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杨一清吹胡子瞪眼说道。 “一国之安危怎可系于一人?谁知道那秦墨是什么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那人脑后反骨,就想着造反又该如何?”
“我们做臣子的应当给皇上分忧,怎么能容贪狼作大?”
杨廷和也不反驳他,反而风轻云淡的举起了茶盏饮茶。 “那杨大人你去将那秦墨平叛如何?”
“那算了,皇上还小,受点委屈也没什么、”杨一清嘟囔了一声,“那疯子带三百人就敢戳几万鞑靼人的巢穴,我是疯了才和他打。”
“鬼知道那秦墨底下养了多少兵马,这眼下局势还是平叛各路叛军为重。秦墨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就按大人你说的来。”
“那叫什么?”
“驱狼吞虎。”
“对,驱狼吞虎,但愿能两败俱伤。”
杨一清说道。 谈话并不漫长,两人迅速达成意见之后就直接分开了。杨一清对户部也死心了,想着不如另想办法从哪里搞一笔钱应急。 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谈到宦官刘瑾,眼下刘瑾圣眷正浓。两杨也明白,凭借他们两人现在想要扳倒刘瑾并不现实。 宦官的身家性命尽数系与帝王一人之手,是生是死皆在小皇帝的一念之间。说白了,杀刘瑾就必须说动皇帝,让皇帝开口。 不然,加害天子近臣在君王的眼里与谋逆无异。 内阁文官败于刘瑾的事情给了剩下的文官们一个教训,要么就是一口气将刘瑾弄死,让他万劫不复。 要么就不要动手,按兵不动,等待时间。没有足够的把握之前,不能动宦官。 宫中大珰,说起来权势滔天。 但实际上,只要皇帝一个念头,那些整日立在殿前的侍卫就能将他们当场格杀。 杀文官,皇帝可能还要走程序,定罪下狱。但是杀太监,那就是天子家奴,生杀夺取,皆凭帝王做主。 做太监的好处,皇帝喜欢,有时候不需要太大的能力就能掌权。坏处就是风险高,例如弘治时期的李广,宠是真受宠,恨也是真恨。 秦墨也知道刘瑾的下场不会有多好,但眼下的局面是,他已经决定不和小皇帝玩了。 做一个阉党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以后秦墨再也不会上朝了。现如今刘瑾仍旧如日中天,秦墨也能借此机会借着和朝廷扯皮。 现在摆在秦墨面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建设需要人。大同虽然有土地但打了太多的仗,人已经快打没了。 人养一方水土,水土再反哺人。 正德二年,新年伊始。 初一这一天,沈三和赵清雪、二青一众人都来了。一众人在云中伯府吃了年夜饭,空旷的院子里放烟花。 秦墨没有干什么与民同乐这种事情,眼下时局动荡。让大同的百姓过一个安安稳稳的年比什么都管用,因此大年这几天的戒备极其森严。 年夜饭上,秦墨将这段时间发生事情悉数讲述了一遍。赵清雪听得心惊肉跳,她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秦墨去京城干过这番凶险之事。 核心班子还是那几人,只是多了一个张春明与张小棉。张小棉已经出落成少女,模样也大有变化,但在桌上还是被人当成孩子看待。 “公子,我们这是已经造反了吗?”
赵清雪吃惊的问道,吃惊之余又忙不迭的给张小棉夹了一个肘子。 “小棉,吃肘子。”
“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秦墨说道,望着饭桌上的众人,“我们如今的变化你们也看在眼里,钢铁在发展,医药也在发展。”
“可我们想要做出更大的功绩,用我们手里这些成果改变这个世界却很难。”
“小皇帝现在从文官手里夺权,朝堂的权利都落入了刘瑾手里。他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管百姓,更不关心什么科技。”
“那就没办法了,有些事情是藏不住的。既然走了这条路,就注定与朝廷有矛盾。反正这天下也就那样,索性直接割炬一方,与朝廷对峙算了。”
“将来公子要当皇帝吗?”
