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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去南方的列车(1 / 1)

引子多年之后,惊鸿一瞥……在音乐厅宽大的舞台上,灯光忽然暗下来,舞台异常安静。欧阳秋歌穿着金色的舞衣独自款款步入舞台中央,音乐声中她裸露的腹部开始有节奏地高频摆动,手似游蛇,媚眼如丝,身上的环配叮叮作响,像仲夏晚风中悠扬的风铃。《蛇之吻》的舞曲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传入耳蜗,传入每个人的心间,在心中催起波澜……舞曲中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欧阳秋歌的眼神里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冷艳和忧伤。……跨越千里国土,绿皮列车带着初夏的风向南疾驰。陶弥渡坐在列车上看窗外风景:阳光下大地生机勃发,草木生长,绿野无边。风景急速往后退却,像那些被他拋进风中的往事,难以忘怀、刻骨铭心,但又不得不忘记。陶弥渡对面坐着的两位漂亮姑娘,显得特别雀跃,象两只刚从笼子里飞出来的小鸟。其中一个叫戴玲的,尤其漂亮。另一个叫欧阳秋歌的姑娘,特别爱笑,笑的样子很好看,她身段很好,标准的S型,凹凸有致,让她去做模特都屈才。看到这两位漂亮姑娘,陶弥渡不由得又想起了夏晓晴,这让他心烦意乱。尽管客观上说,她们任何一个都比夏晓晴漂亮得多,但陶弥渡不这么认为,也许情人眼里真能出西施。夏晓晴,她真的很漂亮。他吻过她颈上纤细的绒毛,也闻过她身上那种清新自然的芬芳,他说不清这种芳香到底是茶花、芍药、还是矢车菊。不过这不重要,他永远忘不了她那决绝的眼神和嘴里吐出的几个字:“我们分手吧!”

夏晓晴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她嫁给了一个从海外回国投资的富商,她的结婚典礼可谓盛况空前:有名的主持人为她主持婚礼,著名的歌舞团在她的婚礼上载歌载舞。他们大宴宾客,高朋满座,欢天喜地,一桌酒菜的花销超过陶弥渡好几年的工资。人往高处走。陶弥渡能理解夏晓晴,而且不理解也得理解。在夏晓晴眼里陶弥渡已经跟一只屎壳郎没啥区别了。从今往后陶弥渡看见那座城市的每一片树叶、喘的每一口气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难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不能伙同生活一起欺骗自己。陶弥渡决定离开那座城市去南方,去过他想象中的另一种不同的生活。……当陶弥渡的目光移向远方时,他似乎看到了希望。“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时下这句当红的口号把陶弥渡撩拨得热血沸腾、心旌摇曳、蠢蠢欲动。对陶弥渡来说,他认为“金钱”两个字尤其重要,说到了自己心坎里,而其他都是闲扯淡。他有的是时间和青春,但没钱,单位发的工资刚好能让他揭开自己那口锅。给女朋友买一颗大克拉的钻戒都是遥不可及的梦,尽管嘴上会装模作样顾左右而言他,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生活的很多烦恼其实都和金钱有关。……前些天,陶弥渡翻爷爷留下的遗物:一本英文建筑技术书籍。书的扉页上记着这么一个故事:民国时期广东有位官员,有一次跟几个随从上山游玩,官员带着一只养得很熟的鹰。行至半山腰,天气炎热,众人又累又渴,于是停下歇息。突然官员无意间看见头上一块岩石往下滴水,他口渴难耐,就拿起一个随身携带的杯子接水。当水快接满时,那只鹰突然飞过来用翅膀将水打掉,官员顿时怒火中烧,威胁要把鹰杀了。鹰深通人性,落在官员面前,垂首而立。官员怒气渐消,继续接水。当他即将接满水时,那只鹰又飞起来,再次用翅膀将他的杯中水打掉。这次官员怒不可遏,忍无可忍,掏出手枪对着鹰连开几枪。鹰死了,坠落到官员面前,满身鲜血。看着死去的鹰,官员的怒气也消止了。他无心再接水,一行人继续往山上走。走了好一阵,来到一处高地。官员停下来往下看,正好看见刚才滴水那块岩石。不看不打紧,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岩石上盘踞着几条体型巨大的毒蛇,水就是从蛇嘴里流出来的。那块岩石上刻有一行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看完那行字,官员顿时大彻大悟,解甲归田,远渡重洋。陶弥渡觉得那行字每个字都价值千金,但他有自己的理解:放下现有的一切,就像放下怀里抱着的一块巨石,走远一些,你才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人生所能达到的远方绝对不会超过你野心。……一阵列车广播让陶弥渡回到了现实。欧阳秋歌跟戴玲闲聊:“花茉莉发电报过来居然是‘钱多,人傻,快来’!”

欧阳秋歌格格笑道:“你说邮局帮她发电报的人会咋想?我猜他们都笑得前扑后扑了。”

“我不觉得人家是真傻,这只是一种豪气!”

