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老板娘去了后厨,上官便一直盯着那块满是油渍的门帘看。他的眼睛明亮而锐利,仿佛能够穿透门帘,看到后面的一切。
门帘忽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掀开了,上官当然看到了那只大手,而且看得很仔细。 那只手不仅大,而且糙,上面有数不清的细小裂纹,就像干涸的地面,沟壑纵横。 上官突然很好奇,拥有这只手的该是怎样一个人? 他好奇,希望这个人立刻从门帘后面走出来,满足他的好奇心,可令他失望的是,从门帘后面走出来的却是老板娘。 刚才上官无一刻不期盼她回来,现在她回来了,上官却无心去看她,心底居然还有一丝失望。 老板娘微微躬身,托着两盘热菜从门帘下走出,跟着门帘放下,那只粗糙的大手匆匆收了回去。 上官这才收回目光,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老板娘身上。 老板娘面带微笑,目露春风,脸颊比刚才更红,更动人。 她身姿丰腴,但腰肢纤细,缓步走来,腰肢频频扭动,即便连剑八这种对女人不怎么有兴趣的男人也不由皱起了眉头。 老板娘走到桌边,将两盘刚出锅的热菜摆在桌上,如春风般地微笑道:“两位客官久等了,这是奴家刚刚去后厨做的,也不知合不合两位的口,且请尝一尝,就算不合口,也千万不要笑话奴家,将就着吃些吧。”说完,自顾自坐了下来,主动帮上官和剑八斟酒。
上官笑道:“即便不尝,只闻味道,也知道是美味。想不到姐姐人美,手艺也这样美,佩服,佩服。”老板娘见他只顾夸赞,并不动筷子,便用那双媚眼盯着他,话音里也似带了三分怨气:“既是美味,你怎么也不尝一口,只拿这些话来搪塞奴家,可见是奴家的手艺差,入不了你的口。既然这样,奴家再把菜收回去就是。”
说着便起身去端菜。
上官忙握住她手腕,笑道:“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是刚才吃多了,一时吃不下,绝对没有嫌弃姐姐的意思。姐姐休恼,快坐下,我这就吃,便是把肚皮撑破了,也不剩下一丁半点。”他口里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拿起筷子,大口吃起菜来,就像一只饿了三天的野狼。 老板娘看他这样,掩嘴一笑,方坐了回来,道:“这样才不辜负奴家一片苦心。”
见剑八只是慢悠悠的夹旧菜吃,对这两道刚刚端上来的热菜并不理会,心想:“这两道菜是相公最拿手的,便是放眼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能在这两道菜上胜过他的人。这人只吃旧菜,全然不向新菜动筷,莫不是发现了里面有蒙汗药?”
想到这里,老板娘局促不安起来。 他们夫妻虽有武功,但已在这里隐居多年,便是当初学来的武功也荒废了不少,如今面对蜃楼的人,自认不是对手。如果只麻翻了一个,这一个没倒,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老板娘又转念一想:“不能啊,这种蒙汗药没什么味道,且都融入汤汁里了,他如何能辨得出来?自我在这里坐下,他都没正眼瞧过我一次,更没跟我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我自认还有几分姿色,只要是个男人,就绝不会向像他这样无视我。难道……他是害羞?听说这两道菜是我亲手做的,便不好下筷了?嗯,多半是这样。”
老板娘帮剑八添满酒水,见他仍是无动于衷,把身子微微侧向上官,拿手掌挡在口边,轻声道:“你这位朋友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奴家也不敢和他搭话,你帮奴家问问他,是不是奴家做的菜不合他的口味?”
上官笑道:“姐姐不必问他,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一点也不懂风情。说起来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姐姐,只是不太好开口。”
老板娘笑道:“既是旧相识,还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你只管问便是。”
上官道:“刚才姐姐从后面出来的时候,是谁帮姐姐掀帘的?”
老板娘道:“那是愚夫。我们一起经营这家饭馆,他既是掌柜,也是伙夫。正是他为奴家掀帘的。”
上官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姐姐去了这么久,回来时面带潮红,却是与姐夫好在一处了。”
老板娘到底是个女子,听他这般说话,一张脸更红了,垂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奴家刚才烧菜时,见锅台上放着半碗酒,也是无聊,便端起来喝了,没想到酒劲这样浓烈,到现在头还有些晕呢。”
上官是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这种红晕意味着什么。听老板娘说是喝了酒,也不好再揭破她,笑道:“那定是姐夫做菜时候喝的酒,既然都是自己人,也叫姐夫出来吧,我正想跟姐夫一起喝一杯呢。”
老板娘道:“他是个粗人,哪里上得了台面,且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忙,一时也分不开身。两位且吃着,等他忙完了,我自叫他过来陪着。”
掌柜的从板壁缝隙里早把外面的情况看了个清楚,见剑八只是不夹新菜,心生一计,去厨下搬了一坛酒过来,揭开封,撒了些蒙汗药进去,搅得匀了,又把酒封再盖上缠住,跑到后院里,拿了条棍子,向院子里的狗打了几棍。 那狗吃痛乱吠了几声。 老板娘听到后院狗叫,便知丈夫是在唤自己过去,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回到后面,掌柜的将那坛下了蒙汗药的酒交给她,吩咐她如此如此,老板娘正愁没法子对付剑八,见丈夫提早想出了主意,笑道:“那个背剑的也不知是怎么了,只吃旧菜,我刚端过去那两盘新菜,他一筷子也不动。我正愁没法子制他,还是你的主意来得及。”
掌柜的道:“这坛酒中蒙汗药的分量比菜里还要多,你好歹劝他吃上两碗,不用我们动手,他们两个自己就倒了。只是要你去做这样的事,真是委屈你了。”
老板娘道:“委屈什么,只是逢场作戏,又不是真的。”
微微一笑,抱着酒坛去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