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阳院书房外。 朱家众人互相对视一眼。 面上的了然之色瞬间被郑重取而代之。 “三叔、四叔、七叔,走吧,爷爷还在书房等我们。”
朱宗廷抬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书房,随即满是严肃地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四人径直地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内。 朱怀民微闭着双眼端坐于楠木太师椅上。 见四人走来,缓缓睁开双眼吩咐道:“自己找椅子坐,宗廷把门带上。”
“是。”
四人答应一声,随即各自忙碌。 数十息后,待四人全部入座后。 朱怀民面色严肃道:“今夜那位派人来过。”
话音落罢,朱怀民微微一顿,目光自四人脸上一扫而过。 见四人面上并无诧异之色,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那位言,可以开始了。”
此言一出,原本淡定的四人瞬间面面相觑起来。 身为朱家高层的四人又岂会不明白朱怀民话语中的意思。 众人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其万万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的这般快。 朱广仁紧锁着眉头,不由得反问道:“爹,那位已然筹备好了银两?”
朱怀民抬头看向朱广仁缓缓开口说道:“那位既然派人前来,想必已然筹集好了银两。”
朱广仁闻言双目瞬间圆睁,不敢置信道:“那可是两万一千人的军备啊。”
“即使咱们朱家在此事上一文不取,但那依旧是一个天文数字。”
“若是那些资料属实的话,那位身上的余财应当已然殆尽......” “这才过去了几日?”
朱广仁顿了顿,并未继续说下去。 但在座的皆是朱家高层,又岂会不明白朱广仁话语中的深意。 一时间,朱家四位后辈,无不看向朱怀民。 朱怀民笑了笑,随即缓缓开口说道:“那位啊,总是做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那位既然派人前来,想必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以那位的身份,定然是做不出空手套白狼的举动来。”
说着,朱怀民微微一顿,视线自四名子孙身上缓缓扫过。 随即继续开口说道:“更何况,区区百万两银钱而已。”
话音落罢,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区区百万两银钱而已? 这种话整个朱家怕是只有朱怀民才能够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口。 须知,整个大周一年的税收也才两三千万两罢了。 朱广仁等四人互相对视一眼。 朱怀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们还能说些什么? 更何况,站队许奕并不是朱怀民一个人的意思。 而是整个朱家高层多番商议后的结果。 四人定了定神,随即齐声道:“全凭爹(爷爷)做主。”
朱怀民轻抚呼吸微微点头,随即开口说道:“既如此,自明日起,朱家上上下下的重心皆放于此事之上。”
“是!”
朱广仁等四人齐声应道。 朱怀民微微点头随即看向朱广仁吩咐道:“明日辰时,至王府求取文书一封,持文书于上谷、渔阳二郡各官衙购置铁矿石。”
“是!”
朱广仁起身郑重道。 话音落罢,朱怀民腰背笔直地看向朱家老四。 沉声吩咐道:“明日起,至燕、代、晋、辽,寻铁匠三千赴沮阳。”
朱家老四起身郑重道:“是!”
朱怀民的目光越过朱家老四,看向朱家老七。 沉声吩咐道:“明日起,于沮阳城东,王大营二十里外起两座百亩工坊,一座可容纳五千人的营舍。”
“两座百亩工房内,各起高炉百座。”
朱家老七起身郑重道:“是!”
话音落罢,朱怀民自怀中掏出一封文书。 将其缓缓推至朱家长孙朱宗廷面前。 “爷爷,这是?”
朱宗廷面露疑惑道。 朱怀民沉声回答道:“任命状。”
“任命状?”
