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阳城南。 醉仙居甲等别院迎客堂内。 见来人赫然正是自己先前所派盯梢郡衙之人后。 潘永良面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遂大踏步地走出迎客堂,径直地朝着那人迎去。 “潘保!”
“郡衙生了何事?”
十余息后潘永良顿住脚步快速开口问道。 “回......回......回老爷问。”
“郡......郡衙......郡衙张贴了告示。”
潘保一路快跑着行至近前,气喘吁吁地拱手行礼道。 “郡衙明日平价售粮告示?”
闻得告示二字后,潘永良心中不由得大松一口气。 “回老爷。”
“正是郡衙明日售粮的告示。”
潘保大口喘息数次,随即快速禀报道。 “那告示上都写了什么?”
得此确认,潘永良心中彻松,随即漫不经心地出言问道。 “回老爷。”
“那告示言。”
“郡衙明日将于南城门处平价售粮。”
“凡他燕地百姓,皆可持户籍契前来购粮。”
“非他燕地百姓,则需至少寻三人作保,方可购粮。”
“而无户籍者,则至少需寻邻里三人作保。”
“且需先行登记造册,登记造册过后方可购粮。”
“此番平价售粮!每家每人可购三日口粮。”
“三日后口粮用尽,方可再行购粮。”
“除此之外。”
“那郡丞陆延盛当众夸下海口。”
“言此番郡衙所筹粮草,至少足够吃到秋收时节。”
潘保略作定神,随即拱手将所探消息事无巨细地一一道出。 其言方至一半。 潘永良、范元裕二人无不面色大变。 待潘保话音落罢。 潘永良、范元裕二人默默对视一眼。 只见二人此时面色竟一个比一个难看。 “退下吧。”
足足过了百余息,潘永良方才勉强稳住心神。 遂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 “是老爷。”
潘保见此,迅速低下头,快速朝着别院外退去。 待潘保身影彻底消失于别院后。 潘永良目光极其复杂地侧首看向身旁范元裕。 “这次是真的麻烦了。”
“孙道华这贼斯竟早有准备。”
潘永良面色极其难看地摊了摊手。 “唉。”
范元裕闻言面色同样极其难看地深深叹息一声。 ‘凡燕地百姓即可持户籍契前来购粮。’ 此言一出。 范元裕先前所提‘不患寡而患不均’之计。 则无异于出师未捷身先死。 而紧随其后的‘非燕地百姓,则需至少寻三人作保,方可购粮。’ 以及‘无户籍者,则至少需邻里三人作保,方可购粮。’ 则无异于将范元裕先前所谋‘联合燕地内外一众世家、商贾,行鱼目混珠之举’彻彻底底地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你觉得孙道华所言属实否?”
“郡衙内当真有可够燕地百姓吃到秋收之粮?”
不知过了多久。 潘永良忽然满是沙哑地开口问道。 闻听此言。 范元裕浑身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现如今孙道华所言属实与否,已然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究竟会有多少人听信孙道华之言。”
范元裕有气无力地缓缓开口回答道。 话音落罢。 潘永良不由得呆愣数息,随即再度长长叹息一声。 诚如范元裕所言。 现如今孙道华所言属实与否已然不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究竟有多少人会听信孙道华所言。 一旦有人听信了孙道华所言,开始大批量地抛售手中粮食。 其他中小型世家、商贾为了及时止损,势必将会快速跟抛。 到了那时,先前高昂的粮价必然将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土崩瓦解。 须知。 并非所有世家都如雁门潘家、代郡范家这般财大气粗,有着足够的实力与大势相抗争。 商贾最是逐利,当察觉到已经无利可图,甚至于极有可能血本无归时。 商贾们的断尾求生意识以及果断力,将会远超壁虎数十上百倍。 思及至此。 潘永良不由得再度长长叹息一声。 随即抬头深深地看向身旁同样满面愁容的范元裕。 “大势压顶。”
“你我现如今唯有三条路可走。”
