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祁城旧址外围高坡之上。 王文廉闻言神情不由得瞬间一正。 “回王爷。”
“自吴永川等宵小伏诛后。”
“近些时日以来暂未发现其他宵小作祟。”
王文廉郑重一拜,如实禀报道。 “宵小之事,万不可掉以轻心。”
“证据确凿下,当杀便杀,当剐便剐。”
“莫要令些许鼠辈坏了此间大计。”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郑重吩咐道。 至于其口中的鼠辈。 那渔阳郡狐奴城刑房主簿吴永川自然算一个。 若不是许奕事先准备充足,王文廉等人反应足够及时、处理足够果断的话。 现如今的女祁城旧址处怕不是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莫要看吴永川官职不大,仅为一小小县城刑房主簿。 但其胆量却着实惊人。 当大部分官吏初来乍到无不小心翼翼地审情度势时。 其已然仗着自己手中那芝麻绿豆大小的权利开始作威作福、大贪特贪。 凡予其‘孝敬’者,其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凡不予其‘孝敬’者,其必然事事吹毛求瑕、鸡蛋里面挑骨头。 也正因此。 一时间狐奴城民夫们无不敢怒不敢言。 在民夫们看来。 现在站出来揭发吴永川的恶性。 无非是逞那一时之快。 官官相护之下,吴永川未必会受到多大的惩戒。 且经此一事后,其与吴永川的梁子便算是彻底结下了。 等重建女祁城结束,回到狐奴城后。 民夫依旧是民夫,吴永川依旧是那高高在上的刑房主簿。 到了那个时候,一个平民百姓如何斗得过高高在上的刑房主簿? 归根结底。 民夫们大多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即使处处受压迫,可为了家中老小,咬着牙也要忍下去。 至于报官? 那吴永川便是官。 后来。 在吴永川的潜移默化影响下。 狐奴城周边数城官吏陆陆续续效仿之。 一时间吴永川等人所在城墙周边,无不呈一副乌烟瘴气状。 若是任由这股风气继续这般下去,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席卷整个女祁城旧址周边。 王文廉得知此事后,心知此股风气断然不可助涨。 故而。 王文廉一方面动用许奕所留暗子,事无巨细地调查贪腐官吏,将其制成花名册。 另一方面则暗中调集人手,准备实施全面抓捕。 凡入花名册者,休逃一人也。 待花名册一成。 王文廉当即书信一封。 暗中令许奕所留亲卫将书信连同花名册呈予许奕。 而那封书信中则通篇‘写满了’杀鸡儆猴。 而那花名册上则足足有着四五百人之名。 此等大事,其岂能不事先知会许奕一声。 许奕阅之,提笔于书信上点出一个‘诛’字。 得此一字。 王文廉瞬间心定。 次日卯时,东方天幕方微微放亮之际。 吴永川等官吏仍处于美梦之时。 王文廉所遣士卒便已然杀至。 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吴永川等四百余官吏、恶奴便毫无波澜地全部归案。 辰时近半。 二十万民夫皆被王文廉调集至荒山之下。 行公开审理之举。 自巳时起。 近乎每隔两三刻钟。 便会有少则数颗,多则数十颗的新鲜头颅自荒山流出。 经随行士卒之手,传阅四方。 一时间二十万民夫无不拍手叫好。 而随行官吏们则无不脖颈发凉。 经此一事后。 不知不觉间民夫效率竟上升近三成之多。 女祁城旧址外围高坡之上。 许奕叮嘱数句,随即在王文廉等人的恭送下。 再度踏上了折返沮阳城的旅途。 ...... ...... 时近酉时。 夕阳西下。 许奕一行百余人在历经数个时辰的策马狂奔后。 终是再度踏入沮阳境内。 然而方一踏入沮阳境内。 许奕青面獠牙面具下的眉头便不自觉地微皱起来。 目之所及。 官道两侧良田无不尽显枯黄之色。 许奕虽早已做好粮食减产乃至于颗粒无收的打算。 