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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少林(1 / 1)

秦言前往河南嵩山,九死一生,终是手刃了绝方丈。但是,少林寺不比其他门派,之前便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说法,再加上少林还有十八铜人阵。秦言虽然得手,但下山之路比必杀本身更要艰难。这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秦言无数次的差点儿因为流血过多而昏迷,却强撑着自己不敢睡过去,终是摇摇晃晃的逃出。隐匿山林见到次日朝阳的时候,秦言身上满是淤青和伤痕,一袭灰衣都被血染得发红发黑,就连焦尾上也都凝着一层厚厚的血污。她一身内伤,吐了无数次的血,几乎要把心肺呕出来,头晕眼花之中紧紧捏着焦尾,一滩一滩的吐血。恍惚之中她想起那个白衣胜雪却没个正形的年轻人,虽然一直以来对她都是利用,可却没有真正害过她。她苦笑,吐出一口血沫,自言自语道:“不过如此。”

少林门人追得太紧,她无法出得河南,甚至不能直接出现在闹市,便只有在山林之中躲藏。她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不知天残派怎样了,更不知道她一心想要击杀的大仇人们究竟都是谁都在哪儿。她将身上带着的伤药全部吞下,浓重的苦涩在口腔中打转,经久不散。她皱着眉,手指触到一颗麦芽糖,用油纸包着,好在冬日天冷没有融化。这是陆离给的,或者说是硬塞的。那个大男人,偶尔比小女孩儿还要矫情,吃药嫌苦非得吃颗糖,受伤疼痛也会含颗糖,说是人生已经这么苦了,怎么能让嘴巴里也苦呢?之前一直觉得陆离是瞎扯,可现在,秦言竟觉得这话还是有那么点儿道理的。她剥开那麦芽糖来,白色的,黏糊糊的,还散发着点儿甜香。塞进嘴里,轻嚼几下,满齿留香,甜味儿顺着咽喉滑下,散入整个身体,彻底冲淡那伤药的苦涩。暗杀了绝方丈,秦言蒙面潜进,虽同守寺僧人交了手,还在十八铜人阵中纠缠许久,但说起来,并没有人看到秦言的真面目。而秦言一路奔逃,也没有被直面过。就算天下人都猜测杀人者是秦言,可是,没有证据,便不能笃定此事。而秦言当时杀了绝方丈的那一剑,也不是平日所用的剑法,而是左手剑。况且焦尾除了木鞘,并没有异于其他的特殊之处。若说轻薄细长,其他的剑也是如此。少林门人笃定杀害方丈的凶手逃进了山里,追击不成,便又集合人马搜山。秦言一边同他们玩着你追我退的猫鼠游戏,一边修养身体,并且开始理顺那些线团一般的线索。官银、鬼尸、茶坊,这三件事的确是有关联的。官银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在振威镖局,虽在镇院石像中找到了五万两,但还有十五万两一直不见踪影。鬼尸出现过的地方有蜀中、岳阳、洛阳和渝州,蛊毒来自唐门,刺骨针来自女君庵,白沙和《执绋》来自天音谷。茶坊之事,看似狠辣要把秦家斩草除根,但是,却偏偏留下了遗孀孤女。而那十七个凶手,也大都遁形,只余最后四人,仿佛海中冰山无迹可寻。然而,这三件事相互关联,为的又是什么呢?盗取官银为的是钱,炼制鬼尸则是为力,那么清洗茶坊呢,难道是为仇?难道一个被打压到不得不隐居山林不问世事的小小天音谷,真的有能力去做那么多的事儿吗?就算乔寅因为收养阿七之事可以诓得枯竹师太相助,那么唐门呢?她一小小隐世谷主,几十年前被武林正派打压得抬不起头来,是否真的有那个实力支持唐泰安登上唐家掌门之位?况且李昌之号称儒侠,半边在野半边在朝,年轻时也是狂傲之辈,是否能够那么轻易的就被乔寅哄骗?再加上振威镖局王天青,这人也是个刺头,当真会轻易答应?倒是那天机老人,本就是干挖坟掘墓之事的,若乔寅以禁地白沙的秘密引诱,这倒是很容易说服。可是,假设乔寅可以做到这些,既已炼制出鬼尸,一心想要重出江湖傲视群雄的天音谷为何不控制鬼尸直接进攻中原武林,反而是偷偷摸摸像个小偷一样背地里做着坏事?秦言越发觉得不对劲,这天音谷就像是一个被人推到前面的替罪羊,乍一看来与幕后黑手非常吻合,但跳出仇恨仔细一想,却又疑点重重。可是,若天音谷也是替罪羊,那么,真正的凶手到底是谁?秦言倒是有点儿想法,像乔寅这样心机谎言的女人,不像是会为了名利,倒像是为了一个男人。除非,她那亡女洛水的亲生父亲。可惜,虽然看到了灵牌,但那灵牌上竟连姓都没有标注,只有一个名。难道,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的故事是发生在洛水河畔么?若是晓得了那男人的姓氏,或许便能猜出其姓名了。周旋了好几日,秦言才抓到了空档,安全逃出。来接应她的人,一身白袍子,一件很宽大的白色大氅,围巾裹住整个脖颈和半张脸,头发也束得松垮垮的,散了好些青丝下来,把眼睛都遮住了。彼时天正落着小雨,那人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足足有六十四根伞骨,撑起了一个小小的天地,把雨丝和寒凉全部挡在外面。秦言出来时,已是熬了好几个日夜,眼中布满红血丝,疲惫憔悴,衣衫污损,发髻散乱,焦尾握在左手,却被袖口遮了大半。那人不动声色的走过来,伞面移至秦言头顶,什么话也没有多说,非常自然的,大氅解下披在秦言身上,就像是一个等待妻子购物回归的丈夫,直接带走了秦言。待走过这一段路,把人引进马车,赶了马跑出十多里,这才稍微放心下来。马车里有干净的衣服,还有金疮药。更难得的是,里面居然还准备了一个小小的手炉,镂空花纹的手炉精致小巧,明亮的炭火暖了一手冰凉。马车在半路停下,换好衣服的秦言提着手炉又登上了另一辆马车,而车里,一个老熟人正在等着她。秦言看了看之前接应的人,又看了看坐在马车里等她许久、此时正在布菜的白衣男子,爬上去,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怎么会?我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怎么也得抢着来啊,”他从身后的食盒里拿出还温热的饭菜来,把筷子递给秦言,道,“知道你饿很久了,特意在酒楼打包了带过来的。”