潘永良沙哑着嗓音沉声开口说道。 闻听此言。 范元裕若有所思地微垂了眼睑。 其与潘永良都是那千年的狐狸。 又岂会不明潘永良所言三条路为哪三条路? 其一,按兵不动。 无论外界局势发生何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范、潘两家皆手握粮食按兵不动,静待一切尘埃落定。 若孙道华胜。 则范、潘两家血本无归,大伤家族元气。 若孙道华败。 则范、潘两家凭借着手中数十万石粮食大口吃肉。 只不过此举无异于将生死完全交予他人之手。 风险当真是不可谓不大。 其二,先行及时止损,随后破釜沉舟! 即时刻监察燕地大势走向。 一旦察觉到大势不可挽回。 则抢在所有人前面,将手中粮食全部抛售一空。 以范、潘两家手中所持粮食数量。 一旦范、潘两家将手中粮食全部砸向燕地。 势必将会极大地加快燕地粮价全名崩盘。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多则贱。’ 届时燕地粮食势必将会飞速下跌。 甚至于极有可能成为全国粮价最低之地。 到了那时候。 范、潘两家则可行破釜沉舟之举。 即,动用全部家财,不惜一切代价地收购燕地粮食。 随后将其运往他处高价售卖。 须知。 燕地不缺粮食,可这并不代表大周其他郡县不缺粮食。 而商贾的本质,不外乎东倒西卖。 只要有钱赚,卖给谁不是卖? 如此一来,范、潘两家非但不会亏损,反而极有可能大赚特赚。 只不过此举潜在风险,丝毫不若于‘按兵不动’。 其三,断尾求生。 即,如何将粮食自代地运往燕地。 再如何将粮食自燕地运往代地。 若行此举。 范、潘两家虽然亦会有大量的亏损。 但总好过彻底血本无归。 相对而言。 此路亦是三条路中最为求稳之路。 醉仙居甲等别院迎客堂外。 范元裕微垂着眼睑静静沉思片刻之久。 片刻后。 范元裕缓缓抬起眼睑,看向身旁潘永良。 与此同时,一抹狠厉之色自其双眼中一闪而过。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范元裕一字一句地沉声开口说道。 显然其已然做出了最终抉择。 闻听此言。 潘永良脸上瞬间浮现大喜之色。 “好!”
“说的好!”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此番你我两家便联手斗上一斗!”
“且看此番谁能笑到最后!”
潘永良哈哈大笑数声。 话音落罢。 潘永良一震袖摆,随即伸手作请道:“范家主请!”
“潘家主请!”
范元裕闻言同样大笑数声,随即伸手客套道。 不多时。 潘永良、范元裕二人再度行至别院迎客堂内。 与此同时。 伴随着各路世家、商贾所遣眼线陆续折返。 类似于此间一幕,亦是于沮阳城四面八方不断地上演着。 这一日的沮阳城。 注定将会热闹非凡。 ...... ...... 时间匆匆。 眨眼间沮阳城便已然被那浓浓夜色彻底包裹其中。 然而。 沮阳城内的暗流涌动,非但未有丝毫平息之势。 反而呈一种愈演愈烈的姿态。 这一夜。 注定将会有无数人于煎熬中彻夜难眠。 而一手拉开燕地反攻帷幕的郡守孙道华。 赫然亦在其中。 不知不觉间。 子时便已然过半。 然而上谷郡郡衙内宅中的书房却依旧灯火通明。 郡衙内宅书房内。 孙道华依旧身着着那件代表着郡守大权的淡紫色官袍。 稳稳当当地端坐于太师椅之上闭目养神。 而在其书案前方,一把客座早已摆放多时。 与此同时。 一片漆黑的郡衙内宅中。 却足足埋伏着数十名赤血卫。 常言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孙道华今日所行之事,又何止是断人财路那般简单? 现如今沮阳城内汇聚着数之不清的外地世家、商贾。 谁又敢保证其内没有那丧心病狂,胆大包天者?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那万一。 归根结底。 万事小心,方才能使得那万年船。 ‘咚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 郡衙内宅紧闭的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道轻微叩门声。 “谁!”
孙道华心中徒然一惊,猛地睁开双眼看向紧闭的书房门。 “是我。”
门外之人闻言轻声应道。 “杨属官?”