朱宗廷心中一动,反问道。 朱怀民微微点头道:“那日在王大营时,燕王殿下亲笔所写。”
“任命你为王府特使,主军械、战马等诸事。”
朱宗廷心中一动,无比郑重地将其收入怀中。 至于为何朱怀民至今方给,朱宗廷心中自然知晓其中因果。 朱怀民深深地看向朱宗廷,沉声吩咐道:“三日内完成今年盘账,此后,全力协助你几位叔叔,将此事办的漂亮一些。”
“这对你以后,会有着莫大的好处。”
朱宗廷起身郑重道:“是,还请爷爷放心,宗廷心中有数。”
朱怀民微微点头,随即摆手示意四人入座。 今夜。 朱家祖孙三代注定彻夜无眠。 ...... ...... 与此同时。 沮阳城南,郡衙内宅。 夜深人静之际,郡衙内宅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满脸疲倦之意的孙道华于偌大的书房内来回踱步。 暖黄色的灯烛驱散了子夜时分的寒气。 却丝毫驱逐不了孙道华内心深处的寒冷。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身着黑色夜行衣之人急匆匆地朝着书房奔来。 闻得脚步声的一瞬间,孙道华顿住来回踱步的身躯,快速朝着书房门走去。 ‘咯吱’一声轻响。 书房门被孙道华重重地自内拉开。 “老爷。”
书房走廊外,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男子急忙摘下面纱,随即拱手行礼道。 “进来说。”
孙道华左右环顾一眼,随即快速开口说道。 “是!”
黑衣人答应一声,随即快步跟随着孙道华走进了书房。 孙道华行至太师椅处,沉声道:“陈家三兄弟现如今可还好?”
黑衣人闻言身躯微微一顿,随即开口回答道:“回老爷,陈家三兄弟......陈家三兄弟都......都死了。”
自午后燕王府属官送来几具尸首后,孙道华心中便一直喘喘难安。 而那陈家三兄弟便是孙道华安插在燕王府与王大营外的眼线。 ‘死了?都死了?’孙道华微低着头紧锁着眉头低声喃喃道。 几息后。 孙道华猛地抬起头,直视黑衣人的双眼沉声问道:“死于何处?”
自察觉到情况不对后,孙道华第一时间下令命陈家三兄弟以最快的速度消失于沮阳城境内。 但即使如此,孙道华内心深处的喘喘不安依旧难以平息。 也正因此,方才有了黑衣仆从深夜查探一事。 而现如今,得到陈家三兄弟的死讯后,孙道华本就喘喘不安的内心愈发地喘喘不安起来。 黑衣仆从低头禀报道:“回老爷,陈家老大死于城内藏身的民舍。”
此言一出,孙道华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孙道华深呼吸数次,待呼吸略平稳后催促道:“继续说。”
“是。”
黑衣仆从答应一声,随即低声禀报道:“陈家老二死于潘县,陈家老三死去逐鹿。”
孙道华闻言眉头瞬间紧锁。 显然,陈家老大并未听从其之命令。 此人,死不足惜。 然,陈家老二与陈家老三明明朝着不同的方向逃窜。 为何还是丧命? 那位究竟动用了多少人马? 此举又有何深意? 孙道华紧锁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过了多久。 孙道华再度看向黑衣仆从沉声问道:“陈家三兄弟皆是死于何法?死前可曾遭到严刑拷打?”
黑衣仆从闻言急忙回答道:“回老爷问,陈家老大死于床榻,身无外伤,房舍内亦无打斗痕迹,当属毒杀。”
“陈家老二死于潘县无名谷,为树枝贯胸而死。”
“陈家老三死于涿鹿大虎头山下,一巨石滚落刚好砸于其身。”
话音落罢,书房内再度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 片刻后。 孙道华微微摆手道:“退下吧。”
“是!”
黑衣仆从答应一声,随即缓缓退去书房。 当书房内再度只剩下孙道华一人之际。 孙道华身子后靠,整个人瘫坐于太师椅上久久未曾言语。 无人知其所思所想。 夜色在这一刻,愈发地深邃起来。 ...... ...... 一夜无话。 次日太阳照旧升起。 孙道华顶着浓浓的黑眼圈于恍恍惚惚之间完成了点卯。 其方想退回内宅小憩一会儿之际。 一不速之客忽然抵达了大堂。 待看清来人模样后,原本困意连天的孙道华瞬间精神了起来。 孙道华左右环顾一圈,随即伸手作请道:“书房叙事。”
同样顶着一双黑眼圈的李钰微微点头,随即大踏步朝着偏堂书房走去。 “昨夜的事,想必孙郡守已然知晓了吧。”
方一踏入偏堂书房,李钰便面色阴沉地沉声问道。 言语间多有怪罪之意。 孙道华眼睑微微低垂,平静道:“老朽这边死了三个。”
“三个?也是死于意外?”
