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志背上私藏的猎枪，他进入敦威治区的山地。透过瞄准镜，他看见地球同盟会的车队奔向实验室，一定是有大事发生。根据上次维修时的目测，实验室的通风口十分狭窄，成年人不可能钻进去。一筹莫展之际，两架飞行器如落下的箭矢，在实验室顶部凿出大洞，原来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爆炸分散了哨兵的注意，几辆大货车卯足了劲将高墙撞垮。眼见大批武装分子跳下，哨兵慌忙架起长枪。一颗子弹贯穿了他的脖子，其他守卫吓得不敢露面。趁着位置还没暴露，伍志收起猎枪转移阵地。摄像头被打坏，遥控机枪变成瞎子。一队保安从监控室出来，持枪对准门口。炸弹掀开大门，双方陷入混乱的枪战。伍志操控无人机从顶层的缺口飞进去，一路绕到大门内侧。无人机开启自动驾驶，沿途抛下紫色颗粒。伍志戴上防毒面具，压着脚步摸到大门边。地上的晶体升华，紫色的迷烟熏倒一片保安。伍志在瞄具上加装过夜视仪，他混入烟中大杀四方。解开密码锁后，他闯进实验区，里面全是瑟瑟发抖的科学家。他揪住其中一人，逼问地球同盟会的下落。身着外骨骼护甲的特警从电梯口出来，从腰间掏出金属球。两个武装分子朝他开火，子弹全部被装甲挡住。抛出的球体喷出气流，它像苍蝇一样四处乱飞，发出蓝色的扫描光束。特警把手伸向背部的线圈状枪套，拔出两支电磁手枪。一个武装分子刚把脑袋探出墙角，就直接被一枪爆头。他的同伙趁机开枪，随后缩到铁柜后面。那两把手枪可不是吃素的，威力惊人的弹头穿透掩体，将他的躯干撕裂。眼看特警要进入实验区，伍志刚想开溜，就被蓝色的激光扫到。他迅速切入射击盲区，反锁实验区的门。特警直接用蛮力顶开门，伍志扯掉防毒面具，拼命地在楼梯间狂奔。烦人的金属球一路紧跟，他只好放手一搏。球体在耳边嗡嗡作响，敌人时刻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贴着拐角后退几步，确保墙壁的厚度足够抵御子弹。随后，他从腰带上取出一个罐子，仔细地听准脚步声。丢出的罐子在墙上反弹，随后被对面精准的一枪打破。高压气体携带着胶水喷出，给特警糊上一层黏稠的膜。伍志顺着梯子来到地下冷库，上百位富豪正冰封在玻璃箱里，它们明显有不属于人类的体征。“世界该格式化了。”
伍志随即将温度设置为最高。富豪们被热醒，绝望地拍打玻璃，只见伍志微笑着朝他们招手。他不再理睬身后的将死之人，而是认真地看墙壁上的纹理。掀开伪装的帘子，他走下幽深的台阶，灯光从尽头透出来。偌大的地下室画满咒文，中央耸立着一颗极大的虫卵。地球同盟会的元首开始祷告：“在时间与空间的交点，智慧之门开启。圣泉洗涤熵增，吾王今日起死回生！”
铝制的卵壳撑出裂痕，墨绿的浆液从中流出。伍志一枪结果了元首的性命。主任的劝诫从一角传来：“不要相信恶魔的话，它只会施舍一点可怜的自由，让你我在决斗中堕入地狱。”
伍志将枪口对准声源，才发现那是个音响。主任拉下电闸，地下室陷入一片黑暗。“复活程序无法逆转。加入我们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伍志回身就是一枪。“没有外来物种的说法，宇宙万物皆为一体。你细胞里的线粒体是哪来的？”
伍志朝石柱连开数枪，在火舌的短暂照明下，一个人影闪过。主任跳上操作台，伍志扣下扳机。主任一脚将他踹倒：“别想太多，枪里还剩几颗子弹，我数得一清二楚。”
伍志刚爬起来，脸上又挨了一拳，不过他摸到把手术刀。刀尖刺向胸口，却怎么也戳不进去，狡猾的主任穿了防弹衣。他朝伍志的下巴来了一记上勾拳，然后骑到身上一顿猛揍：“共生，进化，多么完美！只有白痴才会反对！”
伍志用双臂格挡，他放肆地嘲笑：“机灵鬼，你好像算漏了。”