“以后再说,大概率不会。”
秦墨答道,“不过地方藩王是跑不掉了,这个先不着急,从改变一城一地开始徐徐图之。”
秦墨一番话,在座的众人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公子,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沈三出声问道,“招兵买马吗?”
“不用。”
秦墨摇头,“我们现在已经有一支六万人的兵马了,在九镇中也足以自保。兵在精不在多,兵马太多也会触动朝廷的神经。”
“这大同的兵马里的大小将领都是我们的人,给军士们灌输保家卫国的信仰。鞑靼当前,暂且这样维持着,慢慢可以提拔底下的兵士。”
“但是要注意一个事情,平等,平等!让每一个兵士参与到军队的建设中,让他们有参与感,并给与物质上的回报。”
“提高军士的待遇,提高他们在百姓里的地位,这个之后我再和你细说。”
“在各种决策上可以听取下方兵士的意见,但是不能让他们决定,避免极端的民主化,主动权暂时要握在我们的手里。”
沈三握着酒杯,听得模模糊糊。一个意识卡在他的喉咙里,他似乎明白了秦墨话里的意思,却抓不住核心的要素。 越是着急,沈三越是说不出口。 忽的,坐在首席的二娘温声开口了,笑了笑说道。 “夫君,这是要建立军魂了?”
“嗯。”
秦墨点头,“事情太多,但是兵马并非儿戏,乃至重中之重,” 闻言,沈三豁然开朗。 他见过的精兵队伍都有着极高的待遇,里头的人每个都像是疯了一般的忠诚,根本不是那种拿多少俸禄喊多响亮的口号的乌合之众可比。 “公子,我明白了!”
沈三激动说道。 倒是赵清雪听着二娘口中夫君二字有些吃味,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青。”
秦墨忽然转头看向了一个青年。 闻言,沉默寡言的二青抬起头,喊了一声老师。 “回头你弄个东西出来,用来印刷书本的。”
秦墨说道,“原理和图纸我已经写好了,你看看。”
图纸传到了二青手里,他扫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 “老师,没问题,后天就能送过来。”
“印刷有了,剩下就是造纸的事情了。”
秦墨对二青说道,“具体做法我并不知道,但可以让人试试用试试用木浆草浆都行。”
“城中有造纸的匠人,我回去多留意留意。”
二青应声说道,“只是老师,您是想改良印刷术吧?”
“嗯,用字模排版,可以极大的减小印刷的成本。”
秦墨说道,“油墨也需要改良,如此一来可以极大的降低书本印刷的成本。”
“可这样不会很费力吗?”
赵清雪说道,“城中百姓识字者并不多,多找几个书生不是也一样能起到抄写的作用吗?”
“短时间来看是不划算的,但是从长远来看,我们将来占据的不再是一城。”
秦墨顿了顿接着说道,“以后就要靠这些便捷的技术来印刷书本。”
“虽然这只是一些小小的书本,但是成功以后能够打破这千年来的文化垄断。书本不再贵得不敢看,识字也不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有了这些东西,才能大批量的培养人才。”
秦墨说道,“这能读起书的大明的士子都归与朝廷,那我们就让那些读不起书的人才归于我们。”
“权利的体系将不再被世家权贵完全掌控,读书识字不再是世家大族专属的事物。我们如此境地,只能行此计策才能抢来人才。”
“这小小的印刷,竟然有如此大的功效?”
