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衔川说到做到,真的挤出时间来陪林耀吃午饭。 约的地点就在林耀工作室斜对面。 收到消息后,林耀就先取了号,顺手点了两杯奶茶。 她选了个靠窗的卡座,反复按亮手机查看有没有新消息。如此等了一段时间后,忽然福至心灵地抬起头,望向步行街口,恰见沈衔川来。 他今天穿得休闲了些,宽松版的灰色毛衣,里面套了件衬衣。这么穿,乍看像二十出头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沈衔川隔着玻璃窗看到了她。 他停下来,眼睛中的光和笑容一起扬了起来,抬手跟她摇了摇。从他稍显凌乱的发型上,还是看出了“挤时间”的痕迹。 见面后,林耀把奶茶推给了他。 “选一杯吧。”
林耀说完,又饱含歉意道,“今早看你回的消息,凌晨三点还在加班吗?这么约你出来只是喝杯奶茶吃个饭,耽误你工作了……” “没关系,都做好了。”
沈衔川在两杯奶茶之间做选择,“而且能在工作间隙见你一面,我很高兴。”
他对自己说的话有多大的杀伤力完全没有自觉,很自然地讲出来后,问她:“你更推荐哪一杯呢?”
“我的话,更喜欢豆乳味道重的这杯。”
她说。 沈衔川取走了另一杯。 林耀明白了他的用意。 “不用太考虑我的。”
林耀说,“而且,两杯都是给你的,一杯喝一杯带走。”
“谢谢你的体贴。”
他用词礼貌,不过语气却是调皮跳跃的。 林耀托着腮,安静地看他喝奶茶。 他做起事来,像她写字时的那个状态,投入且认真。哪怕只是挪动个吸管,喝一口奶茶。 紧接着,他蹙了眉,那颗泪痣也跟着一动。 “不好喝吗?”
“不是,是比意料中的更甜。”
菜上齐后,林耀如做东的主人,给沈衔川介绍着菜品。 这里虽是步行街,但她工作室开在这里两年了,在这条街上吃饭,就有在自家地盘上请客的豪迈感。 “你的书法课,收我这样的学生吗?”
沈衔川问。 “……收是收,但你太忙挤不出时间也静不下心练习,可能效果不会太好……”说完,想起沈衔川做事时的认真模样,林耀又改了口,“也许,你可以?”
林耀判断,他专注力可能会比普通人要好一些。 “你要真的想练字静心,我可以不收你费,也不给你安排课程。”
林耀说,“你就练完拍下来发给我,我给你看看怎么调怎么练……” 林耀以为沈衔川只是随口提起,没想到他应了声。 “好,以后就麻烦你了。”
“没事,所有和字有关的东西,对我来说都不是麻烦,是乐趣。”
说起乐趣,林耀又聊起了上周日,鸦大神和小A再战剧本杀的事。 “他们通关了八个结局,把真相局杀出来了,看完真相局后,教书先生是真凶就能理解了。”
真相局中,解锁了第一任夫人的出身。北军将门的小姐,后与家族断绝关系,跟着街上的帮会小青年私奔至南边。小青年跟他弟弟在南边落脚后,靠黑市发家建厂。 接着,陆老爷,也就是小青年的弟弟,杀兄霸嫂,第一任夫人生下长子后,辗转送回娘家养大,这个孩子就是故事中的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知晓自己的笔友是陆二少未婚妻后,回黄昏公馆向陆老爷子表明身份,要求履行真正的婚约,也就是把韩小姐嫁给他,而非二少。 陆老爷子却叫来二少,说了自己的打算。 他要教书先生不能暴露自己的陆家长子身份,而是以他现在的真身份——北军少将身份,公开迎娶南军薛将军私生女,陆三小姐,而二少依然履行婚约娶未婚妻韩小姐。 这样,陆家一财两发,南北都有靠,无论谁胜谁负,陆家都能屹立不倒。 至于喜欢的人错位了,这倒不是难事,只要结了婚,换-妻也不是不行。 陆老爷的无耻,换来的就是,教书先生贴心的一斧头。 “教书先生是把陆老爷迷晕后才动手,目的是不想让无耻之人的惨叫声打扰到心爱之人。”
林耀叹气,“至于三小姐,是在父亲被害后才进的门,受到了刺激发了疯,再醒来以为是自己杀了父亲……” 沈衔川没有评价内容,只是惊奇道:“原来还有这么多剧情。”
林耀疲惫地点头:“很多,鸦大神玩完回来讲了一晚上。”
“但有不合理的地方。”
沈衔川问道,“第一任夫人的娘家为什么能接纳送来的外孙?”
林耀不解:“为什么不呢,毕竟也是女儿的亲生的。”
“正常来说。”
沈衔川垂眼,轻轻搅动着吸管,“疼爱女儿的家庭,会跟着女儿的选择走。如果第一个女婿去世,女儿跟后来的男人组建起家庭,那么比起女儿不要的孩子,外祖家更愿意抚养承认的是女儿现任家庭中生下的孩子。”
“……会这样吗?”