台阶上方传来一片仓促的脚步声，伍志一个翻滚踢开主任。一帮暴徒冲下来，不由分说，用砍刀将主任剁成肉泥。地下室此刻出现晃动。虫卵凸起一大片，一个新生命即将破蛹而出。众人纷纷退却，面露难色。三层楼高的镰刀劈开一具具血肉之躯，砖块和铁屑组成洪流，冲垮肉体和心灵上的一切防御。伍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活着，他惊惶地望着那头五十米高的巨物缓缓爬出实验室，每迈一步都会在马路上留下一口深井。水螅似的躯干呈辐射对称，锃亮的甲壳层层包裹。腹部生有圆形的网格，里面隐约有无数只眼睛在窥视。在陀螺形的末端，伸出无数只扭曲的爪。它压根不在意苟延残喘的蝼蚁，而是明确地朝远处的喇叭型大厦走去。“天啊！那是传媒公司的总部。它想利用智慧之网，同化整个人类社会！”
虫王貌似不太适应地球的重力，移动起来迟缓而吃力。伍志振作起来，他必须抄一条捷径，赶在对手前面。跑向最近的大楼，他乘电梯来到车站，公共缆车就停靠在那里。列车停运，但这根本难不倒他。他从腰带上掏出工具，强行把缆车激活。他俯视路面，成千上万的群众正向虫王靠拢，汇合成一支朝圣的大军。肉盾组成的防线固若金汤，阻挡了零星的自杀式袭击。伍志换上弹夹，并控制缆车停下。他劫持前台的接待员，乘着升降平台上到90层。他胁迫里面的人打开门，让他们乖乖趴下。卫星控制站的组员不愿意配合，伍志一枪打碎门锁，把组员全部轰出去。他举枪对着电脑正要扫射，一阵黑雾填满了房间。余美从中现身，伍志放下枪，生气地与她对质：“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要是放任它接管卫星，全人类都得完蛋！”
余美轻蔑地反问：“你毁掉一个控制室又如何？不清除脑部的思维之虫，它照样能号令天下。”
伍志顺从地让她拎起自己的手，随意地在雾气间摹绘未知的画卷。黑雾散去，他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趴在纸上，右手还捏着一支画笔。当他看到纸上的杰作时，浑身如死一般冰冷。他听见真空中不该存在的笛音，还有震耳欲聋的鼓鸣。变幻莫测的星云间屹立着宇宙原核，祂释放出一股恐怖至极的力量。开天辟地的起点，天崩地裂的终点，不过是荒唐的一场梦。炸裂的头痛过后，伍志从嘴里吐出不该提及的禁忌——阿撒托斯。嘈杂的声音如海浪般打来，伍志抓起扫描仪。他调用全球广播系统，发送这副可畏的图景。透过玻璃窗，他看到虫王身边的跟随者接连晕厥。或许对一个富有智慧的种族而言，更加难以承受无法抗衡的命运吧。只有一个例外，魁梧的虫王选择视而不见，它坚定地挪向大厦。“让我来结束它的挣扎吧。”
伍志掐着时间来到楼下。虫王扯开大厦一侧，迟缓地朝90层爬去，障碍都像纸一样被它尖锐的腿切开。心心念念的卫星控制室近在咫尺，楼顶却发生了爆炸。燃烧的熔炉落下，恰好砸中它。熊熊火焰包围着庞大的身躯，从高空急速坠落。锋利的腿无意间斩断承重墙，传媒大厦微微倾斜，须臾间摔成碎块。伍志从街角冒出来，壮着胆子上前查看。石块和钢条突然被甩到空中，砸碎附近大楼的窗户。虫王还没死，它拖着伤痕累累的躯干，从废墟中爬出。伍志倾泻所有的子弹，基本就是做无用功，他丢下枪撒腿就跑。当自己真正被追时，他才发现虫王的移速比想象中要快。他们的距离在不断缩短，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一朵乌云飘来，他抬头看向中心高塔，余美在塔顶等他。他奋力冲刺，躲入高塔。面前就是电梯，但他不敢坐。他顺着楼梯向上跑，相信重力能帮他拉开距离。虽说他暂时领先，但他有些吃不消。他喘着粗气，扶住护栏继续走。虫王在下方割裂楼道，它的上升速度几乎一成不变。伍志走不动了，他准备接受厄运。楼梯突然塌陷，虫王没抓牢，往下掉了几层。他来到120层稍作休息，然后寻找出路。楼层的另一侧有车站，那里恰好停着一列缆车，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伍志兴奋地跑过去，却看到一把巨刃切断钢缆。