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随着第二轮冲锋的结束。 被无情地抛弃于交战之地的不仅仅只有那数百具温热的尸体。 还有那郑玄靖部麾下士卒超半数的勇气。 眼瞅着敌军即将再度调整好队列。 郑玄靖当即怒吼道:“匈奴快不行了!速速调整队列!再冲一次我们就赢了!”
话音落罢。 原本逐渐低迷的士气稍稍活跃了少许。 郑玄靖边快速调整战马边再度怒吼道:“大将军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咱们可不能让那群援兵抢了咱们的功劳啊!”
“弟兄们!为了良田美酒!为了如画美人!跟老子冲啊!杀!”
在良田美酒,如画美人的刺激下,低迷的士气再度有了高涨的趋势。 不能给士卒太多的反应时间,否则败亡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郑玄靖快速地左右观望一眼,心中不由得暗暗着急。 “冲!杀!”
郑玄靖仰天怒吼一声,当即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地朝着敌军冲杀而去。 其身旁亲卫见状来不及思索太多。 “冲!杀!”
郑玄靖身周亲卫大声怒吼着策马狂奔,十余息后亲卫们顺利地跟上了郑玄靖的战马。 经年累月训练后产生的习惯,使得他们不自觉地便摆出了进攻阵型。 眼看自家将军已然带人冲杀而去。 来不及分辨真假的士卒们,生怕被援军抢了功劳。 一个比一个召集地驱赶着战马快速融入进攻队列中。 原本低迷的士气在功劳、良田美酒、如画美人的趋势下瞬间高涨起来。 其势头非但没有丝毫枯竭之意,反而以极快的速度攀临顶峰。 “冲!”
“杀!”
齐声怒吼中,士气已然远超第一次冲锋数倍有余。 “铮~!”
“铮~!”
“铮~!”
无数支凌厉箭矢再度冲天而起。 于半空之中构成一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 “啊!”
“啊!!!”
此起彼伏的哀嚎惨叫声于交战双方队列中不断地响起。 然而,无论哀嚎惨叫声如何响亮。 其都无法撼动疯狂前冲的战马丝毫! “砰!”
冲锋在前的郑玄靖亲卫一个不慎,战马直接与匈奴战马相碰撞。 那亲卫尚未来得及惨叫,便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随后,径直地摔落马背。 这一落马,此生便再无苏醒的可能了。 其身后无数昔日里朝夕相处的袍泽提着枪矛亦或者战刀。 疯狂地驱使着胯下战马,自他身躯径直踏过,朝着前方匈奴杀去。 说时迟那时快。 不过百余息的时间里,战场之上便再添数百具温热的尸体。 “呼~!呼~!”
第三轮冲锋过后,郑玄靖趴伏于马背之上剧烈地喘着粗气。 郑玄靖边喘息边快速转动脑袋看向身周。 在经历了三轮剧烈冲锋过后。 其麾下三千五百余士卒已然只剩下了两千余。 三轮冲锋,冲掉了他千余士卒! 这一结果,无疑使得郑玄靖心疼不已。 然。 此时并不是那计较得失的时候。 郑玄靖边调转马头、调整队列,边眺望向远处的匈奴骑兵。 其预想中的溃败并没有发生。 且匈奴人已然即将调整好队列,不久后便可发动第四轮冲锋。 “糟了!”
郑玄靖见状面色猛地一变。 随即快速扭头看向身周士卒。 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此时得了喘息之机的士卒们眼见敌军依旧气势如虹。 接连丧失袍泽的士卒们不由得心生胆怯之意。 甚至于已然有人怀疑是否真的有援军。 “不能再等了!”
郑玄靖心中暗暗着急,若是任由士气逐渐低落。 那么今日其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弟兄们!匈奴快坚持不下去了!”
“大伙随我发起最后一轮冲锋!”
“此轮冲锋过后!本将军自掏腰包每人赏银三十两!”