戴玲的声音很好听,有种磁性。“我做梦都想去见识一下到底能傻到啥程度?”

欧阳秋歌银铃般的笑声响彻车厢。见她俩聊得欢,陶弥渡不甘寂寞也插上一嘴:“傻其实是一种很高的商业智慧,所谓大智若愚,有些生意做得很成功的人会称自己傻。”

“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我们那边好多做生意的光想着偷奸耍滑了,能坑一个算一个。”

“一个商人让客户觉得他傻更容易成功;如果让客户觉得自己傻,那离破产也就不远了。”

欧阳秋歌点点头,心想:你咋这么会讲道理呢?一点趣都没有!大家忽然觉得没什么话可说,于是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沉默,享受自己的时光。戴玲戴上耳机用随身听听歌,欧阳秋歌拿出一本小本子学粤语。陶弥渡看了眼戴玲,四目相触象触电一样,戴玲目光迅速移开,望向车窗外。陶弥渡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对她俩做一番评头品足:戴玲的脸特别精致,弯弯的柳眉,鼻梁笔直高挺,皓齿红唇,眼睛闪着星光,是标准的古典美人;而欧阳秋歌则略显妖艳,有一种现代大气的美,因为身材好得夸张,很是性感。陶弥渡身边坐着的一位大爷在打瞌睡。百无聊赖,陶弥渡从包里摸出一本书,盯了眼封面,将书打开用手举着看,书的封面对着欧阳秋歌,书名叫《梦的解析》。欧阳秋歌悄悄瞟了一眼封面,没理会继续学她的粤语。……不一会,欧阳秋歌对面传来阵阵鼾声,陶弥渡躺靠在座位上睡着了,嘴巴张着,书打开盖在脸上,或许正做着世上最无聊的美梦。欧阳秋歌碰碰戴玲的手,戴玲摘下耳机:“怎么了?”

欧阳秋歌示意戴玲朝陶弥渡方向望去,看见陶弥渡那副尊容,戴琳噗哧地笑出声来。陶弥渡头动了下,书慢慢从脸上滑落,最后加速下滑砰地落到地上,正好砸中欧阳秋歌的脚。“哎哟!”

欧阳秋歌抬起脚用手捂着被书砸中的脚面。然后用手轻轻揉捏脚面,似乎没什么大碍。顷刻,她抬头愠怒地看还在梦乡里的陶弥渡,将书捡起来扔进他怀里。陶弥渡醒了。欧阳秋歌嗔怒道:“你那破书砸到我脚了,要受伤没法跳舞,你倾家荡产都陪不起。”

陶弥渡清醒过来,拿起书连忙陪笑脸给欧阳秋歌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伤着吧?要不我帮你揉揉。”

“揉你个头啊。”

欧阳秋歌看了眼陶弥渡:“你这《梦的解析》是啥催眠大法啊?睡得跟死猪似的。”

陶弥渡笑着解析:“这不是催眠的书,这是本划时代的心理学名著,潜意识的概念就是首次在这本书里提出来的。”

欧阳秋歌揶揄道:“那刚才你在梦里潜意识谁了?是西施呢还是貂蝉?张着嘴,就差没流口水了!”

戴玲也被逗乐了,掩嘴偷笑。“潜意识不是这个意思。比如有人上台演讲会觉得很紧张,他也明白不应该紧张,要放松,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这就是潜意识在起作用。但这可以克服,他可以经常想象自己自信演讲的情形,改变这种不良的潜意识。”

陶弥渡解析:“不过刚才我真做了个梦来着,很有意思。”

“是什么春秋大梦啊?讲来听听。”

陶弥渡笑道:“梦到我正在学校图书馆二楼看书,窗外蓝天白云,阳光明媚。突然有只金色的凤凰从外面飞进来,整个图书馆瞬间变得金碧辉煌。我很惊奇地看着,凤凰在图书馆上空盘旋,拖着长长的七彩羽毛,特别美,偶尔羽毛还轻拂到我的脸。慢慢地,凤凰开始燃烧,羽毛纷纷掉落下来,我捡起一根羽毛。凤凰边飞边燃烧着,优雅、凄美,最后凤凰整个烧完,灰从身上掉落象褪了层皮,变成特别漂亮的金红色飞了出去,越飞越远,我手里还揣着那根羽毛目送它。”

欧阳秋歌乐了:“你这美梦可真够美的呀,被我一本书扔过去打醒了。”

过了一会欧阳秋歌问:“瞧你斯文的样子,是大学生吧?你叫什么名字?”

“毕业两年了,我叫陶弥渡。”

“鸵鸟蛋?这外号挺喜感!”

欧阳秋歌心想:这人好奇怪,不报姓名先报外号,还好不是什么乌龟王八蛋。“是陶瓷的陶,弥渡山歌的弥渡。”

原来是真名啊,欧阳秋歌在心里窃笑:“你是大学生阿。”

欧阳秋歌看到陶弥渡手里的《梦的解析》劝道:“我听说弗洛伊德是个老流氓,别看他的书。”

“你误会了,很多现代的观念都源于他,不是你说的那类人物。”

“大学生,你坐车到哪下啊?”

