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茵端着茶,陶瓷盖子轻轻一划,杯中的叶子便飘散到了一处。茶香氤氲,淡淡的香气让人平稳沉静。苦涩的味道入口,而后一股甘甜涌上来。文茵抬了眼,看向了地上的文雯,道:“女儿今日回来,正有一事想与父亲商量,女儿在将军府过得不好。”
这一言,立即就引起了叶秀娣和文诚明的关注。叶秀娣茶盏重重放在了桌上,险些泼倒。“怎么了,茵儿,宋家欺负你了?”
文诚明也神色紧张起来,等着文茵的话。而下面的文雯先是一愣,而后抿了抿唇,似是不动声色,可那嘴角处浅浅的上扬还是被文茵察觉到了。文茵继续道:“那自然是没人敢欺负丞相之女的,宋家又是体面人家,公爹婆母都待茵儿极好,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都紧着我来。”
“那是哪儿过得不好了?”
叶秀娣迫切的看着文茵,脖子隔着桌子探了过来,关爱之情溢于言表了。文雯也看着文茵。一双眼睛里求知欲也相当的强烈。文茵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睡得不好,宋家的床太硬了,女儿这次回来也是想说,当初爹娘给我打造的那张拔步床还在不在,我想带回将军府去……只不过现在……”文茵皱着眉头,看向了文雯:“文雯妹妹要成亲了,作为丞相府半个女儿,爹娘要是不应了她,恐怕也说不过去。”
叶秀娣听到这里,一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心直口快道:“半个女儿自是没有为娘的亲生女儿来的重要,那张拔步床用的是金丝沉木,单单是造就花了三年的时间,其上一百零八个人物一百零八个物件还有一百零八个红珠子,都是雕刻师傅精心打磨的,就算现在重新打一张,花费银两还是小事,就是又得三年时间,本夫人可舍不得自己女儿三年都睡不好。”
叶秀娣又拍了拍文茵的手背:“再说那床本就是给你的,旁人自然沾不得。”
文茵难为道:“可是文雯妹妹不就没有新床了……”叶秀娣冷眼瞥向了文雯。文雯紧了紧手心,很是体谅道:“既然姐姐要用,雯儿当然是要退一步的,如夫人所说一样,那本就是姐姐的东西。”
她就是想要,也没人愿意给!文雯很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没丁点儿的用。在丞相府,文茵就是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的天。文茵笑了笑,对文雯道:“那就谢谢妹妹谅解了。”
文茵又看向了文诚明:“宋家那位大嫂不是生了吗,女儿瞧着是要送一份礼的,原本女儿也不知道要送点什么好,刚才妹妹一提醒,女儿才想起了那库房放着的金鸾鸣翠珠,那对珠子总归是兄弟姊妹之间交好的意思,怎么也不适合婚嫁用,不若拿过来送给宋家唯二的两个小孙辈才好。”
她急需补充道:“二嫂家的聪哥儿是生的早些的,但没道理女儿送了大嫂家的新生子就不给二嫂家的长子送上一份,那对珠子应该是够分量了。”
叶秀娣点了点头:“茵儿考虑的周到,该送肯定送,既然这样那对珠子你拿回去,回头送拔步床过去的时候,一同给你带去将军府,对了,有了珠子不能没有匣子,那几个金匣子也带走。”
“谢谢娘。”
文雯的脸已然些许白了。一旁文诚明基本也了解了文茵的意思,又问了两句其他是否还有需要,在得了文茵对其他物件无所谓之后,便道:“既如此,其他东西就给文雯当嫁妆去了。”
文雯跪在地上叩谢。但手指甲已然给自己的手心抠出了血。她这次来,就是为了那对价值连城的珠子,纯金打造的匣子,和那三年才得造成一张的拔步床。原本这些东西她势在必得的,现在却因为文茵的突然出现都没了……她心有不甘,但总没办法和文茵去争。她读的那些书让她没办法像市井无赖一样在地上撒泼,求着人家给否则就闹事的模样来。于她而言,只能接受了。不过她那脸上遮挡不住的铁青色,厅内的三人也都看清楚了。叶秀娣不爱看她那副小家子的模样,继续道:“这是嫁了哪户人家,总觉得像是丞相府委屈了你,特意来一趟,竟是连张婚贴也不打算给我们?”
文茵脊背僵了僵,转过头改为了低头顺眉,道:“夫人玩笑了,丞相能帮文雯出嫁妆已然是文雯天大的福气,文雯夫君如今还只是偏远地方小官,是有心想请二位做高堂,但又不敢,怕体弱的婆母会二位过高的身份而吓着,又怕两位繁忙无空,这才没有给婚贴。”
叶秀娣轻轻哼了下:“这样说来,你还算懂事的。”
文诚明受了文雯两拜后,便让她起了身,眼看到晌午,准许了她去后院用饭,那意思是让她成亲前和丞相府里其他人去打打招呼。文雯点了头,但心里依然做好了要直接离开的打算。后院用饭,那是丞相府的下人才会做的事。她自恃清高,断不会自降身份,即便旁人根本就看不上她那所谓的身份。曾经,她以文茵的侍读就比其他婢子要显得高贵。如今,她即将嫁入状元府便更加无法直视其他仆人了。便是她走时,还特意喊了一声在外面守着的秋菊。秋菊过来,不光喊了文雯一声“小姐”,还伸手扶着文雯转身。那姿态比文茵还要端个几分。等文雯离开,叶秀娣忍不住啧啧道:“她那样儿还真敢摆出大家小姐的谱儿来,知道她是嫁了偏远地方小官,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嫁了什么京城大官。”
文茵道:“说不定就是京城大官呢。”
叶秀娣直言:“怎么可能,哪个大官会要这样出身的丫头,给人做妾或者外室还差不多。”
说到这里,叶秀娣还不禁瞥了一眼文诚明。文诚明嘬了一口茶,只当是没听到叶秀娣这话里的意思。叶秀娣轻轻一哼:“现在的年轻女子,明明可以找个正经人家当正室,偏生眼皮子浅,为了金银布匹上赶着当那不知检点端不上台面只能藏在后院里的婆娘,文雯不管是嫁了偏远的小官还是京城的大户,总归是日后见不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