郑玄靖当即再度怒吼道。 然,想象中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情况并未出现。 其队伍后方甚至已经出现了溃逃的情况。 “旬校尉,带百人去队列最后方,凡是擅自脱离战阵者,杀无赦。”
郑玄靖深吸一口燥热的空气,随即低声朝着身旁校尉下令道。 “遵令!”
旬校尉猛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随即抱拳行礼道。 待旬校尉的身影后撤五六步时。 郑玄靖满脸凝重地冲着身旁亲卫低声吩咐道:“此轮冲锋过后,莫要减速,随我继续冲。”
其身旁亲卫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快去回应道:“遵令!”
郑玄靖微微点头,随即仰头怒吼道:“弟兄们!匈奴扛不住了!最后一轮冲锋了!冲锋过后!活着的赏银五十两!死了的同样也有三十两银子!”
“随我冲!杀啊!”
怒吼过后,郑玄靖再度一马当先地冲锋在最前方。 然,此番其麾下士卒相应何其缓慢。 其冲出五六十步远时,其麾下士卒方才稀稀拉拉地跟了上来。 此番冲锋郑玄靖部士气较之方才,其差距当真是云泥之别。 郑玄靖心中一凛,悄无声息地放缓了速度。 待大队人马跟上后,方才怒吼着再度疯狂冲杀。 然而就在这一缓一急之间。 匈奴骑兵已然杀至百余步内。 郑玄靖心中大惊,大声怒吼道:“杀!杀!杀!杀啊!”
此时已然来不及张弓搭箭,更来不及思虑其他。 郑玄靖猛地一弯腰趴伏于马背之上。 一手缰绳,一手持有枪,双腿快速且猛地地夹击马腹。 试图让胯下战马再增些许速度。 说时迟那时快。 百余步的距离对于极速前行的战马而言不过是转瞬间的事情。 “叮~” “叮、叮、叮!”
数支从天而降的箭矢与匈奴骑兵先后而至。 铁质箭头击打在郑玄靖甲胄之上,直磕出道道火花来。 郑玄靖顾不得身上传来的剧痛,死咬着牙关继续趴伏于马背之上朝着匈奴冲去。 “噗呲!”
就在其与一名匈奴骑兵即将接触的一瞬间。 郑玄靖猛地刺出手中长枪。 战马巨大的冲击力下,长枪直接贯穿了匈奴骑兵的腹部。 来不及变招,更来不及拔出长枪。 在长枪刺中匈奴骑兵的一瞬间,郑玄靖猛地松开了手中长枪。 随即快速地自腰间拔出佩刀。 “噹~!”
的一声巨响。 郑玄靖尚未来得及挥舞佩刀,其胸口处便泛起了一道璀璨火花。 一把匈奴弯刀不偏不倚地砍在其盔甲护心镜中。 战马前冲势头不止,来不及复仇的郑玄靖强忍着身上剧痛,疯狂地挥舞着手中佩刀。 短兵相接,最为凶险。 当第四轮冲锋即将结束之际。 裨将军郑玄靖已然身中数刀的,后背之上更是插着两支匈奴羽箭。 若无那一身甲胄相护,其早已不知死去多少回了。 “驾!”
眼看即将冲锋结束,郑玄靖猛地丢掉手中佩刀。 快速地自马腹兜袋里取出马鞭。 随即疯狂地挥舞着手中马鞭。 战马吃痛之下,速度愈发地快了起来。 溃败! 自此刻起! 再无可止! “吁~!”
第四轮冲锋过后,匈奴千骑长尸逐诚快速勒停战马。 随即面无表情地调转马头准备发起第五轮冲锋。 对于匈奴狼卫而言,敌不死绝,冲锋不止。 然。 当其调转马头后,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却让其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就这?”
“也敢做前锋?”
尸逐诚嗤笑一声,随即扭头看向身旁百骑长,吩咐道:“派人去通知丘林鸣那小子一声,就说狩猎开始了。”
“遵令!”
其身旁百骑长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答应一声后快速朝着身旁传令。 尸逐诚自衣角处擦了擦手中弯刀上的血迹后。 大声吼道:“儿郎们!狩猎开始了!”
