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便起身恭敬地问道:“在下有几处不明,还请姑娘赐教。”
“山叔,小女可当不得您这个礼,您有什么不明之处,尽管直言,必知无不言。”
“谢小姐。您方才提到以火药炸石,这火药虽有用过,威力对那些巨石也是收效甚微。”
“如果只是燃烧火药,还真不大行。但是您看这夜间焰火燃于高空得有多大的力?如果焖于石眼而它又非要往外窜呢?所以我们如果以更紧实的硬纸筒,甚或封闭的铁皮包住呢?”
“这,这,成天,你去把成电叫过来,快去快去。”
“山叔,这事儿不急,我晚上回去还约了成电订些机巧活计,到时我把火药改进一下,权称其黑火药吧。崩山裂石的话,爆炸力还是要加大一点才行。配方我会写给他,请老铁做些铁壳出来试验一番再说吧。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如果我们提前招商或找人捐资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不在话下,您这法子有若醍醐灌顶,在下必让那城内顽固们解囊助资。待制出图来我等必拿出章程请王爷和姑娘示下。另外不知在下可否问问您所提水泥粘合之事?往常筑基砌石多用鱼骨之胶,或粳糯米汤,这水泥倒不曾听过,可是黄泥和水吗?”
“水泥是我瞎叫的,眼下只能用巨海澡熬胶,将简单煅烧过的石灰、火山灰、瓷土或硅土矿混料,加细沙碎石,水和而成,夯基粘石可存千年。明天我和成陌去海边找地,筑基池晒盐,一定会用到水泥石料,正好先行作个试验。如果好用,那山叔建这个内湾河道就不会太多担心了吧?”
“姑娘大才,我家王爷之福啊。这晒盐法可是用得上在下做些什么吗?如得王爷许可,在下也想随行一观呢。”
成山这时候哪还有初见时的儒雅严谨,笑得象个老鸨。一次不在意,可两次都口称王爷,这就让成陌不得不诧异了。成山可是整个成家卫的军师,这是,被黑火药炸改口了?“行了,山叔,明早到泽被镇和我们一起走吧。”
“是,谢王爷,谢北小姐,那这会儿是不是需在下陪您去城内四处看看?”
“不用了,我们去城外转转。山叔准备一下,明天去海边吧。成天,备马。”
两人直接穿府从南门而出,成天已牵马候在门外。让向北将马当成交通工具,那是不可能的。此宝马可不是彼宝马。侧坐于马上,被成陌圈在身前一路骑行,见田间为数不少的半地下草棚,向北猜是暖房一类,便问及出产如何?“我不明白何为暖棚,但你所指那些,均是这些田亩之上的佃户居所。”
向北再无一言,只默默看着田间四处散落的土草棚,思量着驿路是否有可能为他们,或者说为这个时代的农人带来些改变。两人来到长亭,这里离城十里,平坦开阔,东侧临河,西边大片坡地只在靠山脚处有些梯田,而近处土地却是开满紫云英的乱石滩。成陌下马后指着乱石滩不无遗憾,“这里有近三十亩土地,如此近河却无法保水,地里还尽是大小不一山上冲下来的碎石。哎,就连这处长亭,原该是送行迎宾的热烈之地,也因这荒凉景况而心觉晦气,无人驻足。两三里的那农家草棚,反倒引人宁可多行数里,去那儿饮酒辞行。”
“慢点,你说三里外有草棚歇脚?走,我们去那儿。”
再次上马,前行不到一刻钟,就见前面有一粗糙搭起的草棚。竹帘半掩,亭间鼓凳石台上置一粗褐陶罐,插着一把不知名的山花,横生野趣。一位驼背老汉守着三五只炭炉添水煮茶。旁边一小伙子,二十上下,中等身高,着一身土布蓝衫,洗得发白却整洁挺括。这会儿有旅人相互告辞准备离开,小伙儿迅速从陶罐中捞出一束野花弯身上前递给青年男子,低语一声后轻轻回转。“行路漫漫,山花清香可解燥闷。”
这位青年忽然福至心灵,叫住欲进车厢的女子递上山花,车驾启动时窗帘掀起处,男子看到一张垂首花叶间的明媚笑脸。“人才啊,成陌,他,我要。”
“什么?你瞎说什么呢,你怎么可以要他,你甚至都没见过他。”
“不,我是说,我们的第一家同城驿店我要让他当掌柜。行了,我们赶紧过去问问吧。”
“成天”成陌微微轻抬下颌,成天便下马上前,在棚外一木桩上坐下。老汉起身过来,细致地把桌子擦了又擦,小伙拿出一束山花插在陶罐中捧到桌上,然后和老汉一起紧张卑微地躬身立在一边。成天开口问话,一五一十对答不过几句。“王爷,老汉姓于,附近人都叫他罗锅,疍家人。老两口在五十岁上才得一子唤垒子。上次大风过境时一家人赖以生存的小舟彻底损毁了,只好到这岸上来搭个茶水棚子过活。”
成天很快过来将刚打听到的信息汇报上来。向北下马走到垒子身边,问他:“你好,我能请问您一句吗?”
“贵人有什么尽管吩咐,小的定照实回答。”
“你这衣服平时都是谁给你洗啊?我是说你是怎样把衣服洗得这么板正的?”
“哦,您问这个啊,回小姐话。是这样的,平时小人和爹出来这里做些茶水营生,娘亲就给船上客人煮些米饭,洗米的水没舍得倒就留下来洗衣服,谁知更容易干净而且笔挺板正,所以小的就总是要娘亲留着淘米水洗衣。”
“嗯,那台上野花也是你娘给你带来的?”
“那个,嗯,嗯,是这样的。年前起风船没了,小的一家得王府老爷开恩,许咱上岸在这石滩里搭地棚住下。小人每日里醒来就看见这土地山花,心里高兴,想让路上往来的人也能象小的一样,每日高高兴兴的,所以就一路过来采上几把。”
“真好,那要是这个茶水棚不能做了,你有什么打算呢?”
“这个也不是长久营生,小的年底就十八了,可以跟船去打鱼送货,一定能养活爹娘。贵女,您要喝杯茶水吗?是年前晒的黄花,小的在那崖缝里揪到几块蜂蜜,很甜的,给您泡上一碗好吗?几只粗碗但小的爹一直搁沸水里煮着,您可以放心喝。”
“真好。那麻烦垒子小哥泡上几滴蜂蜜吧。成天大哥,给你也来一碗好吗?”
两碗茶很快端上来,野生蜂蜜的甜香衬托着水中舒展开来的黄菊,妙意横生。她喝了两口,走过去喂到成陌嘴边,“怎么样,成东家?”
“做掌柜的嘛,他还太小,谁来做咱再商量好吗?先让他在忠叔身边学着怎么做个管事吧。其实我在想一个人,”“佟辰”“佟辰”“呀,成陌,咱俩心有灵犀啊。”
“成天,你安排一下,三日后带他们去王府交给海部。走了,咱们回城。”
“哦,好。”
向北很迷帅哥这说一不二的样子,酷酷的有没有?喜颠颠地把茶碗放回台上,“于老爹,垒子小哥,我们走了,谢谢你的茶,真好喝。那过几天见啰。”
成天放下茶碗和一只五两的小银锭,也打马离开了。之后东滨的疍家人都会说起,是于垒的一碗野菊蜂蜜茶,换来了他们岸上有地、水里有船的蜜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