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天空铅云密布,不一会儿便扬起雪花来。那雪花轻轻的、软软的,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恬静而温柔。雪花刚开始落地就化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铺满校园,盖住房顶,将世界妆扮成白茫茫的一片了。 下课了,孩子们见到雪,都欢呼雀跃地冲向操场,争着在白色地毯上留下自己的脚印。更有意思的是,有的孩子伸出鲜红的舌头去接雪花,咂巴咂巴嘴,没什么味儿,凉凉的。 与外面开心的学生不同,王福田现在的心情是凉凉的。 学校标准化建设验收在即,县里主抓教育的县长在教育局领导陪同下来到学校。 我平时是见到领导就不自在,能躲则躲的人。今天不行,我负责音体美活动教室,在教学楼后面的平房里。 卫生没问题,材料没问题,取暖没问题。我站在美术活动室门口,紧张地将一众人迎进室内。 走在前面的领导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男人,听到我问好,文质彬彬地点了点头。 “活动室没有白板呐?”
领导扫视一周,自言自语地说,“这桌子是当年普九的旧桌子吧?就这条件能活动啥呀!”
“王校长,请你解释一下!”
教育局李局长脸色铁青,“桌子破旧成这样,马扎、画夹是原有的。你更新什么了?教育专项经费你是怎么用的?”
“这,这个!”
王福田汗水直冒,却支吾不出什么。 李局生气地说:“停止工作,接受调查!”
县领导听了,没有再说什么,一脸平静地走了出去。 王福田嘴巴微张,双目直视,还愣在原地。 “王校长,王校长!”
我小声叫着,又碰了一下他胳膊,“领导走了!”
“哎呦!”
王福田一拍脑门,赶紧追了出去。 王福田王校长下台了,新的岗位是学校工会副主席,其实他们屋算上他就两个人。几天不见人,听说请病假了。 中心校校长的职位由原常务副校长关敬亭代理,四十多岁。此人极有能力,三十几岁时就曾当过中心校校长。 记得当年因为学校购买电脑时,上级某领导摊派并最终犯事,他一定是拿到钱了,所以开除党籍,监外执行。 十几年过去,关敬亭低调做人,踏实工作,没想到职业生涯迎来转机。 几天后,关敬亭是意气风发地走进教研室的,白衬衫,米黄色的毛衣,穿着西装,并没有扎领带。 “哎呦,关校长!”
刘春雨和我赶紧起身。 “你们坐,你们坐!”
关敬亭笑容可掬地坐在打印机旁的椅子上,“我就是走走看看。”
我从办公桌里拿出一瓶弱碱矿泉水,递给关敬亭,这是刘辉去QQHE参加绿博会带回来的,给了我一箱,超市没有卖的。 关敬亭看了看瓶子上的商标,嗯地一声,做了个肯定的表情,打开瓶盖,喝了两口。 “刘主任,学校教研月活动结束了,材料完善没有?”
关敬亭开口问道。 “材料都已经齐全了,而且装订成册了。”
刘春雨笑着回答,雪球儿一样的脸蛋圆圆的。 关敬亭手措轻轻地敲着桌面,望着刘春雨:“你对咱们学校,尤其是小学的教学模式怎么看?”
我听出关敬亭有改革之心,并没有说话。 刘春雨推了一下眼镜:“这个主要看进修校,他们推广什么,咱们就跟着学习实践什么。比如现在的语文主题学习。”
“这么些年啊!教学方法,教学模式层出不穷,目标教学,尝试教学法,自学辅导法等等等,更新太快!”
关敬亭掰着手指头说,又转向我,“雪岩,你怎么看?”
“这个,不好说,说不好。”
我以为没自己什么事,没料到会让我发表观点。 关敬亭拿起水瓶喝口水:“哈哈,都是老同事,说不好,还说不孬么?”
看来不说都不行了,我望着眼前的两位领导慢慢地说:“其实,有些教学路子只是换个名字,加点儿新词。”
“对喽!就是换汤不换药!”
关敬亭赞同地说,“接着说!”
“无论什么模式方法,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基础知识、基本技能、基本方法,比如语文,咋变还是听说读写。”
说完,我吐了一口气。 其实这话我早想说,学校推广什么教学法,我都应付,不像隋欣她们会做课。 关敬亭笑着说:“这不说得挺好么!净瞎谦虚,谦虚过了就是虚伪!”
我点头称是:“关校长,您当领导多年,见多识广,您怎么看?”
我这算什么?给领导说话搭台子呗,话题是他提出的,必有高论。原先我可干不出来。 “关于教学模式,我们要有自己的特色,一味跟风不行,你们好好琢磨琢磨!”
关敬亭说完,不须我们发表言论,起身往外走。 “雪岩,给我写一份入党申请书。”
见我点头,关敬亭出门而去。 送过关敬亭,我把他喝过的水倒进拖地桶,瓶子扔进垃圾桶,椅子摆正。 “行啊!没看出来呀!”
刘春雨头也不抬地看着手里的书,应该是在和我说话。 我当时明白了,笑着说:“哪有,胡说八道一通,还要向您学习呢!”
雪球儿再没有说话,继续看书,我知道她看不下去。 见气氛不对,我下楼找马大嘴去了。 马大嘴很自在,居然也在练毛笔字。我走进办公室,惊讶地说:“哇,二哥,你练字呢!是楷书欧体。”
“玩儿呗!跟你没法比。”
马大嘴停下笔,“来,坐坐坐!”
我坐在奶箱上:“练的是田老先生的欧体,挺好,上手快!时间长了,可以练《九成宫醴泉铭》。”
“碑贴我就不练了,现在就是练练字,打发时间而已。哎,听说王福田有问题,托人疏通关系才没事儿的。”
马大嘴神秘兮兮地说。 “还是你消息灵通,我都不知道。有好几天没看到王校长了。”
我微微一笑。 马大嘴突然脸色又严肃起来:“雪岩,不能那么称呼了,关校长听见会不高兴的。”
我立刻糊涂了:“那叫什么合适呢?”
“就叫老王吧!”
马大嘴哈哈大笑起来,“不行不行,这听着不是骂人吗?”
“叫老领导!”
我边笑边说,“这样谁也挑不出理来。”
整个称呼还要犯点儿心思,我心里想着却没有说出来。 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