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下了大雨,路途泥泞不堪,马车轱辘陷进淤泥里,实在是狼狈得不行。最后胡小虎道:“前面有户人家,你下来,我们先去躲躲雨。”
洛芷一脚踏下来,刚好踏进泥潭里,半条腿都陷了进去,裙角染了老厚的淤泥。雨下得太大,连视线都被雨雾模糊了。胡小虎把人拔起来,不由分说把人背到身上,然后,一路狂奔,到了那人家,也不管别人答不答应,直接砸了门进去。主人家见这生着虎牙的小子并不好惹,又有洛芷赔礼道歉,还拿了银两,这才并不发作,反而是赶紧烧水准备干爽衣服。有主人家照顾着洛芷,胡小虎便拉了这里的男主人去一起把车推出来,然后收拾了洛芷遗落在车上的包袱回来。他把包袱裹在怀里,自己打得湿漉漉乱糟糟,但是包袱却没有淋到。沾了好些淤泥的裙子,洛芷自然不要了,打理好了出来已经换上了自己带的衣裳。那是一件白底的流仙裙,裙摆和袖口都是湖蓝色的,显得整个人都婀娜摇曳。因为淋了雨,头发都湿了,一头青丝披下,顺滑得像是最高明的锦缎。那种不施粉黛的美丽动人,是至纯至净的美好,是难以言说的清丽。见大家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洛芷有些羞赧,道:“为什么都看着我,我脸上有泥巴么?”
胡小虎瞥了主人家一眼,主人家赶紧收起视线来,他自己却偷偷用余光去看洛芷,然后道:“没有,只是……觉得好看。”
似乎单是好看已经不足以形容了,所以他搜肠刮肚的又想了一句诗,“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那是他因任务潜伏在一个大儒府中时,听那大儒教学生先秦诗词时偶然记下的。现在用到洛芷身上,竟是如此的符合,才让他觉着,原来古人说的名花倾城天人之姿诚不欺我。洛芷的脸陡然变红,支吾道:“这诗……不对……”并不是说这诗不对,洛芷也是自恃美貌的,只是说这话的人不对。她且把胡小虎当做朋友,却不是其他,一个异性朋友对自己说这句诗,眼中的神情也已经十分明显了,什么意思她怎会不懂?可是,她从小爱慕的便只有程纶一人,如何能够自恃美貌而夺了他人之心?更何况,如此这般,她绝对不能给以回应。所以,在胡小虎问哪里不对的时候,洛芷认真的道:“这是写齐女庄姜出嫁卫庄公的诗,所以不对。”
“你若出嫁,比她更好看。”
“可我不是庄姜,你也不是卫庄公。”
洛芷挑明了来说,以免自己言辞闪烁给了别人错误的暗示,而误了人家一生。所以她道,“我有喜欢的人,我这一回去,就是去找他的。”
胡小虎道:“你就不能变心来喜欢我吗?”
“你会变心不喜欢吃红烧肉么?”
胡小虎想了想,道:“不能。所以你也不能喜欢我,是这个意思吧?”
洛芷点头,却显得很抱歉,道:“满汉全席的确很好,可是对于一个只喜欢吃红烧肉的人来说,满汉全席就也不过如此了。”
胡小虎似懂非懂,却因为这个比喻而释然的笑,他道:“好吧,你说得有道理。”
然后又把包袱还给她,道,“放心,你的满汉全席都没有湿,我护着呢。”
的确,包袱是干的。胡小虎知道女孩子喜欢抹胭脂水粉,唯恐被雨水毁了,又觉得像洛芷这样仙女儿似的姑娘,若是没有好看的衣裳和脂粉,实乃人生憾事,所以才护得这般好。洛芷见包袱和胡小虎,两厢对比,干湿都明显,便道:“你也湿透了,去换身衣服吧,要不会着凉的。”
胡小虎满不在意:“我身体好,不会着凉。”
“现在身体好,以后怎么办呢?人必须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我……没有换洗衣服。”
饶是如此,胡小虎还是被迫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上了主人家的衣服,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农家小子。胡小虎似乎挺满意的,只是说厚了,最后便只着单衣。第二天,洛芷和胡小虎又踏上路途,因为淋了雨,洛芷有些发热,胡小虎便把人送到客栈暂时安置,又自己去请大夫来看。洛芷烧得迷迷糊糊,抓住胡小虎的衣角,道:“纶哥哥,别走,我是来找你的……”胡小虎心知这便是洛芷喜欢的人,倒很是想见见这个红烧肉。但治病抓药要紧,洛芷又烧得厉害,扯着他的衣服说胡话,饶是他再怎么解释,洛芷都听不进去。无奈的胡小虎只能说:“我不走,我去给你抓药,你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
洛芷迷糊道:“我不信,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说着说着她居然落下泪来,“纶哥哥,你不要娶阿姊,不要娶那个郡主,好不好?我喜欢你的啊,一直都喜欢的啊。都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们一起长大,你为什么就不回头看看我呢?纶哥哥……”胡小虎听得心里有些憋屈,不知是为洛芷的爱而不得,还是为自己这还没开始便已宣告结束的感情。他是杀手,没有原则,没有信仰,不喜欢钱,不喜欢权,也不喜欢色,唯一喜欢的应该就是红烧肉了。而现在,还可以勉强加上这个烧得脸颊通红的漂亮姑娘。虽然动手时可以毫不留情,但他仍是是个小小少年,做不到泯灭人性。见到其他女人哭泣,他会觉得不耐烦,可是,见病中的洛芷流泪,他却觉得心疼。于是,他抱了抱洛芷,轻轻点了她的睡穴,看着她绝美清丽的容颜,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还有你那个纶哥哥,如果他敢不要你,我就替你割了他的脑袋。”
可是,言之凿凿的胡小虎,这一去却没有回来。因为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