秦言接过筷子,道:“陆离,我还真是小看你们了。”

是了,来者是陆离,就连去接应秦言的人也是陆离安排的。秦言在见过石阙道人回来之后发出了一封飞鸽传书,便是传给陆离的,要他调查近年来去过女君庵的人,尤其是住过几日的男人。还说事情可能一直被人操控着,若是如其所料,可能会身陷窘境,要陆离注意防备。陆离这边呢,从来就不是什么对秦门主指令言听计从的乖孩子。秦言要他注意,他却直接查了天残派的动向,在得知秦言独身离开和少林方丈被杀之事后,便猜到是秦言下的手,又猜测便是秦言也难以逃脱少林的围追堵截,便自己安排了人手过来监视着,并且暗中撕开了个小口子。秦言不会坐以待毙,自然会从那里脱身,他便派人在秦言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护她一程。对于秦言的评价,陆离道:“可不是嘛,我都说我深情款款的程度绝不止于此,你偏不信吧?”

秦言道:“看来你的确是我最好的合作伙伴。”

“是啊,除了我,你去哪里找我这种可以兼职多重身份的无间道啊?看看我这演技,这配合,当日在天音谷你弃我而去时,我差点儿真的以为自己做了那些事了。”

“你的戏,的确好。”

不错,是戏,演给其他人看的好戏。天音谷之围中,陆离就旁观者清的提出:“小小的天音谷是否能够撑得起这野心?还是说,这分明是别人强加给它的,目的就是要让它成为一杆花枪,成为桎梏你的工具?”

秦言问此话怎讲,陆离又道:“报杀父之仇分明就是天经地义的,可你,却偷偷摸摸像是在干什么坏事。你只以为这是家人对你的担忧和关爱,是否有想过,这或许是因为其他。比如,有人威胁过方菲夫人,或者,因为敌人太过强大夫人怕你白白送死?”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你也知道,你们洛宗主之前找过我,要我当他的耳目,”见秦言眼神不对,他连忙道,“我可没答应啊!我是很从一而终坚贞不渝的,既然一开始就是跟你合作,那我就不会出卖你啊。况且你也知道,我家主子很看重你,我哪里敢背后使绊子啊。”

秦言冷冽道:“你是想说,宗主其心不正?”

陆离点头。“不会的,”秦言否定道,“就算宗主和盗官银炼鬼尸的事情有关,也绝不会是茶坊一案的凶手。是他救了我们母女,也是他收留了我们。若他真是凶手,何必养虎为患?若他真有嫌疑,又是为了什么?钱、权、人,他都不缺的。”

“可是他得到了你这么一个所向披靡的兵器啊!”

“可十年之前,没有人知道我会成为今日的秦言。”

秦言黯然道,“拜师学剑、修习禁术,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人逼我。所以,若是为此,更是不可能。没人会因为一个不可预知的可能而这样做。”

陆离也找不出更好的话来反驳,只是说:“乔寅是个很有心机满嘴胡话的女人,想来我们是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他话峰一转,又道,“你可有玩过猫鼠游戏?”

“什么?”

“猫儿想要抓到老鼠,通常不会在老鼠刚出洞时就动手,反而是要引诱所有老鼠都出来,再一网打尽。”

“想不到你竟还有这心得。”

“诶,毕竟我可是在京兆尹衙门当过捕快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对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两个人一拍即合,便当即设定了那样反目的计划。让乔寅,让幕后黑手,都觉得秦言现在失道寡助,让他们以为他们一直都把秦言玩弄掌间。然而,秦陆二人却只是演戏而已,秦言坐镇天残派,吸引幕后黑手的注意,见招拆招。而陆离则悄悄脱身,利用自身关系开始暗中调查,配合秦言打起这不见血的战争来。至于秦言嘱托他查的,近年来都有什么人留宿过女君庵。陆离洋洋得意道:“你肯定想不到他居然也留宿过吧。”

秦言面色严厉,神情冷峻,言语更是没有感情,她接道:“宗主,洛远道。”

陆离表现出惊讶来,然后道:“就是他,三年去过三次,可是,渺羽死后,他就再没有去过了。而且,他隐蔽得很,用的是五哥的化名呢。”

五哥?秦言竟不知道宗主还有这化名。然而,便是五哥二字出口,秦言耳中恍惚闪过那么一句话:武当石阙道人。她拍了拍大腿,恍然大悟:“我懂了!李昌之说的竟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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