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的固然有道理,可帐外跪着的众将,无一不是忠于朝廷、忠于陛下的有功之将,他们驻守在这漠北苦寒之地已经整整十个月了。”
李景隆温声再劝道:“有些将领确实跋扈,但是没有缺点的人,殿下敢用么?”
朱瞻域若有所思,随即起身离开主位,来到李景隆面前,微微弯腰拱手道:“曹国公教诲的是。”
“老臣不敢。”
李景隆抱住手中的文书,急忙侧身避开,弯腰施礼道。 朱瞻域又道:“你刚才说有要事禀告,是何要事?”
“启禀殿下,因受到气温、工匠人数、砖块数量、运输石泥等材料时效的限制,龙城的建筑进度并不算快。为了加快进度,臣请殿下准许臣择一地修建砖窑厂,好就地取材,烧制砖瓦。”
李景隆恭声道。 “孤当是何要事,原来不过是建造一座砖窑厂,这有何不可?孤准了便是!”
朱瞻域略感失望的说道。 他还以为李景隆得到斥候的禀告,在附近发现了乱民或者聚众造反的部落牧民,这样他就能率兵杀敌了。 “还有一事,陛下之前命令驻漠各营、曲抚宣官绘制的草原舆图,现已汇总到了老臣的手中,请殿下过目。”
李景隆接着把手中的文书呈了上去,同时躬身言道。 朱高煦只说要在漠西及漠北之地设置都司,却没有说要设置几个都司,于何处修筑治所、卫城、千户所城,以及牛羊肉、奶制品加工厂等。 这些事,皆需要太子朱瞻域在了解草原具体的山川湖泊河流所在方位之后,草拟一份方案上呈给朱高煦批示。 只有得到朱高煦朱笔御批之后,草原上修筑道路、城池、驿站、工厂以及设置都司、卫所等事宜才能开始按部就班的往前推进。 不是说所有的城池、工厂、驿站都必须要建立在河流湖泊旁边,而是建在水源附近,可以免去奔袭几十里地取水的麻烦。 再者说,距离水源近的地方,才好种植一些瓜果蔬菜,以及马铃薯、黍等能够在草原上收货的农作物。 倒不是草原上不能挖井,而是适合挖井的地方无不是距离水源近的地方。 那么,这样一来,就体现出了草原舆图的重要性。 朱瞻域接过厚厚一叠文书,喜形于色道:“不得不说,当年父皇立谏皇爷爷在军中设置文学教官,专门教授中基层军官识字,实在是无比圣明的决定!”
“是啊,若非如此,哪里会有新兵制下能上能观天文、下能察地理的抚宣官?”
李景隆附言道:“陛下实在是圣明!”
朱瞻域微笑道:“据孤所知,军中抚宣官的能耐可不止这些,他们还有洞察人心,安抚军心,提高士气的能力,简直就是评书话本故事里的参赞军师。”
他说到这里,想起宋瑛以前担任过抚宣司指挥使,于是转身把文书放在另一边的案几上,接着对李景隆道:“随孤出去一趟。”
李景隆恭声称是。 朱瞻域行至帐外,俯视着跪在草地上的宋瑛等将领,高声问道:“尔等可知错?”
“末将知道错了。”
毛胜等将领齐声道。 朱瞻域朗声道:“孤以前跟皇爷爷来过漠北,也知晓军旅之事,念在尔等驻守草原劳苦有功,今日罚跪到此为止,下不为例,都起来罢!”
“谢皇太子殿下。”
毛胜等人恭声道。 朱瞻域亲自扶起跪在最前方的宋瑛,同时对身侧的李景隆吩咐道:“曹国公,劳烦你领众将到旁边休息片刻,稍后来大帐议事。”
“是。”
李景隆抱拳道。 朱瞻域拉着宋瑛的手臂,两人共同走进了大帐。 “宋提督是父皇器重的人,乃朝廷栋梁,你刚才在帐外这么一跪,孤心里不是滋味啊!”
朱瞻域示意宋瑛就座,然后在宋瑛旁边的位子上坐下,接着感慨了一句。 “末将提督驻漠五营,当谨遵太子谕令,与众将一起领罚。”
宋瑛抱拳拱手道。 朱瞻域抬起左手按下宋瑛的拳头,同时伸出右手端起两人之间那案几上的茶壶,往茶杯里倒了两杯凉茶。 “跪在帐外的众将之中,怕是有人口出怨言吧?”
朱瞻域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回殿下,并无人口出怨言。”
宋瑛直言不讳道:“不过,依末将看来,恐怕有人心中有怨。”
“请赐教。”
朱瞻域端起茶杯,示意宋瑛饮茶,同时说道。 “末将不敢言教。”
宋瑛也端起茶杯,施礼道:“末将拳拳之心,只望太子殿下体察。”
朱瞻域抿了一口茶水,接着放下茶杯道:“只管说。”
“殿下为国之储君,今日储君,便是将来的天子。”
宋瑛虽然性格豪爽,为人耿直,但不代表他没脑子,所以他拐着弯的说道:“有些臣子,为了未来的荣华富贵,便视今日储君为天子,或战战兢兢,或阿谀奉承,或左右为难,或如履薄冰,这些既非臣子之礼,也非储君之道。”
“宋提督所言的阿谀奉承之人,可是指曹国公与平阳伯?”
朱瞻域似笑非笑的问道:“而那左右为难,如履薄冰之人,或许就是你吧?”
“太子殿下英明,末将确实有难言之隐。”
宋瑛连忙起身作揖道。 “那就说说你的难言之隐。”
朱瞻域表情淡漠的言道。 “太子殿下在众将面前是君,可在陛下面前仍然是臣。因此,殿下最为难之处,就在集君臣两道于一身。”
宋瑛之前吃了平阳伯瞿能与江阴侯吴高的亏,绝不敢再犯同样的错误,特地委婉含蓄说道:“末将盼望太子殿下能对众将一视同仁,只重贤愚,不计亲疏。”
“孤听出来了,你这是话中有话。”
朱瞻域嘴角微微翘起,左手捏着茶杯,缓声道:“东宫守将吴管者、曹国公李景隆是孤的亲戚没错,平阳伯瞿能与孤有亲也是事实。”
吴克忠是吴管者一母同胞的亲兄长,而吴克忠的女儿嫁给了朱瞻域做姬妾,论起来朱瞻域应该叫吴管者一声二叔。 曹国公李景隆的祖母是朱棣的亲姑妈,所以李景隆与朱高煦是未出五服的表兄弟,那么朱瞻域身为朱高煦之子,论辈分当叫李景隆一声表叔。 瞿能的小女儿是太子妃袁宁宁幼时的玩伴,长大后又嫁给了袁宁宁的兄长,论起来瞿能确实与太子朱瞻域也沾着亲。 “然而,曹国公、平阳伯皆是受父皇委任来草原辅佐孤办差的大臣。至于吴管者虽是东宫守将,可孤的东宫守将并不止他一人,其余诸将皆非孤之亲戚。”
朱瞻域话锋一转道:“因此,你说孤任人唯亲,并不正确。”
“是末将失言了,请殿下治罪。”
宋瑛赶紧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