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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孤城(二)(1 / 1)

片段五:

我再次睁眼时,竟发现自己蜷缩在阴冷的地牢中,口中被塞着麻布,双手,双脚也被绳索捆绑着,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

与此同时,我前方的南荛正低着头黯然神伤,左侧的素问把玩着手中的长剑,右侧的月枯殿下则是心不在焉地攥着手上的卜石。

“唔!!!”

我用尽全力向着南荛蠕去,找准时机踹向南荛,示意她为我解开绳索。

“嘶……公主,她醒了。”

南荛有些吃痛地瞪了我一眼,继而粗鲁地将我一把拽起,等着月枯殿下抉择。

“松绑吧!”

月枯殿下瞥了一眼狼狈的我,似笑非笑地从袖中拿出帕子为我拂去额间的汗珠,惊得我不知所措地嘟囔:“殿……殿下……您究竟想作甚?”

“还能作甚?……自然是替你擦汗呐!……怎的?还在怕我?”

月枯殿下嫣然一笑,玩味地眯着眼睛,一点一点地向我靠进:“怕我,杀了你?”

“怕!也不怕!”

我望着月枯殿下苍白如雪的脸庞,心底有一丝愤懑又有一丝心疼,但思虑再三,我还是耐不住心底的疑虑问道:“殿下可否如实告知阿舍纳,殿下此前说的,可是真的?”

“真与假,真的重要么?……其实,你心底早已有了答案,无论我说什么,也动摇不了你心里早已认定的真相,不是么?”

月枯殿下淡然一笑,可眼神渐渐变得黯然无光,仿佛被族群遗弃的小兽一样落寞无助。

“……”我望着落寞的月枯殿下,百感交集地低下了头。

其实,我早就猜到王后薨世并非偶然,可我,实在不愿相信,殿下会恶毒到焚宫弑母。

所以,我一直对自个儿说:“这一切的一切都纯属偶然,而非月枯殿下故意所为。”

可是,这一切当真是巧合么?

幽州(北樾国都)地形复杂,又有我阿兄守护,若无幽州的城防图,东微又怎能轻易攻下幽州?北樾又怎会灭国?

再者,那日殿下明明只是去长春殿中劝解王后,却是厉将军抱着殿下回降云殿,随后长春殿就走水了!

后来,我偶然间撞破月枯殿下偷练巫术,还用活人练蛊续命时,我就已经认定殿下十恶不赦。

以至于,我能心安理地接受千浅茧殿下(北樾储君)的合盟,作千浅茧殿下的细作留在殿下身旁。

如今想来,月枯殿下那般聪慧之人,应是早就知晓我是千浅茧殿下的细作!

不然,也不必这般试探我!

“阿舍纳,你可还记得,吾那日在玄云阁讲过什么?”

月枯殿下猛地捏起我的下巴,冷冷道:“吾此生最痛恨背叛!若有一日你背叛了吾,吾一定亲手杀了你!”

“背叛?”

我闻言笑了,仿佛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十分好笑,又仿佛是讥笑,笑里藏有三分无语,七分讽刺。

“我阿舍纳既不是你的奴仆也不是你的暗卫,何来背叛一说?”

我冷冷地瞪着月枯殿下,狞笑道:“月枯苍灵!你害死了王后!你此生再也无法得到王后的怜爱了!这,便是上天对你所犯罪孽的惩罚!”

“罪孽?”

月枯殿下嘴角挂起一抹讥笑,眼神越发狠厉阴冷:“天下大势,久分必合,久合必分,亘古不变,而今,天下一统,乃大势所趋!即使,尔等再苦苦挣扎,亦是徒劳!”

我笑了笑,讽刺道:“又无旁人,你又何需惺惺做戏呢?你多番谋划,搅得诸国民不聊生,不就是为了净叶雪莲么?”

“对,吾是就为了净叶雪莲!”

月枯殿下顿了顿,继续道:“阿舍纳,你生来便什么都有了,可我呢?空有着公主的虚名,连顿饱饭都成奢望……我无人可依,我脚下的每一步路,都是踩着荆棘踏出的血路,我苦心谋划也不过想多活些年岁罢了!我何错之有?”

“那诸国的无辜百姓又有何错?你凭什么要他们以鲜血替你的私心铺路?你再怨恨君主(北樾国君)也不该迁怒至无辜……”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月枯殿下掐住我的脖子:“你当真以为吾不会杀你?……你错了!”

“吾早就不是曾经的月枯苍灵了!更不会肖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承欢膝下!倘若此生,吾不能向阳而生,吾便破土而活,只为自己而活!”

月枯殿下猛地掰开我的嘴巴,将药粉灌入我口中。

片刻之后,我猛咳出一口黑血,双眼也渐渐模糊。

我昏死前隐约听闻月枯殿下说道:“阿舍纳!你是翱翔天际的鹰,实在不该宅于这四方庭院!……此后,山高水长,天涯各一方,唯愿卿,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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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六:

“卿云烂兮,乱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卿云歌?……这歌声……好似我幼时,阿者(北樾语,母亲)唱来哄我入睡的那首歌谣!……这……莫不是,阿者和阿兄(末辞尔)来接我到地府一家团聚?