赵清雪微微吃惊,她是认字的,大半都是她死去的爹教的。 寻常人家想要读书写字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仅耗资巨大,还有可能面临着血本无归的局面。 “工业文明的曙光就在这印刷术上。”
秦墨笃定的说道。 “此外,再说几个问题。目前必须掌握在手里的技术有制盐,水泥,货币。”
“水泥已经做出来了,这个目前只能管制军用,再过几年可以考虑放开民用。制盐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目前白糖已经能批量制造了。”
“不过粮食的问题倒是迫在眉睫,以往大同府城不归我们管控倒是无所谓,如今到了我们手里就得解决粮食的问题。”
“公子,眼下这种局势,若要是买粮也不好买。”
沈三开口说道,“前几个月公子撤去了一批吃空饷的,现在军营里的粮食倒是足够吃上两年。”
“买粮解决不了问题,天下粮仓半数来自苏松二地,但大同没有那么好的土地。”
秦墨沉吟说道,“但这个问题反而是最重要的,过段时间,我会给想办法。”
“如今天下动乱,百姓从贼,皆是因为没地可耕,无粮可吃。都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可这人心就是粮食!”
“吃得饱就有人跟着,吃不饱,军队就得溃败,人心就得散了。大明造反贼永远灭不尽,因为总有人吃不饱。”
“那些人被镇压下去了,还可以换个地方重来,因为他们抢了粮食就能让人跟着一起造反,不造反就没饭吃。”
....... 正德二年正月,大同府城的新年过得异常的安宁。 起初城中出现过几起拍花子的事情,偷孩子的没跑多远就被巡逻的军士抓住了,当场就给棍棒格杀了。 这事情在百姓眼中倒是颇为震撼,不过好处也很明显,此后几天再也没听见偷孩子事情再度发生了。 一个新年还没过去,大同府城的百姓猛地发现城里的治安似乎变好了。这边陲之城往年混乱的景象直接消失了。 街上的是巡逻的穿着甲衣的军士,个个精神抖擞。既不抢商贩的货物,也不敲诈钱财。治安好得让百姓有些不敢相信,这个年也过得难得的清净。 初二,秦墨手下一众人离开云中伯府,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半月之后,谢暮所在的小院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伯爷,别来无恙?”
“你身体如何?”
秦墨问道。 “多亏了赵姑娘,目前已经没有大碍了,日子倒是也得过且过。”
谢暮笑着说道,而后起身亲自给秦墨奉茶。 秦墨接过,道了一声谢,也不墨迹,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需要姑娘帮个忙。”
“伯爷有什么事情是我这等小女子能帮上忙的?”
谢暮也笑了,她倒是显得落落大方,“如果有的话,万死不辞。”
“那倒没那么严重。”
秦墨咳嗽了一声,“我写了一本小册子,想借谢阁老的名气用用,但这件事不好直言,想先让你看看然后......” “以我的名义递给叔父?”
谢暮笑着问道。 “额,是。”
秦墨点头,“若是你觉得合适,那就递给谢阁老掌掌眼,若是不行就算了。”
“这个不用担心,叔父是开明之人。”
谢暮说道,“不知伯爷今日身上可带着那小册子?里头写着又是何物?”
“不过是些格物的道理,运用得当能造福百姓。”
秦墨说道。 “哦?伯爷手里竟然有如此神奇的文书册子,我倒是想看看了。”
谢暮附和说道。 “我带来了。”
说着,秦墨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两指厚的书本,根本不是什么薄薄的小册子。 谢暮当时就有些尴尬,心道这特么是小册子? 她以为秦墨口中的小册子只是薄薄的几页纸,又或是十几页纸张。谁知道特么对方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装订成册的书本,实属辣眼睛。 “这.......”谢暮强打着微笑。 这大过年的,自己看看倒还好。只是那身在余姚的叔父看了又会做何反应?这个谢暮就不知道了,她只能尽力先寄过去了。 其实她也明白秦墨的用意,这厚厚的一叠玩意根本不用她过目,就是想借她的手给谢迁看的。至于她,哪怕一眼都不看都行。 但出于礼貌,谢暮还是应下了。她接过那本厚厚的书,随意翻开一页,顿时脑子就轰的一下整个人呆住了。 这纸张有些不对劲,并非寻常印刷的书本。这纸张,这微小但清晰的字.......并非出自手抄也非书铺里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