林耀绕晕了,且想不通这种逻辑。 而且……这跟剧本杀里的主线剧情好像也没什么关联? 正想说点什么,手机来了通视频电话,屏幕上晃动的名字叫关凌,是关童老师的独生女。 “抱歉,我接个电话。”
林耀起身到了盥洗间,找了个墙面,点开了视频通话。 那边钻出来个草窝头姑娘,所在的房间里三个敞开的行李箱,满地的衣服鞋袜。 “耀耀姐,我爸的展览是什么时候?”
“这周六开始,展出半个月。你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晚十点四十到,得麻烦你接一下。”
“没问题。”
和关凌说话,十分费时间。 她会在说关键信息前,东拉西扯,林耀心里揣着沈衔川,却不能敷衍已故恩师的女儿。 通话持续了二十多分钟才结束。 林耀捏着发烫的手机回到卡座,准备好道歉的话语在看到沈衔川的刹那,全部归零。 他环抱着手臂,额头抵在玻璃窗上,睡着了。细碎的头发蹭着玻璃,有说不出的柔软,直到这时,林耀才发现他一直藏起来的疲惫。 林耀蹑手蹑脚坐下,不去打扰他。 但很快,突兀的电子音叫醒了沈衔川。 他几乎是瞬间弹坐起来,拿出了小巧的老式按键电话,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林耀后,找了个空隙给了她一个明亮又惊喜的笑。 这抹笑好像只是个给林耀的限定版,稍纵即逝,在他接起电话后就不见了。 “不要慌,不可能全部出错,我现在就回去。”
“不会推翻重来的,我会回去解决……嗯。”
他很快讲完电话,满是歉意地看向林耀。 “我现在要回公司,明天……”他提到明天后,又无奈道,“这周我会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所以周末你如果有空的话……能见面吗?”
“可以的。”
林耀很爽快地应了下来。 沈衔川拿走了餐桌上的小票。 “谢谢,那我——” “开车了吗,我送你吧?”
林耀抢先站了起来,“我已经结过账了。”
沈衔川手指微一用力,收起了这张没了用处的小票,回答她:“我开车了。”
“我是说,我送你。”
林耀拍了拍她的小挎包,“我带着驾照呢。我看你很困,不想让你疲劳驾驶,我来开车。”
这几天相处下来,林耀已经多少了解沈衔川的性格。他不会有太明显的情绪外露,笑也只是处在微笑的范畴,好似有个礼貌的框拘束着他,不让他过于外放。 总体来说,是个因为教养不错,而习惯于敛起情绪低调表现的人。 但此时此刻,沈衔川被“吓”到的怔愣和错愕,异常明显且持续时间久。 林耀有点后悔了。 自己突然提出要开他的车,会不会是一种对他私人领地的冒犯? 可还没等她想完整,沈衔川笑了,是一种,做不了假的,万分开心澄亮的笑。 他的眼睛弯起弧度,眸中的亮色流光溢彩,泪痣也似被这种笑擦去了朦胧感。 “谢谢,那么……就拜托你了。”
他报了地址,林耀找出导航,开着沈衔川的车,送他回去。 沈衔川的公司在长安路商贸区的一处写字楼里,林耀知道这里,著名的,“学历最高”写字楼,早年还听到过同学们调侃,说全市博士最多的地方不在某大学,而在这栋写字楼里。所谓的,高精尖人才聚集楼,连大门口安检防爆的警犬可能都是本科学历。 车刚倒进门口的车位,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就拉开了车门,语速极快道:“川,小吕他们说咱有个地方算错了,你一定要稳住……” 驾驶座上的林耀让他吓了一跳。 “我的妈呀!”
林耀尴尬地跟人点了点头,摘掉安全带,溜下车。 沈衔川绕了过来,温言细语道:“我帮你叫了车,车牌号发给你了。谢谢送我回来。”
“没事,没什么。”
林耀摇着手。 她没办法忽略掉旁边这个眼镜男的注视,他几乎快要把眼睛弹到她身上来了。 “这位是……”眼镜男问。 沈衔川先向林耀介绍道:“他是我跟你提过的,梁宇。”
林耀问好。 沈衔川再给梁宇介绍,就四个字:“她是林耀。”
梁宇听到名字后恍然大悟,伸手来握,被沈衔川挡了回去。 “我回去工作了,以后有机会,可以来我们公司参观。”
林耀笑道:“好的,一定。”
梁宇跟腔:“一定来啊!今天太忙了……诶,今天也可以啊!我晚上订了两荤一素的外卖……” 沈衔川拖走了他。 看着沈衔川远去的背影,林耀有些怅然若失,她转过头,朝大门口走去。 远远的,听到梁宇的声音飘来。 “她就是那个kern?”
“是吧是吧,当时机场的那个。”
林耀想,这个梁宇在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