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墨一样,杨廷和也是靠着刘瑾给的红利这才飞速成事。不同的是,秦墨成了有实权的反贼,杨廷和是权宰天下的阁老。 刘瑾一死,满朝文武又活跃起来了。李东阳早就对官场心灰意冷,刘瑾一死他就开始摆烂,基本不怎么管事。 内阁之中,王鏊脾气爆,李东阳又当甩手掌柜,焦芳为了保命已经退了,大权自然就被杨廷和握在手里。 而且李东阳早早流露出了想要辞官的想法,这既然是杨一清想要入阁的动力,也是杨廷和不想让杨一清入阁的原因。 按照旧制,内阁大学士设三人,如今李东阳想退,自然是要有一个人上位的。但杨一清不是什么软角色,那是扎根西北的狠人。 若是杨一清入阁,站在大明朝的角度来说是件好事,指不定能复刻明初三杨的美名。 但是对于刚刚得到内阁权柄的杨廷和来说,人脉深远且强势的杨一清入阁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应州城墙上,旷野的风疾驰而过,拂面而来。 秦墨与康海站在城墙之上,眺望着远处的草场肥沃的荒原,两人皆身穿软甲,一副即将打仗的模样。 鞑靼的兵马三两成群在城外游荡,偶尔往应州城上射箭。城上的士兵想要反击,却被秦墨拦住了。 “让他们射箭,不必理会他们。”
“是,侯爷。”
兵士哗啦啦的行礼,打心眼里敬重眼前这个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的侯爷。 “最近家里过得怎么样?”
秦墨顺手拍了拍手边站着的满身铠甲的卫兵,随口问道。 那名兵士倒是很兴奋,朝着秦墨说道。 “有银子都好!”
闻言,秦墨和康海都笑了,这才是真心话。大部分的苦难都可以被银子慰藉,有一份稳定的军饷也很不错。 大同的军队待遇比大明军所有的部队都要好上几倍,一是因为训练苦,酒肉都是常有的。 二是这几年秦墨要仰仗这手底下的兵给他冲锋陷阵的打仗,待遇必须提高,不然谁卖命? 两人边走边说,秦墨开口道。 “对山,权柄之争才是真正的残酷,你我在站在这城墙之上反而更安全。一个刘瑾死了,文臣们压抑太久会出乱子的。”
“不是还有小皇帝吗?”
如今康海也被秦墨带坏了,以往都称呼朱厚照为圣上,现在也是一口一个小皇帝的叫着。 康海没有任何为人臣子的自觉,对内几乎也不公开身份,免得给家人带来麻烦。 “小皇帝?他赶走了一大批行事霸道的文臣,又纵容刘瑾掌权也算是清理了不少障碍。”
秦墨顿了顿接着说道。 “现在朝廷倒是随他的意思,但是小皇帝也只是取回了他原本就拥有的权利而已。”
“杨一清想要入阁,肯定还是要走张永的路子。小皇帝最信任的还是内宦,至于刘瑾......” 秦墨也没再说了,只是摇了摇头。 原本刘瑾作威作福五年才会倒台,或许是太过于招摇了,也有秦墨在其中加速的关系,两年就凉了。 朝廷始终忌惮着秦墨,更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弄死刘瑾。在他们看来,如果不是刘瑾无能,丧权辱国,也不至于让秦墨趁机作大割据大同。 而现在他们暂时没有能力弄死秦墨,秦墨对他们而言还有价值。但是刘瑾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小皇帝也是对刘瑾不冷不热。 这些信号被大臣们敏锐捕捉,这才有了这一次的刘瑾伏诛,杀头的刀又快又急,像是欠费似的。 “杨阁老似乎和杨一清没什么梁子,为什么要阻拦他?”
康海有些疑惑的问道,“反正内阁迟早也是要进人的。”
“这一样,杨廷和那人是骄傲,十九岁就中了进士,被誉为神童。”
秦墨说道,“康兄,你我几岁中的进士?”