可不知为何,当其见到良田中满是枯黄之色后。 心中仍是不可避免地泛起些许心疼。 许奕微微摇头,略作定神后再度控马前行。 而越是前行。 许奕青面獠牙面具下的眉头便越是紧锁。 一路行去。 只见沿途村落中竟无一缕炊烟升起。 且路边时不时地可见面带枯黄菜色之人。 而沿途所经乡镇。 则时不时地可见一队队商行不断地往来于城镇之间。 以及一个个满面红光、身着锦衣大腹便便之人吆五喝六地聚贫民百姓,随后高谈阔论。 许奕也曾悄悄顿住马蹄细听片刻。 而入耳之言,却无一不是高谈天灾将临,大肆传播天灾恐惧之言。 此后更是满嘴的仁义道德,毫不知耻地大谈其是如何如何心善,如何如何见不得百姓挨饿受苦。 而就在满嘴的仁义道德之下,却满是肮脏残酷之心。 果不其然。 不多时满嘴仁义道德之人,便开始了穷图匕见。 目标直指自耕农手中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些许田地。 闻听此言。 许奕紧锁着眉头一言不发地默默离去。 方一离去。 许奕便将身周百余名亲卫遣出大半。 用以实地走访民情。 自酉时夕阳西下。 至戌时夜幕降临。 数十名亲卫呈扇形走访了数十乡镇、村落。 自数十名亲卫带回来的消息中。 沮阳境内现如今当真是乱象横生。 像沿途乡镇所遇之事,于乱象中竟已属良心之举。 而在一些偏僻村落中。 已然出现诸多天灾中常见之事。 而这仅仅只是郡城境内所生之事。 管中窥豹之下,自可见郡城之下,诸城境况。 ...... ...... 亥时近半。 夜色渐深邃。 乔装打扮后的许奕终是悄无声息地自东城门入沮阳。 一路行来。 许奕脑海中近乎无时无刻不在浮现沿途所见所闻之事。 很多事虽早在其预料之中。 但当其真正走入民间,切身听闻后。 心境自会产生诸多变化。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临近燕王府邸,许奕不由得摇了摇头。 似欲将脑海中诸多杂乱念头统统逐出脑海般。 有着关中赈灾经历的许奕自然深深地明白。 若时机不对便贸然出手。 虽可救一时之民。 但却无疑于埋雷于民。 事后必然将会有数倍乃至于数十倍的平民百姓因其一时冒进而丧命荒野。 也正因此。 一路行来许奕纵使心有不忍。 但却从未主动出手哪怕一次。 小半个时辰后。 离去一月有余的许奕再度走进那象征着藩王大权的承运殿。 “传杨先安、吕文苏速来见孤。”
燕王府承运殿内,许奕轻轻推开偏殿书房门,随即迈步而入。 “遵令。”
紧随其行的问心首领闻言连忙拱手领命。 话音落罢,问心首领快速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许奕不徐不疾地行至书案之后。 于太师椅之上端然入座。 随即闭目静思。 时间于寂静无声中悄然流逝。 两刻钟后。 问心首领、杨先安、吕文苏三人身影相继出现于大开的承运殿偏殿书房外。 ‘咚咚咚。’ “主人。”
问心首领轻叩房门,出言请示道。 “进。”
许奕闻声缓缓睁开双眼,声音略显沙哑道。 “是。”
问心首领答应一声,随即引杨先安、吕文苏二人入内。 而其则在二人入内后,轻合房门,随即值守于外。 “臣等,拜见王爷。”
杨先安、吕文苏行至书案两步外,齐声拱手行礼道。 “免礼。”
“坐。”
许奕微微点头,待二人起身后,伸手一指身前两把客座。 “谢王爷赐座。”
杨先安、吕文苏二人再行谢礼,随即缓步上前落座于客座之上。 “各地商贾现在运来多少粮食了?”
待二人落座后,许奕平静开口问道。 “回王爷。”
“据各地探子所报。”
“现如今各地商贾所运粮食当有四百万石之多。”
“其中,各城百姓抢购走了近三十万石。”
“各城世家、豪强们吞下近五十万石用以囤积。”
“各地乡绅、地主们紧随其后吞下近三十万石粮食。”
杨先安闻言如实相禀道。 “好。”
许奕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吕文苏。 “还有多少粮食即将流入燕地。”
“可有大致期限?”
