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薇的愤怒忽然一瞬间爆发了。 或许这愤怒已攒积已久。 “等,你让我等,你知道我要去干嘛吗,交标!交标你懂吗,交标指的是我必须在规定时间前把东西交给客户。你知道交不上标是什么后果吗,我交不上去,这么多人这么多天就白干了,白干了,你懂吗?”
露薇很少发火,也不敢发火,这时大概因为她确定对司机发火是安全的,竟然放肆地发作了出来。 愤怒,是非常重要的情绪。 可是在实际生活中,我们很难自然自由地发泄出我们的愤怒。 最重要的是,骂别人代价挺大的。不敢骂老师,骂长辈。不敢骂同学,更不敢骂同事。 这时候可以去骂谁来宣泄所感到的愤怒呢? 如果可以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攻击对象,攻击他又不会招来什么反弹,应该就会用力地去攻击。 Obama一下子也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露薇话还没说完,他马上说:“你等下,我现在给你找车。”
说完电话立即挂了。 露薇焦急地等着,脑子一片空白。 一会电话打进来,Obama说有一辆每天早上去接孙尤上班的车,现在先拨给她用。司机十几分钟后就到了,现在他们可以先去楼下等着。 露薇余怒未消,但是再顾不上,有车了就行了。她和Simon抱起纸箱下楼。等她看到车,发现那竟是一辆奥迪。 孙尤是一个中方本地员工,是肯尼亚华人联合会会长的侄子,平时在肯办负责一些公共关系,住在自己家里。肯尼亚华人联合会是一个民间组织,会长孙清德在肯尼亚十多年了,营运着一家旅行社。 肯办竟然每天派一辆奥迪去接一个靠关系进来的临时工来上班,而自己交标只能用皮卡。 露薇心里一阵阵心酸涌过,拼命忍住,不要去想,跟Simon放好交标箱,匆匆拉开车门上了车。 快到局方办公室的时候,车流塞住了,好一会动弹不得。露薇正在想要不要硬走过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Simon说,现在这里离他们办公楼不远了,我们走过去吧,可能走过去还快一些。 露薇点点头说好。两个人下了车,一人抱了两个纸箱。露薇一路小跑,气都有些喘不匀,幸好Simon路熟,他们顺利到了楼下。 Simon掏出自己的肯尼亚身份证给前台登记,抬手看了看表说,还有二十分钟,没问题的。 露薇点点头。 露薇瞄了一眼Simon的身份证,象一个薄薄的纸卡片,2012年,中国已经普及第二代身份证很久了。 已经送到的标书并不多,露薇心里暗自庆幸,难道竞标的公司不多吗,这次他们的竞争不大吗?那他们不是机会大多了? 谁知道接下来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不停地有人过来,忽然间交标处堆满了箱子。 交标书仿佛高考交卷子,每个公司都必须等到最后一刻才肯把自己的答卷交出来。 露薇和Simon在开标旁边的办公区周围转悠。到了这里,露薇完全是陌生而无力的,幸好有Simon在,黝黑健壮的黑人给人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忽然Simon给她一个示意,轻声地说:“Steve的朋友。”
露薇马上明白,想要过去跟那个黑人女孩握下手,黑人女孩看了露薇一眼,没有理她就走开了。明显地回避她。 露薇顿时明白,微汗。 十点钟到了,交标办公室门前人越聚越多,气氛有些浮乱。几个局方的黑人在整理里面的会议室。 十点过三分,十点过五六分,甚至十点过了十几二十多分钟的时候,还有其他公司的人匆匆忙忙赶过来,把自己手里的纸箱放到标书堆里,然后几不可见地轻轻擦了擦脸上细小的汗珠,露出轻松庆幸的表情。 交标截止。 所有人进入会议室。 露薇环顾一周,到场的人很多,依房间四周自动坐了一圈,有黑人,白人,微微有点黑的白人,隐约还有一个黄种人的影子坐在黑人后面,露薇猜那应该是DD的。 这是一个黑人,白人,黄种人共聚的国际性舞台,肤色却不再重要。 真正的过手,本与肤色无关。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露薇一名女性,虽然也穿着青灰色的职业正装,但是长长飘逸的黑发,秀美皎洁的面容,仍然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甚至有几个男人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向她投过来。 这是一个男性的世界。 甚至是一个令在场男人都为之兴奋的商业版终极对决的巅峰时刻。 气氛紧张而敏感,空气微妙而躁动。 男性身上每一个战斗的毛孔都被充分打开,每平方厘米里都是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空气中散发出文明的雄性的气息。 局方当场开标,负责人打开投标箱,取出保函和商务报价文件,开始唱标。公司的名字,保函金额,报价,一一当众报出来。 所有人都在笔记本上安静地记着,每一个唱标结束就有一阵微微的骚动。 终于报到AA的名字了。会议室里出现了刹那的安静,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一时有些屏气凝息。 AA是有名的大公司,是不容忽视的竞争对手,有时甚至是强劲有力的种子选手。 报价被念了出来,4200万美金,保函10万美元。 标底3500万的项目,AA报价是4200万,超过标底约20%。 人群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大家轻声地说起话来,头部转动幅度变大,有人甚至轻轻笑出了声。 露薇脸上一阵发烧。 她微微低了头。 AA的价格毫无竞争力,也显得很不专业。 这显示他们已经放弃了。 AA只是来陪玩的。 唱标结束,十五六家公司参与竞标,AA的报价大约排在六七八名的位置。 这个标已经没戏了。 虽然早就被预料到是没有希望的,但是当结果真实地呈现在你面前时,还是感觉很失望。