李钰行至主座太师椅处,转身反问道。 孙道华强忍着心中不适,面色平静道:“一个死于床榻,一个死于树枝贯胸,一个死于巨石砸落。”
李钰径直入座,随即开口说道:“昨日午后,我这边死了整整十一人。”
“昨日一夜,又有三十七人死于非命。”
“若是算上一些世家豪族的眼线,昨夜一夜死于非命之人足足有百人之多。”
“孙郡守,百余条性命啊!就这般算完了?”
李钰话音落罢,目不转睛地盯着孙道华。 在李钰看来,孙道华本身才能极佳,若非如此,其也不会在那件事后想方设法地保住孙道华的郡守之位。 本以为如此一来,待许奕就藩后,其自身便会多一左膀右臂。 但其万万没想到。 当许奕真正就藩燕地之后。 昔日的那位孙道华孙郡守便彻底地蔫吧了。 除了通风报信外,再无其他作用。 孙道华闻言重重叹息一声。 缓缓入座后紧锁着眉头道:“本官也不想如此。”
“但奈何昨夜那些人行事滴水不漏,现如今我等毫无证据。”
李钰直视孙道华的双眼,沉声问道:“当真毫无证据?”
“当真。”
孙道华直视李钰双眼,缓缓开口说道:“察觉到不对后。本官便第一时间将消息传至城外。”
“且,昨夜本官夜间坐立不安,曾令手下仆从深夜查探。”
“然,当其赶到之后,本官手下那三名探子已然死于非命。”
“且,案发之地毫无线索可言。”
话音落罢。 孙道华微微一顿,反问道:“不知李公子麾下那三十七名探子死于何处?”
李钰闻言面色瞬间一变。 整张脸瞬间阴沉起来。 且阴沉中又带着压制不去的火气。 片刻后。 李钰阴沉着脸缓缓开口说道:“五人死于军营。”
“什么?”
孙道华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五人死于军营?”
李钰艰难点头,久久未曾言语。 自己手下的探子,被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于自己军营之内。 这...... 这何止是奇耻大辱? 这简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且,今日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刺杀五名躲于军营中的探子。 来日呢? 来日是不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他李钰。 孙道华心中一寒,渐渐有些理解李钰为何会如此火气冲天。 “他这是在警告我们啊。”
孙道华长出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 孙道华所言,李钰如何会不明白? 李钰沉默几息,随即再度看向孙道华双眼。 沉声问道:“孙郡守可有良计?”
孙道华面露苦涩道:“并无良计。”
话音落罢,孙道华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开口说道:“其单单一个亲王身份,便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李钰闻言重重叹息一声,虽不愿承认,但奈何这就是现实。 其除了用一些见不得台面的手段外,还能如何? 与许奕面对面的过招? 真当‘下天子一等’是句空口白话? “这......这可如何是好!”
冷静下来的李钰满面愁容。 孙道华面露无奈道:“现如今唯有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李钰低头喃喃道。 十余息后。 李钰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黑眼圈中的目光渐渐有神起来。 李钰定了定神,随即起身面朝孙道华拱手深深一拜。 “今日失礼之处,还望孙郡守多多包涵。”
李钰态度极其诚恳地缓缓开口说道。 孙道华眼睑微微低垂,急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孙道华轻笑道。 “对对对。”
李钰顺坡下驴道:“孙郡守言之有理,你我二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二人寒暄一阵。 仿佛都在竭力将一开始的不快翻篇。 片刻后。 李钰再度拱手一拜道:“孙郡守,军中还有要事,在下暂且告退。”
孙道华还以一礼,连连说道:“军事要紧,军事要紧。”
话音落罢,孙道华亲自将其送出郡衙大堂。 待其身影彻底消失于大堂外时。 孙道华径直转身朝着偏堂书房走去。 ‘一家人?多多包涵?呵。’ 无人处,孙道华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一抹浓浓杀意,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