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衣卫的手中便没有撬不开的嘴,尤其如今有了裴百户这一精通医理,又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之人,又那王仁德本就屁股不干净,在东南时便贪没了大量金银,又这厢到京师上任,那是又买地又买宅又建别院又纳美妾,锦衣卫只需稍稍一查,便能搜罗大量的证据。 那王仁德前头不给赵文华送礼,也不是甚么谏臣清流,性直廉洁,不肯与奸党同流合污之类的原因,不过就是不喜赵文华这对东南事务一窍不通的蠢蛋,在那处指手划脚,胡乱指挥,心里瞧不上此人,又自诩在东南根深地固,不怕对方的缘故。 只他却是一时大意,被调离了东南,踩了赵文华的大坑,因而他入了锦衣卫之后,想明白自己为何倒霉,于是但凡事关严党的事儿,那是有甚么说甚么,没甚么也给说些甚么出来,左右能干的坏事儿,严党那是一样没少干。 陆炳早知严党是些甚么人,许多事儿,他知晓的比王仁德都还详细,只有一点,严世蕃里通倭寇之事,陆炳却是头一回听说。 “王仁德为何会知晓此事?”
陆炳问主管刑讯的裴赫,裴赫应道, “王仁德出身乃是东南一地有名的望族,族中经营东南多年,对倭寇之事知之甚详……” 这东南一地的倭寇为何屡禁不绝,前文也曾讲过,这倭寇之中那小岛上的浪人实则只占了少部分,却有许多是大庆沿海失地的农民与不得下海谋生的渔民,这些人生活不下去后便只得铤而走险,下海为寇。 他们在大庆附近的海域四处飘泊,有时做商人走私海外货物到大庆,有时却是化身海盗在海上相互抢劫掠夺,有时实在没处着落了,便上岸抢上一把,官兵追来时便又跑回海里去。 他们在外头作恶,但自己的妻儿老小,兄弟姐妹都还在陆上生活,也没有断了联系,这些人里与东南许多地方大族,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在暗中做着走私与抢劫的勾当,王氏一族亦是一样。 因而他们比朝廷都更知晓那海上的种种风云变幻,更知晓如今严世蕃身边最得力的一个幕僚罗文龙便与那海盗徐海残党有牵扯不断的关系,严世蕃却是靠着他,与倭寇有了私通之事! 陆炳闻听也有些吃惊, “严氏父子的权势已至如今之地步,为何还要自寻死路,内通外寇?”
裴赫冷冷应道, “东南总督胡宗宪原是严党门下,如今在东南抗倭有功,陛下晋了他兵部尚书,兼太子太保,胡宗宪如今在东南乃是聚军政财大权于一身,已是渐有仆大欺主之势,也开始不听严氏父子调度了,严世蕃不想让他日子太好过,便想法子勾通倭寇让他的抗倭大业,多一些磕绊……” 陆炳闻言一声苦笑, “所以严世蕃便勾结外人来害自家人?”
裴赫仍是神色未变, “甚么外人内人,在他看来只有他自己是人!”
陆炳这厢是负手在堂上来回数度踱步,思来想去,却是预备将此事禀报于嘉靖帝,因而才有了今日他们二人西苑之行。 只进了西苑才知今日小阁老又立大功一件,此时去告他的状,多半不会成事,说不得还会受皇帝的苛责。 陆炳犹豫再三吩咐裴赫道, “你留在此处等我,由我亲自去见陛下!”
裴赫点头,他知晓陆炳与皇帝交情不同,有些话只他们二人在时才能说出口,当下他留在了值事房中等待,陆炳去见了皇帝。 却说是陆炳这一去,竟是有足足一个时辰不见回转,裴赫端坐在值事房中,那是闭目养神,端坐练气。 终于……外头有了动静,有个小太监进来道, “可是裴百户?”
裴赫睁开眼应道, “正是……” 小太监低头说道, “陆爷爷说是有要事要与您相商,让您去见他……” 裴赫闻言有些奇怪, “去何处见他?”
小太监应道, “您跟奴婢来便是了!”
裴赫目中冷光一闪,站起了身应道, “头前带路!”
他跟着小太监出了值事房,却是左拐右拐,渐渐往那偏僻的地方去了! 这若是换一个旁人,不知晓宫中道路还不会起疑,裴赫前世时在这宫里也是走过不下千百遍了,自然知晓这小太监在把自己往偏处引。 当下他是不动声色,默然无声跟在后头,却是终于来到一处不知名的院落前,小太监一指里头大门洞开的正屋道, “陆爷爷,让您在这处等一等,他立时便到!”
