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的刀已经使出,中刀的恶徒,必将身染鲜血,所差的就是时间了,且耐心等待。宁采臣精神饱满地往长宁书院走去——自从阴蚕蛊小肥肥入体后,自己不但经常做奇奇怪怪的梦,精力也明显充沛了许多,一整夜不睡,也不觉得困倦。长宁书院门囗,身着喜庆红袍的蒋庆才被几个狗腿子书生簇拥着走来,宁采臣躬身让到一旁,让他们一行人先进门。蒋庆才则是送他一个鄙夷的浅笑,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没有半份谦让。夫子周召南坐在讲台上,望了望宁采臣,轻轻拂动白须,微微点头。在课堂上讲经,讲到“敬人者,人恒敬之”时,周夫子特意点名宁采臣,让他来解读这一句。宁采臣站起身,躬身回复道,“启禀夫子,学生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对别人尊敬,那么也必将获得别人的尊敬。”
周召南板着脸,示意宁釆臣坐下,说道,“采臣解读,颇为敦厚,甚好。但务必注意,此句中的‘人’,并非指同一人,而是指芸芸世人,对世人甲某好,不一定会能获得甲某的尊敬,但会获得世人乙或其它人的尊敬。而不懂敬重者,终将恶报加身。”
台下众弟子纷纷拿起毛笔,将夫子的解读记在纸上。蒋庆才则是微微一撇嘴,对夫子所言很是不屑,酸腐文人,酸腐之言。能得到夫子的赞誉,这可不多见。齐少棠冲宁采臣竖起了大姆指。宁采臣则是站起身,朝周夫子深深鞠了个躬。周召南看向宁采臣的眼神,又增添了一份欣赏。中午放学时,蒋庆才对宁釆臣冷嘲热讽。宁采臣只是假装糊涂,笑脸相答。傍晚放学回家,刚走到自家门囗,就看到一个粉衣女子正站在那里,冲他轻轻挥手。这不是燕赤云吗?“采臣哥哥,我娘近日学会了青蒿饼,让我给你送来尝尝。”
燕赤云扬了扬手中食盒,笑面如花。“赤云妹妹,那我就多谢了。”
说罢,从对方的纤纤素手中接过食盒。赤云这丫头的手,纤巧匀称,洁白如雪,是他所见的女子中最为优雅的手了。宁采臣看得有些入神,赤云则羞红了脸,娇嗔道,“采臣哥哥,不请我去屋内坐坐吗?”
“哦哦……此时夜色已黑,你一个姑娘家私入男子家中,恐怕名声不利。”
宁采臣一想到消失不见的燕赤侠,心中所有旖旎的念头就烟销云散了,不但人没找到,若是连带他妹妹名声坏了,那就是十足的小人了,他宁采臣绝不是这样的人。“宁公子所言甚是,小女子就不打扰了。”
燕赤云的脸色红得足可以冒出血来了,一甩衣袖大步走开了。夜风吹起她的衣袂,衣袖飘飘,身段恰如凌波仙子,宁采臣竟一时看得有些入神。“啊吭”身后突然传来咳嗽声。宁采臣回头看门里,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老脸,老脸上是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公子,你在采买北郊房子时,便说可以请燕家母女常来走动,你明明是喜欢燕姑娘的,干嘛都不让人家进门来?”
“就是,就是。”
这俏生生的声音是米燕的,经过在宁家这几天的相处,米燕变得自信了不少,话也说得流畅多了。“哎,你们不懂。”
宁采臣低头侧身,走进了大门。“公子,去餐厅。”
米燕在身后边跑边喊。宁采臣在餐厅坐下,不一会儿宁伯与米燕就端出了香喷喷的晚餐来。待三人都坐下后,宁伯有意无意地说道,“米燕这丫头啊,可能干了,做菜也是一把好手,你看看这虾粥,多香。你再尝尝这鸡子脆饼,多脆。真是有口福。”
米燕羞红了脸,望向宁采臣,满眼期待地等点评。宁采臣挟了一块脆饼,送入口中,嚼了嚼,点头道,“嗯嗯,真好吃。”
米燕满脸笑容。宁采臣又舀了一勺粥,点头道,“嗯嗯,好滑好嫩。”
米燕满脸的幸福,但年到碟子里的青蒿饼时,幸福就减弱了八成,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比青蒿饼呢,哪个好吃?”