“这不一样。”
康海说道,“年轻几岁中个进士有什么难的?也不能证明什么。”
好在一旁的军士也听不懂二人说的什么几岁中进士之类的话,不然光是听见两人对于进士的藐视,下巴都会掉在地上。 中了进士就是做高官,对于任何一个举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但到了两人的嘴里,却像是小升初一般简单。 “这当然不一样。”
秦墨说道,“杨廷和稳扎稳打到四十多岁,在朝廷里起伏整整二十年。”
“但就在这几年,杨廷和升官的速度极快,仅仅四十六岁就入了阁,可为是前途无限。”
“相比之下,杨一清的仕途就坎坷多了,同样是十九岁中进士。但他不是从翰林院干起的,而是从中书舍人干起的。”
“朝中素来有非翰林不入阁的传统,本身翰林院就是内阁的人才储存之地,也是皇帝的贴身文侍。杨一清非内阁出身,就很难与皇帝搭上关系,若非刘大夏推荐他任陕西马政,恐怕现在也没有翻身。”
“翰林出身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康海叹了一口气说道。 “当然重要,这些都是资历。”
秦墨说道,“现在的杨一清好不容易打拼几十年终于从边疆到了京城任户部尚书。”
“对山你信不信,吏部尚书就是杨廷和的极限了,他不是翰林出身根本不可能入阁。”
康海听得有些萧索,说道。 “当今天下没了刘瑾,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变化,一个刘瑾搅不乱天下,他贪污的那些银两全都进了皇帝的内帑。”
秦墨接着说道:“死了刘瑾还会有钱宁,江彬。”
“这没完没了,天下百姓什么时候能安居乐业?”
康海有些愤愤然的说道,“只恨不得不能直接打到京城去。”
“对山不必心急,守好应州城,等着太原城那边传来好消息。”
秦墨说道,“等打完这一仗,鞑靼就彻底老实了。”
...... 草原上最大事情就是吃饱饭,老天爷实在不长眼,一到天气恶劣的时节,草原上是牛羊没草料可吃,只能大批大批的饿死。 牛羊活不下去了,人更是活不下去。许多的部落氏族被迫向着宣誓效忠的贵族发起了进攻,无数的流血争斗都是为了活下去。 在这场斗争中,鞑靼小王子取得了绝对的胜利。黄金家族的血液有绝对的说服力,带着汉子们南征北战彻底统一了草原。 达延汗本人也被称为“中兴之主”,被草原上的人们敬畏着。但前两年,所向披靡的草原之主遇上了一个变数。 这个变数带着三百人蛮横的推平了几个部落,在鞑靼的大后方里肆意驰骋,挂着明军的军旗。 这是几百年俩从未出现过的情况,三百人彻底将几万人给打傻了。虽然那三百人几乎全军覆没,但达延汗确信秦墨肯定活着回去了。 战争就是为了吃饭,为了更好的草场为了更好的地盘,赢回来更好的女人传宗接代。但首要保证的就是打仗的人先吃饱饭,这才有可能让一个部落获得生的希望,打赢了就是希望。 数千名鞑靼男丁围坐在数十口大铁锅前,默默的注视着铁锅里的水沸腾。看着里头的肉块翻滚,从鲜艳的红色泛白再变成平淡的肉色。这对于他们来说,仍旧是不常能吃到的丰盛美食。 后方的老弱妇孺宁可饿着肚子也要省出粮食给前方的战士吃,她们的丈夫、兄弟、甚至于叔伯都在前方战斗。她们相信着,每日跪在地上虔诚的向长生天祈祷着亲人能够归来。 而战争的残酷远远超过她们的想象,即便是胜利者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无论是胜利的程度有多大也是如此。 以往和明朝的军队作战,鞑靼的骑兵总是像一柄最为锐利的剑,每次都能大胜而归。 而明朝的军队只知道像只乌龟一般缩在城池里不敢出城迎战,哪怕是巡营也是动辄上千人出城,生怕遇到砍柴的鞑靼兵士。 他们口中的砍柴是真的会把人砍成柴火扔在荒原上烧火取暖,尸油在荒原上燃烧起来能避寒。 后来鞑靼的兵越来越凶狠,明朝的边军也越来越会躲。