话音落罢。 尸逐诚猛地以刀背拍了拍胯下战马,随即大吼一声:“杀!”
“杀!杀!杀!”
“杀!杀!杀!”
千余匈奴骑兵怒吼一声,随即快速跟着尸逐诚一同呼啸着前冲。 一时间,战场之上处处充斥着狰狞的吼叫声。 那略显狰狞恐怖的吼叫声中,又掺杂着挥之不去的兴奋与激动。 反观郑玄靖部士卒。 在意识到自身已经被郑玄靖抛弃后。 一个个的只顾着纵马狂奔。 更有甚者,亡命奔跑中为了不落于身后。 主动弯弓搭箭射向自家袍泽的战马。 希冀着自家袍泽落马后可以暂缓匈奴追势。 自这一刻起。 郑玄靖部,士气没了、队列没了、袍泽间也开始了自相残杀、互下绊子。 自这一刻起。 交战双方彻底地变成了猎人与猎物的关系。 失去队列的郑玄靖部如同各自奔跑的羔羊。 虽拼尽了全力去逃命。 但其终究难逃被精诚合作的狼群一一猎杀的命运。 自这一刻起。 战场变成了屠宰场。 郑玄靖部为羔羊,匈奴为屠夫。 数不清的郑玄靖部骑卒倒在了逃亡路上。 就连那旬校尉,也不可避免地被匈奴骑兵追上。 最终被拖下战马,被匈奴人以铁锤活生生地敲碎了头盖骨。 甲胄为其挡住了数不清的明枪暗箭,却无法为其抵达那来自于婴孩拳头大小的铁锤攻击。 每一息的时间里,都会有大量的郑玄靖部士卒凄惨地死去。 而作为他们将领的郑玄靖,自第四轮冲锋过后,便再也没有回头看过他们一眼。 郑玄靖背着两支卡在盔甲里的羽箭不断地抽打着胯下的战马。 “快些!快些!再快些!”
“还有五里!还有五里便能到向本忠部了!”
郑玄靖边抽打胯下战马,边面色狰狞地大声怒吼道。 随着战马不断地向前。 郑玄靖耳边除呼啸而过的风声外,出现了另一种声音。 数不清的马蹄声、哀嚎声、惨叫声自前方三里处传来! 郑玄靖边操控战马边剧烈地甩了甩头。 待确定前方传来的声音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后。 郑玄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糟了!”
郑玄靖惊恐万分地大叫一声。 随即快速扭头看向身后。 只见之际身后除了二十余亲卫外,再无其他身影时。 郑玄靖的心不由得彻底凉透。 待其看到身后一里外紧追不舍的匈奴骑兵后。 郑玄靖后背方被风干的冷汗不由得再度冒了出来。 “走!绕过去!”
郑玄靖大吼一声后连忙操控着战马朝着一旁绕去。 片刻后。 当身后再无厮杀声后。 郑玄靖撞着胆子快速地扭头朝着身后望去。 只见其身后原本紧紧跟随的二十余亲卫已然只剩下七八人时,郑玄靖不由得悲上心头。 两行浊泪自眼角缓缓流淌而出。 “将......将军......匈奴......匈奴没有追来。”
其身后一名亲卫喘着粗气艰难地开口说道。 郑玄靖微微点头,事实上其扭过头后第一眼看的便是身后追兵。 见身后并无追兵后,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看向身后亲卫。 “下马歇息一会儿。”
郑玄靖大吼一声,随即渐渐放缓马速。 待战马完全停稳后,郑玄靖一把自马背上翻身而下。 随即快速自马腹侧兜处取出一袋清水。 猛地咬开水囊口后,郑玄靖二话不说朝着口中猛灌清水。 几息之间,一水囊清水便彻底见了底。 “谁那儿还有水?”
放下空水囊的一瞬间,郑玄靖好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开口问道。 “将......将军......我这儿......我这儿还有半水囊清水。”
一亲卫闻言急忙停止饮水,摇晃了摇晃水囊后回答道。 郑玄靖伸手接过水囊,随即大声道:“都别喝了,快些清洗马鼻!”