宁采臣,“都好吃都好吃。”
“哦……”米燕的笑容又点僵住了,大口地吃粥。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不开心,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被收留的丫头,没有资格跟人家小姐比较的,道理都懂,但就是不开心,她也没有办法。宁伯姑意看戏似的,问道,“那要是评一个最好吃的,公子觉得哪个好吃呢?”
“嗯,各有千秋吧。”
宁采臣并不傻,米燕与宁伯的意思他当然明白,但这种事不挑明最好,挑明了便最是麻烦,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米燕一语不发,只顾着吃粥,心中其实翻江倒海,她很想对公子说,米燕并不介意,只要天天能为公子煮粥吃就好了,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急得满头大汗。“丫头,你很热吗?怎么满头都是汗?”
宁伯满脸坏笑地望着米燕。“……嗯嗯,好热好热。”
米燕一边说一边用手背擦额头的汗水。宁伯笑了会儿说道,“你们都别不好意思啦,我们宁家现在虽然败落了,但当初也是富贵荣宠的,家中少爷,成婚前有个通房丫头再正常也没有了,成年后,有个三妻四妾都很正常了。”
宁采臣与米燕都低下头去,不敢再盯着谁看。“我老头子今天就倚老卖老,就把这事给挑明了。依着米燕丫头的容貌与品行,暂时做个通房丫头、未来做个妾,那是绰绰有余,公子你说是不是?”
宁采臣窘得满脸通红,一句话说不出口。米燕则是拧着自己的衣角,都快把衣角给拧烂了,公子这是对我不满意吗?是吗?是吗?宁采臣感受着两个人的目光,空气仿佛凝固了,点头也不好,不点头也不好。怎么办?怎么办?其实他不点头不只是因为年少脸皮薄,还因为他知道,米燕的身体里你藏着他弟弟。万一在他们同床的时候,那恶鬼出来了,怎么办?他是应该害怕,还是应该尴尬。如果不点头,米燕肯定会难过的。可是若是点头,岂不是要与恶鬼同床而眠,这谁能吃得消!内心纠结了许久,对米燕的同情还是占据了上风,点了点头,说道,“一切就依宁伯的。”
米燕望向宁釆臣,脸上浮现出纯朴的幸福。当天夜里,宁采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米燕的呼唤声,“公子,公子。”
宁采臣刷的一下子坐起来,“米米燕,今今天就圆房呀!我我还没没准备好。”
“公子,暧床,我暖床。”
米燕羞涩地钻进了被窝,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这样似乎就没那么害羞了。米燕缩在床的一角,缩成一只虾,一动不敢动。宁釆臣的表现也差不多,甚至身体还微微发着抖。他手腕上的纹身都感受到了主人莫名的悸动,它很不习惯这种感觉,晃了晃脑袋,飞出了宁采臣的身体,飞往月黑风高的窗外。窗内的两人不知道什么时侯睡着了,似乎都做了别样美丽的梦,梦中的两人,笑得两脸赤红。后面两天的日子,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宁采臣就是上学放学,与一个普通的书生别无二致,至少在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第三天,书院里来了两个穿红袍的高官与一个道士,两个高官单独找了周夫子与几个书生私聊,所有被私聊了的人对私聊内容都讳莫如深,不肯泄露一个字。但当天下午,书院里的书生间就传开了一个惊天大瓜,蒋家完蛋了,那高官就是来查他家的。大家对蒋庆才养鬼夺文的传言,原本是半信半疑的,这一下是深信不疑了。傍晚时,蒋庆才还趾高气昂地出来辟谣,但明显地是压不住了——只用一天时间,长宁城四大家族之一的蒋家,似乎砌底地败坏了,这在长宁城史无前例。明眼人很清楚,这背后肯定是有官家的人在背后操控着舆论,但这也正是明眼人看不懂的地方,蒋家与城主向来交好,怎会纵容这样的舆论传播开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城主得到了更高级官员的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