我慢慢睁开眼睛,就瞧见一清丽素雅的女郎(星觅)正在为我施针,而一旁愁容满面的正是我的阿兄!

“……”

我想唤一声阿兄!可我用尽全力也仍旧动弹不得,还猛咳出一口鲜血,还把阿兄急得脸色苍白。

幸得星觅比我阿兄沉稳,不仅替我号了脉,还贴心地替我擦去了污血,如实道:“夫君无需忧心,小妹的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这剂藏蒲草,药性太猛了……又错过了解毒最佳时期……小妹今后……怕是……”

星觅说着就低下了头,紧攥着衣袖,脸上也流露出一似悲痛的神情:“怕是……无法开口说话了。”

阿兄闻言沉默了片刻,强挂起笑颜走到我身旁说道:“生逢乱世,活着……就好。”

是啊,生逢乱世,又怎独善其身?

我明知,当年北樾虽繁荣富庶,灾荒也频现在多个州地,使得百姓水深火热,甚至出现了骨肉相食的惨况,但幽州城中仍旧纸醉金迷。

可我,却端坐高台之上,忘却了泥潭的苦楚,还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也同世人一样,将国家的兴亡,都怪在一个女郎的头上!

所以,上天才会罚我一直困在那深渊,日日都受着无穷无尽的苦楚。

那日,我被月枯殿下灌下的药粉之后,身体渐渐开始动弹不得,可意识却清醒着,就好似,被人丢弃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一个赤足奔走了好久好久,却寻不到一丝光亮,也无法感知时光流逝的无尽深渊。

后来,深渊中竟多了一丝微光,还隐约能听闻一些声响,以及,一丝丝痛觉。

等我冲破深渊,才从星觅嫂嫂口中得知,我已经整整昏睡三年了,如今月枯殿下已是南姜国的女王,还将国号改为天启,推行新政,广纳贤才……使得姜国的经济飞速发展。

而当初月枯殿下灌我服下的药粉,也并非毒药而是巫灵族的秘药。

那秘药服下之后,半柱香内会呈假死状态,只要七日之内服下解药便能苏醒,但南荛(星觅的妹妹)实在气不过我背叛月枯殿下。

于是,南荛在送我赶往凉州的途中,又给我灌了藏蒲草,废了我的嗓子让我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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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七:

天启六年,严冬将至,屋外漫天大雪飘飞而下,染得满地一片素白,屋中万籁俱静,只听得见阿兄收拾行囊的声音。

我连忙拉住阿兄的外袍,双手比划:“阿兄,一定要走么?”

“……”阿兄没有说话,只是将一袋碎银及房契塞到我手中。

我渐渐变了脸色,泪眼朦胧地望着阿兄比划:“值得么?”

阿兄叹了口气:“以一人身死,换取万家安宁!便是值得的,况且,北樾的幸存百姓都在凉州繁衍生息,如若南姜不敌东微,岂不是要幸存百姓再遭一次灭国之灾。”

我闻言心头一颤,是呐,如今名满天下的厉将军已经战死,南姜已无将才可用!如若,东微攻破了泫峪关,挥军南下,诛灭南姜,那凉州的百姓必定水深火热!

我骤然苦笑,坚定地和阿兄比划:“上一次,我没能守住我们的国,这一次,就让我随阿兄一同护住我们的家吧!”

可惜,这一切都一切,都好似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泫峪关一战,阿兄虽击退了围困的东微军队也创伤了东微主帅,但我军也死伤惨重,我也身负中伤,阿兄更是命陨泫峪关。

等我伤愈,已是三个月后。

彼时,和亲东微的五公主(月枯纤凝)已惨死于青州阵前,月枯陛下(月枯苍灵)为从东微国君(微生衍尘)手上救下小公主(厉岁穗)。

不惜,逆天而行,以凡人之躯,强行召唤天雷,与东微国君一同薨陨在天雷阵中。

月枯陛下薨逝后,南姜由王孙(月枯玉煦)继承王位,由大长公主(月枯昭节)辅佐幼王光复朝政。

多年以后,我故地重游,竟在锦京城墙之上,见到了故人(月枯昭节)抱着白狼幼崽(玄参),伴着皑皑白雪眺望远方。

白狼幼崽见到我嗷了两声,可我听到的却是:“阿舍纳!一别数年,可还好?”

我倏然止步,难以置信地望着故人怀中的白狼幼崽:“你竟会说话?”

白狼幼崽猛地跳落地上,一蹦一跳地蹦到我跟前:“吾名唤玄参,乃上古异兽,赤雪白狼,吾数年前受她所救,故伴在她的身侧护她周全,而今,她已身死,吾守在此遂她遗愿,抹去你的记忆,还你余生喜乐无忧!”

我忽然鼻子一酸:“不用了,相比起浑浑噩噩的忘却,我更喜欢痛彻心扉的铭记!”

其实,我不恨她,可我,也没有资格替无辜枉死的人原谅她。

所以,我每年的初雪之日,我会都跳一支祭祀舞,纪念逝去的亲人。

可是,我从青丝郁郁一直跳到白发婆娑,那个孤傲的倩影却不曾出现,我猜,应是,她还不肯原谅我曾经的背弃吧?

罢了,我也累了,我好似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抹火红的倩影同我招手,唤我一同跳那只祭祀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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