说着。 郑玄靖手持水囊径直地走向伏于草地上的战马。 快速地为其清洗鼻孔,并喂于清水。 就在其喂水之际。 郑玄靖隐隐约约间好似听到了马蹄声。 意识到不对后,郑玄靖快速趴伏于地面。 静静细听数息后。 郑玄靖满脸惊恐地起身道:“快走!匈奴追来了!”
话音未落,郑玄靖便已然稳坐于马背之上。 待战马缓缓起身后。 郑玄靖猛地一扬手中鞭子,‘啪!’的一声抽在了战马身上。 “驾!”
郑玄靖怒吼一声,再度驱马前奔。 怎料。 其刚刚动身之际,身后已然出现了大量的溃兵。 若是其所料不差的话,溃兵之后定有追兵。 无他。 其方才趴伏于地时曾同时听到两种马蹄声。 一种杂乱无章。 一种乱而有序。 “将......将军!”
“咱......咱们要去哪儿。”
就在郑玄靖策马狂奔之际,一亲卫快速追上郑玄靖大声问道。 “去......”郑玄靖闻言面色一愣。 方才的他只顾亡命狂奔,又哪里知道该去哪里? 郑玄靖边控马狂奔边疯狂思索。 几息后。 郑玄靖大声道:“向前走!寻大将军去!”
己部已经完蛋了。 向本忠部也已经完蛋了。 依郑玄靖看,大军左十里警戒的佟安国与大军右十里警戒的何荣山部。 若是不出所料的话,也应当已经完蛋了。 在其看来,那匈奴左谷蠡王明显打着首战即决战的如意算盘。 此时的漠北草原上处处有着敌军的身影。 其目前仅仅只剩下七八个亲卫。 无论向哪个方向逃去,最终定然是难逃一死。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直接冲向最危险的地方。 万一能够浑水摸鱼混进大军之中呢。 除此之外,迫使郑玄靖做出这一决定的还有一更重要的原因。 那便是其麾下战马已然快要达到极限了。 而其身周亲卫的战马同样如此。 若是在草原上失去了战马,无需匈奴来杀,其自身便会慢性死亡。 一刻多钟后。 郑玄靖满脸绝望地望着远处的一杆大纛。 那大纛上所悬旗帜并非那熟悉的李字。 而是一幅栩栩如生的苍狼啸月图。 与此同时,远处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了无数具尸体。 民夫的、辅兵的、战马、战兵、匈奴骑兵。 无数的尸体将草地染成了鲜红色。 无数被焚烧的粮草、辎重正冒着滚滚黑烟。 “完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郑玄靖望着眼前的一切,目光茫然无助地搜寻着己方身影。 然。 便寻草地,却无一故人。 与此同时。 一支身披半甲,人数在百余人的匈奴骑兵。 正如疯狗出笼般朝着自己猛地扑来。 “给我一把刀!”
逃无可逃之际,郑玄靖心中凶狠被彻底激发出来。 “将军!给!”
亲卫目露悲切地大吼一声,随即驱马靠近郑玄靖。 “噗呲”一声轻响。 亲卫以手中腰刀划破了自身喉咙,随即拼劲最后一丝笑意地将手中腰刀递给了郑玄靖。 “走好!等我!”
“杀!杀!杀!”
郑玄靖怒吼数声,猛地一刀砍在了胯下战马臀部! 战马吃痛之下,发狂地朝着前方匈奴冲去。 “杀!杀!杀!”
仅剩的几名亲卫对视一眼后,纷纷扬刀怒吼着紧紧跟随郑玄靖发起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冲锋。 “杀~!”
声声怒吼中,郑玄靖携七名亲卫,视死如归地冲入匈奴百人队中。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弟兄们!黄泉路上咱们比一比谁杀的多!”
“杀的少的!到了地府请哥几个喝酒!”
“将军放心!属下已经杀了一个了!够本了!”
“哈哈哈!”
“老子杀了三个了!哈哈哈!”
片刻后。 人世间除了那正缓缓消散的大笑声外。 再无郑玄靖与那七名亲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