有血性的没机会打,没血性的却整天作威作福。 就当鞑靼认为大明的边军也不过如此,照如此的衰弱速度下去,用不了多久大明边防不攻自破的时候。 秦墨就像是一匹野马冲了出来,在弘治十七年鞑靼兵犯大同的时候,给狂到没边的鞑靼军队就是一个大逼兜。 从那个时候开始,鞑靼就被彻底打懵逼了。像是被人割裂了一个时代,明明手中拿着精良的武器,在秦墨带领的三百人面前却像是穿着兽皮的野人。手里的重锤与弯刀像是变成了树枝与烧火棍,根本无法抵御秦墨扔出来的各种炸弹与热武器。 最令他们毛骨茸然的是白磷弹,几乎是站在那一片的人都逃不过一个死字,只要是白磷弹强光闪过地方寸草不生,是真正意义上的寸草不生。 如此狠厉的武器让凶狠著称的鞑靼害怕了,他们甚至忘记了他们的先祖也曾经彪悍到一度将染疫的尸体扔到了欧洲,给欧洲带来了一个世纪之久的黑死病. 但先祖做过的彪悍之举,他们已经完全复刻不出来了。谁家祖上还每个牛比的先祖。即使那时候鞑靼差一点要准备征服欧洲了,只是迫于人少这才作罢。 但一码归一码,秦墨那时候的疯狂劲是真的把鞑靼彻底震慑住了,三百个死士不要命似的冲击大军。 他们不记得多少人吃过子弹,也不记得多少人死在白磷弹之下。但热武器的恐怖与撕裂感仍旧让他们记忆犹新,心情沉重。 探路的骑兵已经回来了,身上安然无恙也不像是仓促讨回来的模样。面对着同伴们的目光,鞑靼兵士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大帐里,探路的斥候半跪在地上,说道。 “将军,城内还是没有动静,守城的兵士根本不在意我们做什么。”
“这试不出来,如何能打这应州城?”
一旁一个小将领模样的人开口说道,语气有些焦急。 “莫慌。”
大帐中位于主位的那个男人说道,“前方传来消息,大同城派出了一队人马往太原去了,这帮明朝人要自己打起来了。”
“将军,可他们自己打起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小将领又问。 “大同城需要布防的地方可不止一个小小的应州城,我们大军攻入的路线也不止一个大同而已。”
那上座的将领开口,又是缓缓说道。 “大同兵力分散,意味着我们有机会。就算他们攻不进去也能拖出大同的军队,让他们不断回援。”
“如此一来,攻打宣府与固原的军队就有机会攻入大明。”
一番话直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意味着他们这边就是在送死,或者说准备在送死。 到时候就算事情成了,论功行赏的时候,他们肯定也是沾不上光的。话都说到这个操蛋的份上了,所有人都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但是他们同时也明白,这个苦他们必须吃下去。如果这次战争没有从大明手里取得好处,那么意味着以后他们将会被寒冷和饥饿所吞噬。 他们在草原上生活了一辈子的家人也将在越来越寒冷,越来越漫长的冬夜里死去。他们的后代也将没有任何希望,在冰冷的冬夜里死去。 “我已死,你快来。”
营帐外围坐着的士兵们眼神麻木,口中哼着意味不明的古老歌谣。 他们从小就被称为天生的战士,生来就是为了战斗。直到他们在四年前遇见了那支队伍,如同死神一般到处散播死亡。 他们的脚踩在草原上,为了吃饭,为了更多的地方,只能南征。带着铁锅,一步步往南边走。 现在拦住他们的只是一座小城池,里面却驻扎着最为可怕的部队。每个人对于命运都是心知肚明,但为了部落不得不去送死。 入夜,秦墨带着康海再度巡视城墙,他指着草原那边深沉的黑夜说道。 “对山,你看那边夜空像不像一片海?”
康海迟钝了片刻,点头说道。 “鞑靼的血灌出来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