虫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加速朝他扑来。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他奔向另一座楼梯，追逐赛又开始了。赶到180层，虫王的步伐越来越慢，伍志也几乎筋疲力尽。前方没有台阶，他攀上通往塔顶的钢梯。在梯子被扯掉的瞬间，他翻身躺在粗糙的塔顶上，连坐起来的力气都不剩了。乌云汇聚在城市上空，颠倒白天和黑夜。伍志在这场攀登比赛中获胜，可他已经无路可逃。他眼睁睁看着虫王破开塔顶，这简直跟凌迟一样煎熬。塔尖的避雷针被折弯，虫王将伍志逼到边缘。“爸爸妈妈，我们很快就能团聚了。”
不管是自己跳下去，还是等虫王开刀，他都必死无疑。虫王高高举起一条月牙状的腿，腹部的圆形网格内传出呐喊：“一生万物，万物归一，赞美犹格.索托斯！”
伍志惊诧万分，他把对方当害虫除掉，从未想过万物有情。在最后一刻，他为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向上天忏悔。一道紫色的闪电划破天空，弯钩的尖端顿时火花四溅，虫王麻痹地跌下高塔。伍志也被霹雳波及，他两眼一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撑着自己站起。他俯视路面，大雨在冲刷虫王僵硬的尸体，整座城市的幸存者团团围住高塔。他们双膝下跪，仰视塔顶的英雄。忍着鼓膜的剧痛，他听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呼万岁。一人一虫，都在为自己所背负的世界而战。残酷的是，一片土地容不下两位国王，其中一方的子民也注定覆灭。到了伍志的六十大寿，别墅里却冷冷清清。自从他退位后，连小人都不再上门献殷勤。遥想当初的光荣岁月，哪一天门前不是车水马龙？年方三十，他取缔了地球同盟会，重新组建起一个全球性的联合政府。在他的英明决策下，人工智能行业焕然一新。得益于科技的腾飞，社会不再依赖广大劳动人民。是时候遵循规律，让他们慢慢退出历史舞台了。也许是他操之过急，叛军汹涌袭来，他也自然不会手软。随着数十亿人丧命于屠刀之下，他做到了古代皇帝都不敢做的事——彻底地消灭底层阶级。乌云席卷而来，霎时淹没万里晴空。泪流满面的伍志倚在栏杆上，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头顶闪烁的吊灯把他拉回当下，身后的机器人管家没了动静，正如它崭新出厂时的模样。太阳一定是疯了，天空在一刹那变得无比明亮！灼痛逼迫伍志跑回客厅。天色再次暗下来，紫色的闪电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雷鸣将伍志震倒在地，他的心脏传来一阵绞痛。他踉跄着爬起来，颤抖的手却够不着茶几上的药瓶。深色的裹尸布如丝带般飘动，伍志抬头仰望，那正是数十年未见的余美。一阵阴风掀开面纱，他第一次看清那张迷人的脸。一双纤纤玉手掐住他的脖子，余美优雅地弯下腰，亲吻他满是皱纹的额头。残余的理智被吮吸得一干二净，他只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心脏最后扑腾几下，他却没能像逝者一样安息。他已然成为某种不朽的东西，与那永恒的混沌同在。余美歌咏起主宰混乱的外神，伍志则衔住自己仅存的断指，吹出悠扬的笛声。门铃响起，他停下惊骇的演奏，厉声呵斥那不速之客。余美却从容不迫地说：“别紧张，世间向往枯萎的种族数不胜数，她亦是我忠实的随从。”
余美指尖一挥，大门随之打开。她气定神闲地念起台词：“治愈健康的医者，欢迎来到无序的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