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即便晴空万里,依旧冷得让人不想出屋。几场雪过后,大地彻底盖上了厚厚的棉被。 时逢周末,我和隋欣开着车来到县人民医院。我报驾照了,而且已经过了科目二,今天还是隋欣开车。中途还停下两次,在路边吐了几口,是孕期反应,没什么事。 算来怀孕应该八周了,我们一起到县医院产检。巧合的是,在彩超室门口又遇到了陆军俩口子,那女人肚子已经隆起。 看到我们的到来,那女子用鼻子哼了一声,用眼睛狠狠地剜了我们一眼。我估计她是想用眼皮把我们夹成肉饼,不过她没做到。 我笑了,在椅子上铺好棉垫,扶隋欣坐下。我看见那女人掐了陆军一把,估计是他们没有带棉垫。 陆军站起身,朝我们径直走过来,盯着隋欣的肚子问:“你怀孕了?”
我忙站起身,害怕他有过激的动作。隋欣却拽了一下我,轻声道:“嗯!”
“喂!老公,你干嘛去?”
陆军老婆站起身要追,却听到广播叫她的名字,跺跺脚,进了彩超室。 王玉梅,名字不错,人差点儿。 大约二十分钟,王玉梅从里面出来,急冲冲地走了。本来我准备用眼睛也狠狠地瞪她一下,没料到她头都没抬。 今天我们来的早,做彩超的没有几个人。我在门外打转转,焦急地等待隋欣从彩超室出来。 二十分钟的时间很长,看见隋欣开门出来,我立刻迎上前去:“老婆,是双胞胎吗?是龙凤胎吗?”
“都不是!”
隋欣笑着回答。 “那么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一手扶着女人的腰,一手摸着女人的肚子问。 “哪有那么快的,现在还看不出来呢!”
女人忍俊不禁,“就算能看出来,医生也不会告诉的。瞅你那傻样儿!”
“嘿嘿!”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走,咱们吃饭去!”
人民医院附近有一家快餐店,馅饼做得比较好。我们进屋时,人不算多。 正要点餐时,忽然发现陆军俩口子在靠窗子的一侧坐着。陆军一手拄着头,看来是在喝酒。王玉梅在他身边坐着,低声说着什么。 “呜哇!”
陆军看见我们,突然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王玉梅的眼睛像是要冒火一样,狠狠地看着我们。 这样的环境也不适合吃饭,我和隋欣转身走出了快餐厅。 “你明白了吗?陆军哭得那么伤心!”
坐在一家拉面馆,我笑着问对面的隋欣。 “唉!我怎么能不明白呢?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孩子,现在我有了孩子,他也有了孩子。这能说明什么?悲哀呀!”
隋欣并没有笑,感叹道。 我收起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有些夫妻呀,彼此拥有的时候,百般地吹毛求疵。真正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隋欣擦擦眼睛,我知道勾起了她当伤心的回忆,慌忙劝导:“你瞧我这张嘴,让你伤心了。”
隋欣抽了一下鼻子:“也没什么,咱们赶快吃,吃完了好去看大儿子。”
驱车来到湖畔新城小区,隋欣坐在车里,我下车去按门铃。 “姜雪岩,快上楼,我爸不行了!”
门铃处,白露带着哭声喊道。 我来不及向隋欣解释,开门就向上冲,竟然忘了坐电梯。 “爸呀!”
“老头子啊!”
白露和前丈母娘站在南卧室门口哭叫着。 “闪开,让我看看!”
我是经历过死人的,并不惧怕。 一进卧室,迎面是一股浓重的尿骚味,前岳父躺在床上,面色黑黄参半,身体挺直,口中嗬嗬作响。 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生怕被殃气打到。 据说人死之时,有一口殃气会堵在喉咙上,乃是人的一生中所积攒的毒气,这口气落在一个方位上,粘到花草,就会枯萎,粘到人,一般都大病一场,还有死亡的危险! 走到近前,前岳父眼睛朝我的方向一转,我当时就知道,这老头儿死不了。仔细一看,原来是假牙掉了,再不及时处理,人就会被憋死。 我对着站在门口的前丈母娘说:“没啥大事,假牙掉了,把嗓子堵住了。”
前丈母娘赶紧上前,伸手到老头的嘴里去抠假牙。那老头还抡着自己无力的右手去打,老太太不让扣。等假牙抠出来,老头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总算没死了。 “你出来一下。”
我往外走的时候,对着白露说。 “老公,你别走!老公,我害怕!”
白露上前抓住我的胳膊,流着眼泪央求。 我停住脚步:“你先出来吧,有些话在屋里说不方便。”
白露这才把手松开:“老公,你等一下,我穿件衣服。”
我没有纠正她对我的称呼,看她把羽绒服穿好,就一起走下楼来。 “装老衣裳买了吗?”
走到外边,我问白露。 “你就那么恨我爸死吗?”
白露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恶狠狠地质问我。 真是好心被当做了驴肝肺! 我笑了一下:“切!犯得上吗?实话告诉你,老头儿没有几天了,赶紧买装老衣裳。最好送去医院,别死在家里。”
话一说完,我转身就走。有些人经历多少挫折都不会改变,就像白露这样,依旧是蛮不讲理。 每走几步,白露却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老公,老公,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了。”
我看见隋欣摇下车窗往这边看,再等一会儿,该冻感冒了,就更着急了:“有什么事?赶紧说!”
“老公,我跟那个人的关系断了,他给了我十万块钱的分手费,我都给你,咱们和好吧!”
白露依然不松手,“我知道你舍不得隋欣,她做大,我做小,还不行吗?”
“都什么社会了,你别做梦了!”
我用力甩开她的手,大步朝自家的车走去。 开门上车,隋欣把车窗摇起来:“老公啊,你看你要不要下车,白露在地上跪着呢!”
又来这套!胡搅蛮缠,跳楼,下跪,还会什么? “开车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会相信她能改变的,我的生活已经容不下她了。”
我拍拍隋欣的手,坚决地说。 “那咱们不看儿子了吗?”
隋欣将车子启动,转过头来问我。 我叹了一口气:“今天先不看了,是自己的儿子,终归跑不了!”
人生啊,本就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