿着木鞘的左手往后一伸,像是纺锤一样,轻轻卷了几下,那张牙舞爪的银丝就像是绣娘刚刚纺出的丝线一样,乖巧的缠在木鞘之上,不再动弹了。乔寅笑:“秦门主果然名不虚传。”

“乔谷主却不如传说中的与世无争。”

“哦?”

秦言冷冽道:“谷主既然知我来意,便不必隐瞒了。”

她左手运气,看似轻轻一拉,实则是蕴含了内力的,那银丝铮然断裂,而她的眼中也慢慢露出杀意,“欺瞒我的,都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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