许奕平静开口问道。 “回王爷。”
“据安插于各地的探子所报。”
“近些时日当有百万石粮食即将流入燕地。”
“其中有六十万石自水路而来。”
“预计明后日便可抵达。”
“其余自陆路而来的粮食基本皆能在五日内抵达。”
吕文苏略作沉吟,随即快速禀报道。 许奕闻言眼睑不由得微微低垂。 事实上按照其事先预估。 此番天灾至多会有三百五十万石左右的粮食自各地入燕。 世家、商贾们心中自有一杆秤。 谁也不会在明知燕地粮食已然饱和的情况下继续大肆运粮。 而在这期间,燕地内的世家豪族、乡绅地主们无疑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相较于燕地外的世家商贾。 他们无疑对燕地内的良田渴望更深。 而想要趁机吞下更多的良田,自然便需要更多的粮食储备。 有了市场需求,自然便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运入燕地。 而在这期间。 上谷郡朱、梵两家以及渔阳郡曲家等家族中。 更是时不时地便会流传出些许‘小道消息’。 而这些小道消息无一例外皆与屯粮相关。 一时间来自于各地的世家、商贾们无不精神振奋。 你多运一点,我多运一点。 最终便造成了现如今这副局面。 若是算上五日内陆续抵达的百万石粮食。 此番流入燕地的粮食则比许奕预期足足多出一百五十万石。 而五百余万石的粮食显然已经到了此番极限。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眼睑微垂,静静沉思片刻。 片刻后,许奕抬起眼睑望向杨先安、吕文苏二人。 “传令孙道华、庞文泽、朱广礼、梵崇贤、董弘章、宋元福等人。”
“五日后,行收网之举!”
许奕略作定神,随即沉声下令道。 “遵令!”
杨先安、吕文苏闻言瞬间脸色一正,连忙起身郑重行礼领命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摆手示意二人落座。 “渔阳城现如今如何了?”
待杨先安、吕文苏二人落座后,许奕遂看向杨先安开口问道。 “回王爷。”
“曲、谢两家所造成的影响现如今已消除大半。”
“朱特使等人亦已将曲、谢两家所遗留之物拿下近半。”
“依臣估算,两个月内,当能彻底平息。”
杨先安沉吟数息,随即出言相答。 而其口中的朱特使,自然是那朱家未来掌舵人朱宗廷。 而曲、谢两家所遗留之物。 自是指那无形资产。 即:商业渠道、人脉等物。 “好。”
“那群钦差现如今是何态度?”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开口问道。 朝廷钦差的态度,自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朝堂态度。 此事由不得许奕不关心。 “回王爷。”
“那群钦差自进入燕地后。”
“.......” “.......” 杨先安闻言遂将朝廷钦差进入燕地后的所作所为一一道出。 与苦呵呵的押送赏赐物资抵燕的前户部清吏司郎中白启东以及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严啸虎相比。 这群朝廷钦差此行简直与奉命出游般。 而其进入燕地后的所作所为,若是用后世言语来形容的话。 则非‘吃拿卡要’四字无疑。 至于此行差事? 他们自然在乎。 只不过他们所在乎的并非为朝廷带回去多少金银。 而是在乎究竟有多少金银可以流进自家腰包。 在闻听那群钦差竟私下里频频接见渔阳郡部分世家。 欲行那‘暗度陈仓’之举后。 许奕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钦差尚且如此,其余官吏自然可想而知。 而现如今距离其以工代赈,大杀贪官污吏方才过去了多久? 不过是一年有余的时间而已。 ‘这中枢,当真是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 ‘也难怪自进入正德三十一年以来。’ ‘全国各地百姓造反之事频起。’ 思及至此。 许奕不由得再度微微摇头。 自进入正德三十一年以来。 百姓造反一事,便已然不在局限于沿海郡县。 而是呈现出一种近乎全面开花状。 只不过除饱受正德帝炼丹之害的沿海郡县外。 余者皆不成气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