“到深圳去找工作!”

“那我们正好同路哦。”

……午后的阳光将人照得浑身燥热。戴玲没在座位上,欧阳秋歌拿着她的小本子念念有词:"公鸡、母鸡、晒桌妹、晒桌了……"陶弥渡好奇地问道:"听不懂,这些鸟语是啥意思啊?"欧阳秋歌很有兴趣地耐心解析 :“在粤语里,公鸡是工资的意思,母鸡呢就是不知道。晒桌妹是问你吃过没有?晒桌了就是说我吃过了。知道了吧?”

陶弥渡笑道:"嗯,挺有意思,晒桌妹、晒桌了。"列车快到一个中途站,戴玲端着一杯水回来。后边一个拿行李急匆匆的人撞了她的手,整杯水将陶弥渡浇个全身透。“车都没停稳,赶什么呀?”

,戴玲回头责备,那人连头都不回走向车门去了。欧阳秋歌也站起来朝着那人的背影骂道:"别跑啊,碰到人你知不知道,赶着去投胎吗?""哎呀哎呀,不好意思!"戴玲回过头来,急忙给陶弥渡赔不是。陶弥渡一边用手抹脸上的水一边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这中午热,浇杯水凉快凉快!”

戴玲噗哧一笑,拿过毛巾:“来,我给你擦擦!”

边说边把他脸上的水擦干,还仔细地擦拭他的上衣。“没事的,一会就干。”

陶弥渡握了握戴玲的手背,感觉滑腻得象泥鳅一般让他有触电的感觉,戴玲赶紧将手缩回去,脸上泛起微微红晕。列车靠站停下。车窗外站台象赶集似的,挤满了候车的旅客和卖盒饭卖各种各样日常小商品的小贩。炎炎烈日也阻挡不住他们的热情。“大叔,有扑克牌吗?”

欧阳秋歌问一个年纪较大满脸是汗的小贩。“有有有,我这就给你拿。”

小贩用他长满老茧的大手将扑克递了上来,陪着笑脸问:“还要点其他东西吗?”

陶弥渡顺便买了小贩两包瓜子花生,他旁边坐着的那位大爷,是去广州看闺女的。“大爷,吃花生。”

陶弥渡抓过一把花生给大爷。“哎呀,小伙子你太客气了,谢谢,谢谢!”

陶弥渡也招呼戴玲和欧阳秋歌:“你俩也自己动手啊,别客气!”

于是大伙一边嗑瓜子一边天南地北地胡侃。“你怎么想到自己一个人去深圳的?”

欧阳秋歌问陶弥渡。“我们单位有个同事到深圳出差,看见街上有不少人拿着大哥大打电话,就被这环境给吸引住了,想留在深圳找工作。但他不知从何入手,于是突发奇想,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征聘广告。出乎意料,居然收到不少回应的招聘信件。我想我这么年轻也该去那闯闯。”

“那你那位同事现在在深圳了吧?”

“没去成。他不年轻了,顾虑比较多,下不了决心。”

“那你在深圳有朋友吗?”

“没有,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喜欢《新大陆交响曲》,为了那片新大陆当年无数的欧洲移民前往美洲,他们除了梦想什么都没带。他们创造了辉煌!”

“你胆子还挺大的,嘻嘻!”

欧阳秋歌笑道。“树挪死,人挪活了。我们家乡这边关系网织得密密实实的,盘根错节,机会很少。你的社会地位,社会关系,一生命运早就定好了,一切按部就班。我不希望这么年轻就能看到我老了是个什么样子。”

“南方那边也是要靠关系的吧?我们有姐妹在那边。”

“我想南方,尤其是特区,关系网还没那么快织得起来,移民还是占绝大多数。”

“是啊,别管那网了,我们一起打牌吧!”

欧阳秋歌提议道。"那打什么?"“就斗地主,大家都会的吧?”

大爷说他不太会,看大家打做观众。于是三人开始斗地主打发时间。才打一会,陶弥渡输多赢少。欧阳秋歌觉得没意思,又笑着提议道:“要不我们这样,输的要在脑门上贴纸条,纸条上写上‘地主‘,看谁脑门上贴的纸条多。”

“好,只要不是在上面画乌龟就行!”

陶弥渡同意。“乌龟就算了,我画不象。”

不一会,陶弥渡的前额贴了两张纸条,但好运气不会总是跟着一个人,这回轮到欧阳秋歌当地主了。她灵机一动,翘了个兰花指,向陶弥渡抛媚眼道:“官人,要不这样,你有知识有文化,脑门比我俩大,我俩借你的脑门贴好不好?男左女右,你的贴左边,我俩的贴右边。”

陶弥渡苦笑道:“好吧,你俩使美人计。”

经过多番激战,陶弥渡终于满载而归,脑门象挂满条幅的万国博览会。……戴玲总感觉坐她对面的老大爷与平常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出哪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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