孙道华闻言呆愣数息。 数息后,孙道华自太师椅起身再度确认道。 “是我。”
“孙郡守还请开门一见。”
郡衙内宅紧闭的书房门外。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杨先安再度轻声应道。 “稍待。”
待确定门外声音确实为许奕亲信属官之一的杨先安后。 孙道华轻道一声,随即快步朝着紧闭的书房门行去。 十余息后,孙道华快速取下门栓木,一把拉开房门。 “杨属官请。”
孙道华侧身作请。 “孙郡守请。”
杨先安伸手作请客气道。 二人客套数句。 最终一前一后落座于书案两侧。 “杨属官。”
“天干十仓现如今如何了?”
“可有那宵小之辈作乱?”
待杨先安彻底落座后,孙道华不由得斟茶相询道。 “城北壬、癸两仓倒是有些许宵小惦记。”
“只可惜那群宵小口中皆藏有剧毒。”
杨先安微微起身,接过孙道华手中茶水。 “那群宵小亦是有备而来啊。”
孙道华闻言不无可惜地感慨道。 天干十仓乃沮阳城最大的十座粮仓。 为确保整个计划不出现一丁点的差池。 早在数日前,天干十仓内的官吏便被秘密转移至了城东王大营内。 而现如今的天干十仓中早已埋伏了不知多少王大营将士。 “有三营兵马在。”
“孙郡守且放宽心便是。”
杨先安轻饮一口茶水,随即出言安抚道。 “有王爷筹谋全局。”
“孙某自是无甚可担忧的。”
孙道华闻言轻笑着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杨先安微微点头,随即自怀中取出一崭新账册。 “此乃明日赴南城门处的士卒花名册。”
“共有三千五百人。”
“孙郡守还请过目。”
杨先安将手中士卒花名册递予孙道华,随即开口说道。 为防宵小与明日平价售粮时生乱。 许奕先前所制定的周密计划中。 便有着自王大营调集三千余士卒,乔装打扮后混入购粮百姓中,以防万一之计。 “好。”
孙道华自杨先安手中接过花名册。 随即将其郑重方于书案正中。 “明日一早,孙某便将此事交代下去。”
孙道华略作定神,随即开口说道。 “有劳将其彻底打乱。”
“事后务必将其焚之。”
杨先安闻言点了点头,随即郑重嘱咐道。 “还请杨属官放心。”
“孙某定不会让其流露于外。”
孙道华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其虽不明为何务必焚之。 但最终还是郑重点头答应道。 “有劳孙郡守了。”
“杨某令有他事需处理。”
“今夜便不过多打搅了。”
杨先安起身拱手告辞道。 “既如此。”
“孙某便不多留杨属官了。”
“杨属官还请慢行。”
孙道华闻言微微点头,随即起身相送道。 不多时。 郡衙内宅书房外。 “孙郡守还请留步。”
杨先安拱手再辞,随即转身不徐不疾地消失于浓浓夜色之中。 待杨先安身影彻底消失于浓浓夜色后。 孙道华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不知为何。 今夜的夜色格外地浓郁。 不多时。 郡衙内宅外。 杨先安的身影不徐不疾地出现于一处三岔口旁。 略作定神后杨先安自怀中取出一铜制小哨。 随即将其放置于口中。 数息后。 道道虫鸣声自杨先安口中断断续续地传出。 不多时。 三岔口处忽然出现数十道黑色身影。 “走。”
杨先安收哨入怀,随即低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杨先安率先挪动脚步。 再度潜入浓浓夜色中。 在其身旁。 数名赤血卫脚步极其轻微的紧紧相随。 而余者则分散于四周默默警惕相随。 不知过了多久。 当杨先安等人再度自浓浓夜色中现身时。 其所处位置赫然已是那沮阳城东,仙居阁客栈一处别院小们外。 “散。”
杨先安立身于仙居阁客栈别院小门阴暗处,微微摆手轻声下令道。 话音落罢。 其身周数名贴身相随的赤血卫瞬间朝着浓浓夜色中消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