裴赫点点头,深深看了一眼那小太监,迈步走了进去,小太监看着他一步步走了进去,却是在正屋门前停了停,于是神色紧张的看着他,却见裴赫顿了顿又迈步进去了。 裴赫进了正屋,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味儿,香味儿来自那当中一张圆桌上的小香炉,他嘴角扯了扯,冷冷一笑,神色不变的过去坐下,甚至还故意闻了闻那炉上的香,小太监一见面上露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来。 裴赫端坐那处半晌之后,便假做精神恍惚,抬手支肘托了腮边,眼儿闭了闭,身子摇晃着往桌面上伏去。 就这么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有人迈步进来了,见着那一副美人伏案图,不由是心头激荡,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裴赫一听来人发出声息,立时便知晓是何人了,不由心头暗怒, “严世蕃当真是色欲熏心了,居然敢在宫里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一动不动,严世蕃却是一面小心的观察,一面缓缓的靠近,他先是试探的伸手推了推裴赫,见着身子绵软无力,双眼迷蒙,显是神智已失, “嘿嘿……” 严世蕃大喜,反身去关门,他今儿也是张狂了,得皇帝赏赐那是心头高兴,见着了心心念念的美人儿那色心便压不住了,却是叫了一个小太监将裴赫引到了这处,再点上特制的迷香,这可是妙真子给自己的好货,专用来对付那些性子烈的男女。 严世蕃虽说色欲熏心,却是早算好了,在宫里做这事儿虽说有些冒险,只要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之后再想个法子将那小太监给灭了口,裴赫便是将这皇宫翻个底朝天,也是找不出来人的。 况且……他赌裴赫根本就不敢声张出来,这样的事儿便是女子受了也不敢闹腾,更别说是男子了! “嘿嘿……” 严世蕃笑得极是得意,过来一把拉了裴赫的手,放到嘴边便是重重亲了一口, “美人儿,你可算是落到我手里了,过了今儿……你只怕是哭着喊着要来寻我了!”
严世蕃伸手又向裴赫的脸摸去,突然那本应当昏迷的美人儿,双眼之中寒光乍现, “你……” 严世蕃刚要说话,却是突然眼前一花有甚么东西捂在了自己的口鼻之上, “唔……” 严世蕃瞪大了眼,突然觉着身子不听使唤,立时往地上软倒下去,裴赫低下头看他,俊朗的眉目之中全是一派阴毒之色,口中却在喃喃道, “一……二……三……” 见得严世蕃的双眼渐渐迷茫起来,这才冷冷一笑, “我不惹你,你倒要来惹我!”
他将手里的帕子扔到了一旁的几上,又看了看那几上香炉上袅袅的青烟, “你若是用旁的香倒也罢了,却偏偏用上了妙真子的定神香……” 甚么定神香,妙真子为了让皇帝相信自己入定之后能窥见仙境,在里头加上了致幻的迷药,中者先是昏昏欲睡,之后便会精神恍惚,再由人一引导便可见得自己意想中的幻境。 这东西他前世里便见过,甚至还在闲着无聊时,在里头加了几味药,帮着妙真子把这定神香改得愈发完美,中者根本不用经历最初的昏昏欲睡,烟气也改成了无色无味,只要点在相对密封的室中,推门而入者会在不知不觉中了招,事后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做了甚么! 裴赫冷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严世蕃, “你会用香,我也会用药……” 说罢从袖兜里掏出两颗药丸来,一颗塞进了严世蕃的口中,一颗却是捏在手里,迈步往外走去,屋子外头那小太监正在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瞧,只房门紧闭,他也瞧不见里头是怎生的情形。 正自纳闷间,见得裴赫推门出来,当时便吓了一跳,心知这是事情败露了,撒腿便要跑。 裴赫只脚尖一点便将人给逮住了,提着领子拖回了正堂之中,看了看外头,一抬手,掌风扫过房门砰一声紧紧关上…… 陆炳见过皇帝出来,却是没在值房里见着裴赫,便问外头的守卫道, “裴百户去了何处?”
守卫应道, “大都督,裴百户跟着一个小太监出去了……” “小太监……” 陆炳的眉头皱了起来,正待吩咐人出去寻找,却见得一身飞鱼服的裴赫,正缓步走了进来,神色如常,仍是一派无波无澜的模样,陆炳是何许人也,一见这情形,却是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儿来, “大都督!”
陆炳问道, “你去了何处?”
裴赫嘴角扯了一抹冷笑, “闲着无事,去围观了两只狗打架而已……” 陆炳见状心知有异,只这宫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当下应道, “我们回去再说!”
二人这厢一起出了西苑,回转了北镇抚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